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都相信,時間一定會善待記憶,給故事一個最好的結局,卻不曾想過時間也會揉捻、撕碎某些可悲的人,比如我。我希望他們能被時間善待,至少,不被時間拋棄。“——
體育課讓高二的大部分學生歡呼雀躍,有了極少的放松時間,打球、飛盤,亦或是扎堆在一起叫嚼舌根也是不錯的消遣方式。但是我說的,是大部分人。別誤會,我不是像鄭彥一那樣體育課也待在教室里讀書的變態,而是因為病情緣故,有了“特殊待遇”,可以不進行體育活動,自己在操場上支配時間。
說白了,就是被鎖在操場上四十分鐘,孤零零地一個人罷了。
正當我坐在水泥墩子上看著朝氣蓬勃的男生打球時,一個耳熟的聲音找我背后響起。
“米喬......你有時間嗎?”
充滿希望的年輕聲音。我轉過頭,是朱瑤。
我朝她微微點了點頭,瘦細的雙腿支撐起身子,向她走過去,“有什么事嗎?”
“那個......”朱瑤的臉上莫名多了一抹紅暈,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股腦地說了出來:“我向我同桌通過你們班同學知道了你們今天這節課是體育,想向你要鄭彥一的電話號碼。”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也愣愣地望著我。
“噗,好了,我報給你。”我依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雖然是裝出來的,然后報出了一串數字,朱瑤連忙用手機記了下來。那緊張的模樣,儲存完之后還看了好幾遍,生怕號碼不翼而飛似的。
果然沒錯,這倆人絕對有問題。
我故作大大咧咧地問道:“呦呵,朱瑤大學霸居然看上了我們家彥一了,也難怪,你們都喜歡他這樣的文弱書生吧?”
“誰說是你家的了?”
“好好好,是你的。”我的腦袋好像被雷擊了一般,就只是順口吐出來的而已,連忙掩飾道。
她倒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只是耳朵發著燒,環顧了體育場一圈。
“他在教室背書呢。”
朱瑤像撒謊被戳穿的小孩一樣紅了臉,好一陣不說話。
也沒想朱瑤那樣靦腆悶騷的學霸女會說出些什么,她卻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因為她與初中時判若兩人的斷斷續續,患得患失的闡述,我只能聽懂個大概——
大抵就是,這倆書呆子在去水房泡速溶咖啡的時候遇上的。朱瑤因為當時月考將至,精神緊張,把咖啡粉都倒在了水槽里,然后在她身后的鄭彥一初次突破少年的靦腆,突出一句“用我的吧。”棱骨分明的手掌內躺著一包速溶咖啡。之后這段孽緣便開始了。
當天的中午這妹子就把打好的紫菜湯潑了鄭彥一一身,抬頭猛然發現是他。真替這哥們肉疼,滾燙的湯水啊,不多說了。然后朱瑤就因為初中壓制的荷爾蒙已經懵懵懂懂的情愫性情大變,原本的悶騷特質逐漸轉為明騷,啊呸。
之后一段時間他們都會一起吃飯,直到后來,鄭彥一這不正經的家伙就因為學業要我幫他打飯,朱瑤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她看到我時才想起我也在七班,便詢問了起來。
偉大的愛情力量真可怕,硬生生把朱瑤從頭到尾翻新了一遍。
星期三上午最后一節課是李主任的物理課。
物理這門科目對于文科生來說地位還不如自習課,因為物理課還有一位不敢惹的主任級別人物孜孜不倦地唾沫橫飛、眉飛色舞,雖然我也得罪過了。
于是乎,臺下的人很少有聽她講課的,大多都是各做各的,她也是一個人精心自導自演一場獨角戲。我亦是無聊得很,看起了周圍同學的千姿百態——
..........
余周周跟鄭彥一這樣的學習骨灰級粉絲自然是利用起了物理課,一大摞的政治、歷史資料堆得老高,跟這四十分鐘不要錢似的,巴不得當四天來用。
“唉,彥一,你看見了我昨天那三張歷史卷子嗎?”余周周翻了翻書包,斂了斂眉頭,問道。
鄭彥一沒有抬頭緊皺著眉頭,只是搖了搖頭。
余周周嘆了口氣,在鄭彥一桌子上一頓翻找,又示意讓他讓一下,拿出了黑色的書包,翻了大半天,顯得十分失望。
我的神經突然被刺了一下,我靠,林揚這不靠譜的,武文陸的歷史課就在今天下午啊喂,早說了讓他今天給自己,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米喬,你看見了我的試卷嗎?”
“沒有。”
果斷。堅定,且誠懇的語氣,臉不紅心不跳。
“米喬!你在干什么?!”李主任透過反光的鏡片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投向了我。
余周周一臉歉意的表情,連忙轉回身去。
我靠,真是........
站在座位上也真夠無聊的,斜前方卻有一桌聊得熱火朝天,李主任還偏偏視而不見,真是.........
“唉,你們聽說了嗎,高三級草盛淮戀愛了唉。”
“對哦對哦,沒想到學霸的思想也這么開放.........”
“他的女友長得很好看耶,成績卻不咋滴,好像叫葉展顏。”
..........
李主任你是瞎了還是聾了,或者對我各項感官提升?這是bug嗎?
真他媽郁悶。(# ̄~ ̄#)
林揚那家伙還算是有心,飯前的時候跑過來送了九張試卷。
我連忙左顧右盼,確認,余周周不在之后,連忙把三張歷史試卷塞進了她的桌洞,然后拍了拍林揚的肩膀,“看你還算有心,我教你一招——每天中午跟著余周周,然后假裝巧遇,就有了整個飯點的相處時間了。”
“我已經這樣做了。”林揚的臉黑的出水。
我沒理會他跑出了門,他一臉的陰郁,有一種被人賣了的感覺。
在食堂里倒是碰見了鄭彥一、朱瑤跟余周周。
三個人死氣沉沉地坐在一張桌子上,我也得湊上去看看。
鄭彥一跟朱瑤只是低頭扒飯,速度很快,仿佛很想擺脫這種尷尬的局面。而余周周則是神經質地左顧右盼,好像在躲著什么似的——看來林揚那小子把她嚇得不輕。
我在余周周旁邊坐下了。
“你們聽說了嗎,高三那個什么什么級草早戀了........”我聊著不咸不淡的話題,但對面兩人依舊是沉默不語,余周周也只是“嗯”,“啊”之類的敷衍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余周周突然向朱瑤問道。
“朱瑤。”平靜的語氣,頭也沒抬。
我瞅著同樣低著頭的鄭彥一。
“你倆真有夫妻相。”
朱瑤憋紅了臉,差點噴出嘴里的燙。
都說高三的時光很快很快很短很短,對于我來說卻是細水長流卻又彌足珍貴。
振華的校長很民主,至少與其他的學校的校長比較來看是絕對的體貼。高三時能如常舉行一次學校旅游就能說明這一點。高三的老師一致認為新上任的代理校長是瘋了,照常舉行不說,還要求每個學生必須參加。
以每兩人一組的形式開始參加這次旅游。
我逮著機會就拉著林揚跟余周周硬是把他倆湊成了一組。
但實際上,我自己因為個人原因并沒有參加什么科技館一日游。
我望著鏡面中的自己——病態的白吞噬了以往的小麥膚色,兩只空洞無神的眼下微微凹陷,及腰的長發。我努力地對鏡面中的自己笑了笑,疲憊、無力的笑。
我扯下了假發,自己頭發早就不知從何時起以往化療而慢慢掉光,就像自己流逝的生命一樣。
林揚打過電話了,說很順利,掩飾不住的開心,總算是熬出頭的表現,我不知道他和余周周之間的故事有多長,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無從得知,我知道的,只有,余周周自我封閉的心終有一日會被時間慢慢打開,至少,有一日。
助人姻緣,可得七級浮屠。可惜我還沒時間幫朱瑤安排好一切,不過她是個聰明的人,至少,是個懂得努力的人,肯定會自己把握好這次機會的。
我琢磨這實在無聊,便拿出那本線裝的本子,上面只是躺著秀氣娟麗的兩個字——洛枳。
我撫著不算平滑的紙,思緒回到了高二的那一天,那一天的下午。
那時高三的一屆人正快趕上高考了,也就是洛枳那一屆,我想見一次陳婷她們口口相傳的白色大雨,便趕去教學樓的空白場地,只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一大片——卷子、演算紙........什么都有。
我那時真的覺得白色是個很悲傷(⊙︿⊙),很悲傷的顏色。
白色的墳墓草草葬了他們的青春,還沒開始就注定給卷子的青春。
我只是蹲下,在白色的海洋里,四處翻找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好像妄圖從毫無感情的墳墓里找到埋葬的青春,以填補自己,最后一眼卻鎖定在了一本樸素的線裝本上,格格不入。
里面的文字只出現過一個人的名字——盛淮南。
洛枳的驕傲,只允許自己的日記里出現這一個名字。
她只是每天明天寫著盛淮南是如何帶著耳機,右手提著書包走進校門的,重復著,一個場景寫了不知道多少多少遍,卻絲毫沒有倦意。
我可能只是知道洛枳有的,只有一個勞苦的單親母親。知道的,只有她嘴角那一抹苦澀。知道的,只是她是如何在畢業典禮上笨手笨腳地當升旗手,還有,就是,盛淮南在高三的時候就已經戀愛了。
可是對象不是一個叫洛枳的清秀學姐。
而叫葉展顏。
我始終都相信,時間一定會善待記憶,給故事一個最好的結局,卻不曾想過時間也會揉捻、撕碎某些可悲的人,比如我。我希望他們能被時間善待,至少,不被時間拋棄。
周周,林揚,彥一,朱瑤,洛枳..........
你們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得到一個值得等待的結局。
振華,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