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縱使不是寒冬臘月,卻也正直春寒料峭之際。風還未化作輕柔的撫摸,依舊凜冽刺骨。
每每吸入一口寒風,總會咳嗽得我差點沒背氣過去。
我甚至都懷疑,我這一場“噩夢”,終會以咳死收場。一如民國劇中所演的那樣,終有那么一個悲情的女子,到頭來,油盡燈枯,咳血而亡。
“鄧婆婆,再這樣下去,安然會撐不住的。”蕓兒急紅了眼,哽咽道:“鄧婆婆,你行行好,就帶安然去看看大夫吧!蕓兒以后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
“鄧婆婆,安然這病會不會傳染給我們?要是我們也被傳染上可怎么辦啊?我可不想死。”
到底是世態炎涼,總叫人的善良變得難能可貴。
“你們都給我閉嘴!”鄧婆婆冷喝出聲,一臉怒氣,“這趟子就你們這些賠錢貨,一個帶把的都沒有。本就沒指望能賣個好價錢。現在倒好,老婆子我是賠了一次又一次。”
終歸只是些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鄧婆婆這一唬,全都乖乖閉了嘴,不無懼怕。
兩分鐘不到,鄧婆婆終是下定決心,狠聲道:“我可不能再冒險留下你這個病秧子了。”
此話一出,無疑給我判了死刑。
想著這或許便是我噩夢蘇醒的唯一途徑,便也就沒有多大的感觸,只是冷眼旁觀著一切。
反倒是蕓兒,突地哭得慘烈非常,甚至直接跪倒在地,連連乞求道:“鄧婆婆,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趕走安然。安然她現在病得這么重,你要是再趕走她,她會死的……”
“蕓兒,你就不要再忤逆鄧婆婆了。鄧婆婆這么做也是為了我們好。”
“香芋,你怎么能這么說?上次你腿受傷了,是誰背著你走的?是安然!難道你們都忘了嗎?這一路上,安然有虧待過你們任何一人嗎?
哪次她不是,寧愿自己挨餓,也要把吃的讓給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姐妹的嗎?”氣不過的蕓兒,當即質問出聲。
“好啦好啦!蕓兒,你也不要再求我了。”鄧婆婆難得收斂起臉上的怒氣,語重心長道:“這年頭,誰有錢誰就是大爺!我老婆子不是開善堂的,也等著錢活命。這次買下你們,已經花費我多年積蓄,我是再不能容許出任何意外。”
“鄧婆婆……”
蕓兒哭得聲嘶力竭,直看得我都為之動容。
“蕓兒,你起來,不要哭了。這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
“安然——啊……你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啊!”
看著她哭,鼻子不由得泛酸,眼睛也朦朧了起來。“蕓兒,今生能遇到你這么個好姐妹,我已知足,你要好好保重!”
我以為,就我現在這身子骨,定然會挨不過一日,倒地就死。哪里知道,原來所有的因果,都只在一念之間。
“劉管家,這里有人!”
迷糊中,我聽到一個好聽的男聲,稍顯稚嫩。想著睜開眼一看究竟,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形。
“哎!看樣子,怕是哪家走失的閨女,又生了病,這才倒在這荒郊野外。”
是成年男聲,語氣里透著幾許同情。
“劉管家,我們把她帶上,到城里就請個大夫給看看吧!”
“大少爺,老爺和夫人還在府中等著我們接二少爺回去呢!這眼看清明就要到了,怕是不能再耽擱行程了。”
“劉管家,你放心,我們只是帶上她一起,不會耽擱行程的。更何況,我已經計算了時日,我們接到二弟,還可在姥姥家住上兩日再啟程,不會晚的。”
再后來,他們還說些什么,我便聽不見了。我昏睡了過去,一如之前,頭重得厲害。
我以為,再次睜眼,我定然是回到了自己那舒適的單人床上。哪里知道,睜眼見著的第一個人,竟是一個同樣稚氣未消的小男孩兒。
漆黑的眼睛,眨巴了兩下,便就笑呵呵跑開:“哥——哥——泥人兒醒了!”
泥人兒?說的是我嗎?
我只記得,自己確實因為體力不支,栽倒在田里。稀泥糊了一身。我掙扎著,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只能半趴在田埂上。
再后來,就聽到有人說要帶著我。
身上的臟衣服被換下,穿著稍顯肥大的“洋裝”。觸目所及,是紅木家具。屋中擺設,錯落有致,別有意境。
沒多久,那個喚我“泥人兒”的小男孩兒再次蹦蹦跳跳出現。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大一點的男孩兒,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
兩人身上均穿著服帖的洋裝,很有“少爺”氣息。
我不知道此時我的眼神到底是怎樣?我只知道,大一點的男孩兒,臉上掛著溫暖非常的笑容,走過來,輕撫著我的腦袋,柔聲道:“妹妹別怕!是我們救了你。我們會幫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怕?
是的!或許我應該“怕”。
畢竟,我從一個衣食無憂的大三學生,一夜之間,變成了身患重病,還落得被人販子“拋棄”的八歲小孩。
人生逆轉至此,甚至比舞臺劇還要來得更有戲劇性,又叫我怎么不“怕”?
“哥,你撿回來的泥人兒是啞巴!”
“邁,不要亂說。她只是受了驚嚇,又生了病。”男孩兒眼底,依舊漾著如水溫柔,“妹妹,你的病,我們已經請大夫給你瞧了。大夫說了,你只是感染了風寒,沒什么大礙,吃了藥就能痊愈的。”
雖然明知道他們是一番好意,但我卻依舊不知該如何開口?
倘若不是他們“多管閑事”,或許,我已經回去了。
我知道,此時的我顯然有些不識好歹。但,我也無能為力。如此大的落差,倒叫我如何去安之,順之?
我懷抱著膝蓋,將腦袋埋了進去。我想要哭泣,想要宣泄。但,眼睛卻是干澀的,沒有淚。
“妹妹,你是想你的爹娘了嗎?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我們會幫你找到你的爹娘的。但是,妹妹,你得告訴我們,你的名字,還有你家住哪里?”
我說了我的家在哪里,你們便真的能送我回去嗎?答案顯而易見,你們不能。而我,亦不知道,這場噩夢,到底從何而起?又將何時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