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一夜過去了。

黃子衿在甲板上守了一夜。

她雙眼通紅，手心緊緊握著陳玄交給她的眼鏡。

陳玄已經在海底待了一夜了，黃子衿現在心情異常憂慮。

“還沒到時間嗎！”黃子衿看向小白，急聲道：“趕緊拉他上來吧，這么久一點消息都沒有……”

“離陳玄規定的時間還差10分鐘。”小白的聲音響起，“小白相信陳玄的判斷，黃子衿，你也應該相信陳玄的判斷。”

黃子衿抿著嘴，沒有再多說什么。

這十分鐘的時間，比一夜還要漫長。

她不停地看著時間，在十分鐘結束的瞬間喊道：“時間到了！”

小白操控著起重機，拉起了鐵鏈。

起重機“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在看到陳玄出水的一瞬間，黃子衿眼淚終于再也控制不住。

陳玄衣衫盡碎、遍體瘡痍，全身皮膚龜裂，如同一團沒有剝干凈皮的血肉一般，完全看不出他原本還是個人的樣子。

“陳玄！”黃子衿哭著沖了過去，“你不要嚇我啊！”

“我沒事。”那堆血肉發出低沉的聲音，隨即漸漸蠕動起來，片刻后有了人類的外形，又是一陣艱難的呼吸聲傳來，陳玄恢復了原貌。

他面色慘白地躺在甲板上，看著淚眼婆娑的黃子衿，笑道：“別哭了，子衿。”

黃子衿的眼淚滴落在陳玄胸膛上，道：“我們不要這樣做了，回去好嗎？”

“害你為我擔心了。”陳玄坐起身來，望著碧藍的大海和遼闊的天空，說道：“子衿，我覺得我就要成功了。”

黃子衿眉心緊蹙，看著陳玄那張淡然卻堅定的臉，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沒用了。

“你能看見天地靈氣了嗎？”黃子衿扶起陳玄，問道。

“在被拉起來的前一刻，隱約看到了一抹光。”陳玄輕吐一口氣，說道：“方法應該沒錯。我休息一會兒再下去試試。”

黃子衿輕輕“嗯”了一聲，緊緊地握住了陳玄的手。

……

休息了不到半小時，陳玄再次潛入海底。

黃子衿站在甲板上，默然不語。

她將陳玄的眼鏡戴上，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這是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

“黃子衿，你不要緊吧？”小白看著黃子衿的神情，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陳玄的眼鏡鏡片是沒有度數的，他說戴著只是為了顯得老成一些。”

“原來這就是他所看到的世界。”透過鏡片，黃子衿重新審視著原本看到的一切，喃喃道：“都是不真實的。”

她咬了咬嘴唇，對小白說道：“記得別弄錯了時間。”

小白愣了片刻，道：“小白的電腦計時器很準確，不會錯的。”

黃子衿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

海底兩萬里。

陳玄再次被深海水壓壓成了一團肉球，意識卻依舊清醒。

沒有了人形，自然不能再靠口鼻呼吸吐納。

在昨夜的修煉之中，陳玄已然摸索出了其他方法來代替——他以極大的毅力控制著周身的血肉蠕動，如同長出了無數張嘴一般，同時呼吸吐納著。

無數天地靈氣在他身周匯聚。

靜水流深的漆黑海底，海水開始扭曲。

一點清輝在陳玄身前亮起。

只是這道清輝還太過渺小，小到幾乎無法被他察覺。

不過陳玄隱約能感覺到這片深海和剛才不一樣了。

他心中一片清明，按部就班地控制著呼吸的頻率。

那點清輝漸漸變大。

……

下午五點，陳玄第二次出水。

太陽懸于海平面上，將落未落，落日余暉遍灑海面。

“第二天要過去了。”陳玄看著那輪金色的落日，搖頭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時間不多了。”

黃子衿點頭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不一定。”陳玄搖了搖頭，“壓縮天地靈氣比我想象中困難很多，我現在沒有把握能在明天之前筑基聚元成功。”

黃子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陳玄這次休息了一小時，起身說道：“這次不用拉我起來。”

黃子衿說道：“好。”

她明白陳玄話里的意思——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如果陳玄筑基成功，他會自己出來；如果失敗，那么出來也沒有意義了。

在陳玄下海的前一刻，黃子衿忽然問道：“幾成把握？”

陳玄說道：“不到三成。”

黃子衿點頭道：“我等你。現在最關鍵的不是考試報名，而是你要筑基聚元成功。”

陳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明白。”

……

陳玄第三次下海了。

這一次下去，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都沒有出來。

豹子等人坐在控制室里抽煙，在他們身后，那些水手們戰戰兢兢地做著自己的工作，目光卻始終看著黃子衿所在的甲板。

他們這些普通人實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

這一天兩夜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

他們并不是自愿來的，而是被豹子等人用武力脅迫至此。

船長幾次想要發出救援，卻發現求援設備全部失靈，完全無法工作。

想著陳玄每次出水時的恐怖畫面，水手們心中便一陣絕望。

那個跳入深海的年輕人一定是一個怪物。

雖然不知道那個怪物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們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是什么——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死。

用腳指頭想也能想明白，那個怪物不可能讓他們活著將發生的一切說出去啊！

太陽照常升起，可水手們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直到那個溫柔清麗的女聲響起——

“準備一艘救生快艇，我要回去！”

黃子衿走進駕駛艙，說道：“安排個人帶我回去。”

豹子看了她一眼，道：“陳總還沒有上來。”

“他會上來的。”黃子衿說道，“不過可能不是今天了。”

“你不等他了？”豹子不解地望著她。

黃子衿道：“來不及了。”

“有些事必須要去做。”黃子衿咬著嘴唇，“逃了的話，陳玄以后會被人看不起的。”

王偉丟掉煙頭，道：“豹子，給她安排個人。”

水手們聞言，如同看到了救世女神一般地看著黃子衿。

他們異口同聲地吼道：“我！”

黃子衿看著這些人，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名為求生的渴望。

“小王、盛玉。”她皺眉說道，“照看好他們的安全，陳玄不喜歡殺人的。”

王偉和聞盛玉點頭笑道：“我們原本也沒打算殺人。”

……

黃子衿走了。

看著那艘救生艇，王偉忽然問道：“陳工喜歡這個女人？”

“你覺得有可能嗎？”豹子冷笑一聲，“大家都是活死人，早就沒有人類的欲望和感情了。更何況是陳總那種冷血怪物，除了在利用她，還能是什么？”

“我覺得不太對。”王偉說道，“我感覺這個女人對陳工來說很重要。”

老四和二虎嗤笑道：“傻逼！這個女人是個修行者，陳總肯定是在利用她查明天魔禁斷的事情。”

聞盛玉聞言點了根煙，俊俏的臉上若有所思。

“會不會，陳工對她……”聞盛玉吐出一口煙圈，“動了感情呢？”

所有人都想了片刻，隨即就連王偉和聞盛玉都搖了搖頭。

“那種怪物，不可能有感情的。”

他們看向甲板，想著陳玄從海底出來時的恐怖畫面——

對自己都那么狠的人，不可能對人類還殘存著感情。

聞盛玉嘆道：“所以陳工比我們強太多了，他真的不是人。”

這是結論。

結論往往意味著正確。

……

漆黑的深海之中，已不知過了多久。

黃子衿該回去了吧？

陳玄心中想著，下海之前黃子衿的那個問題真的太好明白了。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天真了。

如果陳玄無法筑基聚元成功，她便要代替他去報名現場，去向南宮恨道歉，承受整個修行界的恥笑。

有時候，太過天真正直真的不是好事。

可是，陳玄心中卻突然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一想到黃子衿的那張臉，他便很煩躁，尤其是想到那張柔弱的臉會為了自己而強撐著面對修行界的那些人的時候，陳玄就更加煩躁了。

這種情緒已經十六年沒有在他心中出現了。

就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神農鼎忽然自他體內悄然而出。

一抹附著在神農鼎上的黑影盯著陳玄，道：“大道無情，你本該無情才是。”

“這個實驗體居然真的出現了感情。”

黑影看向四周，海水中的靈吸現象已然達到了陳玄所能引發的極限。

“還不夠啊。”黑影嘿然冷笑，“有意思。我要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黑影驟然爆散。

海底壓力抖升。

大陸架開始震顫，海溝塌陷，沉寂千萬年的海底火山驟然噴發。

黑影消散之前，最后望了一眼陳玄，笑道：“我們即將再見，給我更多的驚喜吧。”

神農鼎回歸陳玄體內。

陳玄驚覺四周一片熾熱。

然后他看見了一點星芒亮起。

接著是萬千點清輝，將整片海域霍然點亮。

這就是天地靈氣嗎？

陳玄看著那些清輝，如同在海底看到了整片銀河。

星光燦爛，大海無量。

這是一片星辰大海。

他終于看到了屬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絢麗至了極點。

陳玄置身期間，首次感受到了那些星輝中的磅礴力量，開始了吞噬。

這已經不是呼吸吐納——他如同一只新生的怪物一般，大口大口地吞噬著那些星輝！

一道星火在他體內點燃。

星火燎原，瞬息之間點燃了他體內的真元之火。

一氣生于丹田。

這就是一氣境。

陳玄心中毫無波動，靜靜地將所能吞噬到的星輝完全吃干凈。

然后他緩慢地沿著鐵鏈向上漂去。

來自海水的壓力越來越小，陳玄的身軀也逐漸恢復了原貌。

“回海州市。”上了甲板，陳玄當即開口說道。

輪船起航，陳玄看著天上那輪太陽。

已經是中午了。

離報名結束，只剩半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