這個世界上無疑有很多種不同的人，也有很多相同的人，同型、同類，他們雖然各在天之一方，連面都沒有見過，可是在某些地方他們卻比親生兄弟更相像。

白飛羽的劍，老李的刀。

它們皆是兵器，冷冰冰的，都有泛出濃厚的殺戮氣息。

他們確實殺了很多人，手上也都沾了很多人的鮮血。

不過他們與別人的唯一不同卻又相像的是他們不喜歡主動去殺人，特別還不并是為了自己的初衷而去殺人。

有人為名，有人利，也有人都為了兩者，可他們都并不是為了這些。

他們只為了向往，對某種東西的向往。

白飛羽眼光灼灼地盯著老李的那把刀，這是把精鐵鑄成的好刀，未曾飲過人血，卻散發出比斬殺成千上萬的刀還要濃烈的戾氣。

老李也同樣鷹眼直勾勾地凝視著白飛羽手上的那把白鞘長劍，這也是把寒山精鐵所鑄成的好劍，久飲人血，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散發半分戾氣，有的只有白飛羽身上散發的殺氣。

“柳李邢一刀？”白飛羽淡聲問了句。

老李點了點頭，身子不知何時挺得筆直的，直得就像標槍。

這時老李背后的胖瘦二人笑了，笑得譏誚而嘲弄，仿佛看到了一個自不量力的人在作最后的掙扎。

他們的確有這個底氣，也有這個資本。

可惜這個底氣和資本并不是來源他們自身。

白飛羽的拇指緩緩往上推動著劍鄂，他的心未動，劍在動。

劍光一閃，劍已出鞘！

劍如飛風！飛虹掣電！

老李的刀在前者幾乎動的那一剎那，也同樣跟著動了起來！

刀光凌厲而兇沉！

“鐺！”

一聲沉悶的兵器交接聲如編鐘般回徹著長整個周圍！

兩道掠影在空氣交接中停頓了下！

白飛羽被這道沖擊力反彈退后了幾步，剛一定住身子，便繼續發動攻勢，往前猛踏一步，身形便如標槍般爆射而出！途中微微轉手一抖，手上那把白劍頓時好像化成了無數道分影，尖峰利落綿絕，劍光漫天飛雨！

老李的臉色變了，當即縱身一躍，凌空翻起跟斗，身形如紙片被風吹起一樣，輕盈地朝后飄去，絲毫不見方才的老邁。

他在凌空翻身的同時，手上的刀也跟著凌空翻了幾圈，舉外護著自己的身軀，整個就像是高速旋轉的人形齒輪！

毫無懸念的一連串“叮叮”聲響，如密雨敲窗，珠落玉盤。

就在這一剎那間，白飛羽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每一劍都準確無比的刺在老李的刀刃上！

那一刻，老李的防御竟差點兒壓制不住前者連綿攻勢！險些被前者打掉手中的刀！

一邊看戲的瘦子和胖子見狀后，臉上頓時沒了之前那副得意洋洋的譏諷。

瘦子開始緊緊攥緊起拳頭提心吊膽起來，恐懼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從脖根爬上了他的臉龐上。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老李重心不穩地降落在地上，剛一腳尖碰地便忍不住后退了幾步踉蹌，隨后立馬猛地用刀身作為重心支撐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就在他剛剛一落地之時，一股呼嘯而來破風聲已準確無誤地傳遞過來！

他臉色驟然大變地瞪著白飛羽，眼珠因瞳孔的過度放大已凸出了幾分。

老李深邃的眼簾里看到一道璀璨無比的白光已逼到了他的脖子前，離喉結皮層僅有三分的距離！

他不敢動，甚至連喉結咽吞一聲也都不敢！

他微微張結著嘴巴，凝重眼色望著眼前的這柄劍。

這確實是一把天下無雙的快劍！

店內再次靜了下來，安靜到完全可以清晰地聽到灶具里干柴燃燒的噼里啪啦的燒火聲。

老李的心動了，刀卻未動！

白飛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老李，雙眸還是那般清澈冷酷。

“老身認輸了，動手吧。”

老李雖未親口說出這句話，但是眼皮底下那雙漸漸失去生命光彩的昏花老眼，凝聚透出的心甘情愿已很好地傳遞給了白飛羽。

白飛羽這時候卻把手中的劍收了回去，收回到他的那副白鞘當中。

本來只要再輕輕挪動一下劍鋒，甚至只是手心不穩的動搖幾分，他就可以輕松地殺了他，可是他并沒有這樣去做。

他本來就是不是那種為名為利的人。

老李愣在原處發呆，目光呆滯地凝注眼前這名白衣素身的年輕人。

他那雙深邃的昏花老眼此刻真的變成了昏花老眼。

“嗖！”

瘦子這個時候終是忍不住出手了，抽起腰袢背后那雙指虎刃，身形如閃電般刺向老李的后心！

他的動作本就很快，步伐矯健鬼魅，是屬于那種出其不備的偷襲，根本讓人防不勝防。

只可惜他始終沒法子比眼前之人還要快。

白飛羽手上的那柄白鞘紋絲未動，下一刻瘦子卻沒有了動靜。

他的劍已刺入了瘦子的咽喉。

刺入了一寸三分，不多也不少。

瘦子的指虎刃跌落在地上，人卻還沒有死。

白飛羽雙眸冷冷厭惡地盯著他，就像是看到了讓他惡心干嘔的存在。

“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瘦子眼珠子凸出瞪著前者，渾身顫顫諤諤地聽著，從來沒有如此認真仔細地聽著別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殺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音剛落，白飛羽冷澈的目光緩緩轉移到了胖子身上，此時胖子被嚇得全身近乎被冷汗浸濕，雙腿像是在彈琴抖個不停。

下一刻胖子忽然變得像個瘋子似的邊大喊大叫轉身奪門而去。

這期間他還被自己笨拙的腳給拌倒在地，吃了一臉迎面灰后，連擦拭都顧不上就慌忙爬起，連走帶跑的亡命離去。

白飛羽沒有去追趕他，甚至也沒有去喊住他，而是拔出了他的劍，慢慢的從瘦子咽喉上拔了出來，很慢很慢。

所以鮮血并沒有濺到他那身干凈素雅白衣上。

這種事他很有經驗，衣服若是沾上血腥，很不容易洗干凈。

但是任憑他再有經驗，他的雙手上血腥卻早已無法洗凈，就像是一個屠夫永遠也洗刷不掉身上的戾氣，盡管他的雙手長的比常人還要更干凈白皙。

伴隨著清脆的收鞘聲再次響起，一道重物沉重地倒地聲緊隨而來。

死人本來就不輕，哪怕是個瘦子。

老李緩緩站起身，身姿已沒有之前那般筆直，而是恢復成了原本他的那副佝僂的姿態。

他目光暗淡地看著白飛羽，看著他手上的那把白劍。

白飛羽道“你本可以避免與我一戰，”

老李承認地點點頭，滿是歲月痕跡的削瘦臉龐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怪異笑容，這其中還有帶著種說不出的譏誚之意，道∶身負罪孽的人，遲早難免要死在別人的的手上，連逃避都無處逃避。”

白飛羽閉上了嘴，嘴邊微動的輪廓仿拂在咀嚼著前者這幾句話的滋味。

老李又繼續道“既然無法逃避，又為何不讓自己死在想死的人手下？”

白飛羽疑問道“你想死在我的劍下？”

老李搖搖頭，冷冷的接著道“我只想死在天下無雙的第一快劍名號下。”

像他這樣身負無數罪孽的人，何嘗不想自己的結局能夠被自己主宰？

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的雙眸里變得清澈而空明，卻又蘊含著失落的黯淡。

他知道他不會殺他，因為他的心已死。

一個心已死的人，就算軀殼還存在，也不過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白飛羽嘆息了一聲，再也沒說出一個字，而是選擇直接走出了這家靜謐舒適的小店。

老李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離開，眼睛里最后的光仿佛像是風燭殘留蠟燭般，一點一點的在熄滅。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這柄嶄新的刀，這柄精鐵所鑄成的好刀。

“乓！”

手上這柄好刀竟被他用雙手折斷成了兩截！

白飛羽停住了腳步，當他視線往后移去時，卻發現店內一個活人都沒了。

一個都沒有！

店內安靜得像是墓地里死寂一般，就連之前灶具里燃燒的干柴聲也都跟著消失了。

手上的劍柄忽然被他用力地握緊了幾分，然后又松了回去。

白飛羽再次抬步離去，這個變得安靜地方已不是他這個活人可以繼續呆下去，任憑這里青山綠水，風景秀麗。

他在陽光昭射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地走著，身后狹長的影子不知不覺中又長了些。

天氣燠熱又濕澀。

這時候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前一后的追逐鬧騰。

白飛羽抬眼眺望而去，只見一名男子正瘋狂地往這里疾馳而來，而那名男子身后，一名倩影就像塊麥芽糖般死死粘著他對他窮追不舍，怎么甩也甩不掉。

那名男子正是之前離開一小段時辰的宇文摘星！

“哎喲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不就是一只兔子嗎，何必對我這般窮追不舍？”

宇文摘星苦澀的叫喊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側頭回去對身后之人求饒道。

“哼！放過你？！”

背后之人傳來惱羞成怒的嬌斥“你這個臭不要臉的鼠輩！竟敢弄死本大俠的小四，今天看本大俠不好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