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曾把i love you翻譯成“今夜月色真美”。“那如何翻譯i love you too呢?”“風也溫柔。”——顧淺夏
“同學們下課！”
“起立！”
“老師再見。”
老師剛剛離開，教室里便騷動了起來，大多都是在整理自己柜子和桌洞里的東西。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在學校上課了，我們學校作為高考的考點，教室里所有的東西都要清空。我的桌面上堆著兩摞書本卷紙，一部分是要扔掉的，另一部分則是準備要帶回宿舍的。
“夏夏，我幫你搬吧。”蘇子諾簡單收拾了一下，說道。
“嗯，你不搬嗎？”我問。
蘇子諾笑著說：“不是還有晚自習嗎，等下了晚自習在搬。我東西少，不急。”
聽了他的話，我也笑了：“別了，你還是趕緊收拾一下。你今天把東西搬完，明天直接幫我把剩下的書拿到我哥車上，如何？”
“好。”
我們相視一笑，在對方的眼中找到了久違的默契。
“晚上出去吃飯吧。”蘇子諾的語氣很是平常，仿佛本該如此一般。
“嗯，剛好我想吃披薩了。”我戳了戳在前面收拾的韓藝，“韓藝，待會我把鑰匙給你留宿舍，你別再弄丟了。”
韓藝轉頭看我們，說道：“OK，你放我床上就行。說真的，你倆這相處方式可越來越像老夫老妻了。”
學校附近新開的Mr.Pizza很受歡迎，等我和蘇子諾把書搬到宿舍再去的時候，里面已經座無虛席。
我看了看手表，說：“才剛過六點，怎么這么多人，換一家吃吧。”
蘇子諾從柜臺拿了個號，回道：“你不是想吃披薩么，等等吧。大不了晚上晚點回去，反正是最后一次晚自習了，沒事。”
也對，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心里如是想著，也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安心等著叫號。
我們吃完飯又去逛了街，等打車回到學校里，已經過了八點半。整個校園里空蕩蕩的，像是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鐘罩里，安靜的有些害怕。今天的風不小，樹葉被吹的沙沙作響，橙色的燈光從窗戶里透出來，為我們指明了方向。
“都這么晚了，要不，咱們別回去了。”蘇子諾提議道。
“好啊。”幾乎沒有思考，我就脫口而出。
這還是我第一次做違反校規校紀的事，一種從未有過得新奇感覺油然而生，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周圍，生怕會碰到查晚自習的老師。
“來，夏夏。”
我們進了操場后，就肩靠肩平躺在了草坪上。一睜眼就可以看到天空，風這么大，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呢。
我微微瞇著眼睛，享受著這愜意的風，偶爾還可以看到幾顆星星。媽媽說過，人死后會變成星星，他們在天空守護著地上的人。
“子諾，你說小時會不會正在天上看著我們？”過了這么久，我終于可以平靜的說出來了。
我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笑，然后便傳來蘇子諾的感嘆：“她要是看到我帶著你曠課，怕是又要氣的跺腳了。”
“是啊，小時肯定會說我被你帶壞了，估計她幾天都不會讓你接近我了。”我說完，突然感覺有一顆星星閃了一下，“你看，小時在贊同我呢。”
我們又安靜下來，剛剛的對話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或多或少心里還是會有些難過的。我閉著眼睛，慢慢等待心情平復，似乎有了釋然就睜開眼，卻突然發現天上只剩下月亮旁邊的一顆星星。
一直以為，月亮的旁邊有無數的星星陪伴，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情況。
“那顆星星叫什么名字，只剩它在月亮旁邊了。”
蘇子諾想了想，說：“我好像聽我爺爺說過，那叫伴月星。”
“伴月星。”我嘴里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真好聽。”
蘇子諾偏過頭來看我，“這種情況每個月只會出現一次，今天剛好有風，把云都吹散了，很幸運。”
我也禁不住感嘆：“是啊，以前都沒有好好看過天空，星星和月亮，真浪漫啊。”
我側頭去看蘇子諾，正好和他的目光相對。
“夏夏你真好看。”蘇子諾翻了個身，直接面向我躺著。
蘇子諾認真起來的樣子總是讓我移不開眼，淡淡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暈，寧靜而又美好。
我索性也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躺著，勾了勾嘴角：“子諾你真好。”
這句話很直白，沒有絲毫的修飾，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我沒想到蘇子諾竟紅了臉，伸手擋在了我的眼睛，“唔，夏夏你別這么看著我。”
“那你轉過身去，就看不見我看你了。”
聽了我的話，蘇子諾磨磨蹭蹭的把手放下，嘴里還小聲嘟囔了一句：“那你還是看著吧。”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可愛的模樣，接著月色我可以依稀分辨出他發紅的耳根，忍不住又多看幾眼。
“夏夏，要是我們考上一所大學，就在一起好不好？”良久，蘇子諾說。
“嗯？”我們再一次對視，“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呀。”蘇子諾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我被他的目光所吸引，差一點兒就被他誘惑了。
“我們現在不也在一起么？”我轉了身，眼睛重新望向天空。
“那不一樣，”蘇子諾似乎往我這邊蹭了蹭，我幾乎一轉臉就可以碰到他的額頭，“夏夏，你就答應我吧。”
“不要。”我干脆的拒絕了他，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蘇子諾周圍的氣息瞬間變得低落，但開口，卻還是帶有一絲的希冀：“為什么？”
“因為……”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束強光晃迷了眼睛。
“什么人在那兒？”
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天而降，光束射向別處，我們這才看清來面目——查晚自習的老師。
完了，被發現了。
我坐起來，滿腦子都是被老師發現的后果，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蘇子諾在看到老師的那一剎那就飛快地跳起身，抓起我說道：“快跑！”
“你們是哪個班的學生，站住，別跑了！”
后面的老師窮追不舍，蘇子諾拉著我一路狂跑，三個身影在校園里不斷穿梭，老師的腳步聲總算是慢慢變小直到消失。
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肺都要跑炸了，體測的時候我都沒有跑過這么快。和蘇子諾抓在一起的時候也已經出了汗，此時放開，我在校服上隨意擦了擦，將粘在額頭上發絲捋到了耳后。
等喘過氣來一看周圍，這才發現我們跑到了學校的天臺上，這里是平時天文社活動的地方，也是整個學校里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我雙手撐著突出來的臺面，感受著強有力的心跳，晚風吹過被汗水浸透的校服半袖，是剛剛好的清涼。我回頭，看見同樣在微微喘息著的蘇子諾，在這樣的星空下，兩個人同時笑了。
在校的最后一天，與往日沒什么不同。早自習，答疑，午休，所有的事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甚至在自習課上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最后一節自習安珊珊來了，大家早就習以如常，并沒有為最后一節自習課也被占掉而抱怨什么。
“同學們先放放手里的事情，都拿出一張紙或者一個本，我們進行最后一次聽寫。”安珊珊站在講臺上說。
我翻了翻桌洞，沒有找到物理作業本，隨手從筆記本上扯下一張紙，撕了一半給蘇子諾，然后就靜靜地等著安珊珊聽寫公式。
“陳光蕊。”
安珊珊念出一個名字，我詫異地抬頭，一時班里抬起了無數個腦袋。
“都低頭動筆寫，看我干嘛。”安珊珊面色如常的說了一句，然后繼續道：“董清言。”
我這才看到，安老師正在念的，是我剛才沒有找到的作業本。
“張煜棟。”
“楊思思。”
“劉文秀。”
“蘇宇翔。”
“楊陳逸堃。”
“……”
安珊珊念得很慢，很慢，每一個名字都清清楚楚，誰也沒有落下。班里漸漸有了啜泣聲，我的眼眶也變得有些酸澀。
我們這個班來來走走，從高一到現在，已經從四十個人變到了二十五個。這個數字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分量卻是極重的。
“楊熙德。”
隨著最后一個作業本的落下，最后一個名字也印在了紙張的最后一行。
班里安靜極了，我們放下筆，等待著安珊珊開口。
“同學們，這是我們班的最后一節課，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保存著這張紙，我們高中三年學過的所有東西，就全都在上面了。”
安珊珊笑的很溫柔，也很平靜，目光一一掃過講臺下的我們，“你們繼續上自習吧，課代表下課把作業本發了。”
“老師等一下！”班長突然站起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響動，“老師，您還沒有聽寫完。”
也不等安老師說話，班長就自顧自的拿著他的紙念了起來：“于洋老師。”
“黃慶慶老師。”
“覃巧麗老師。”
“……”
我們再次拿起筆，一筆一畫清清楚楚地寫下任課教師的名字，同時回想著這三年來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
“安珊珊老師。”
然后，我看到安老師紅了眼角。最后一課已經結束了，當鈴聲響起時，大家都會有點兒不舍嗎？我看向窗外，玉蘭花的花枝在風中搖曳。
天空藍悠悠的，又高又遠
三天后。
我最后又檢查了一遍要帶的東西，換上了洗的干干凈凈的校服，清爽的下了樓。
方琴站在樓梯處，應該是專門在等我下來，我叫了一聲：“方阿姨。”
“哎，東西都帶好了嗎，準考證、筆，都別忘了帶。筆有沒有多帶幾根，別到時候沒水了，鉛筆橡皮尺子，看看都到齊了嗎。”方琴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將我的考試袋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生怕我落下什么。
如同母親般的叮囑，讓我的心里暖洋洋的，我想我也應該接受她了。
我主動握住了方琴的手，在她驚詫的目光下緩緩說道：“都帶好了，您就放心吧。方阿姨，謝謝您。”
這份感激我是發自內心的，我相信她也感受到了。一直以來阻絕在我們之間的那層薄膜終于被我親手捅破，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直到這一刻起我們才成為了真正的一家人。
我走到門外，發現林臻的車就停在院子里，我加快步伐走到林臻身后，叫道：“哥。”
“嗯，都收拾好了，沒落什么東西吧？”林臻回頭，清晨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很舒服。
“沒有，我們走吧，再晚就該堵車了。”我揚起笑容，說道。
“好。”
我在車上閉目養神，臨近考試我不免緊張了起來，一路上都低頭玩著自己的衣角。
林臻把車放在里考場有一段距離的車庫里，然后和我一起步行到考場。夏日的早晨走在樹蔭下，一點兒也不熱，偶爾也能看見幾個和我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從旁邊走過。
“你過去吧，一會兒我就在這兒等你，考試的時候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了。”
站在這里，已經可以看到考場門口烏壓壓的站滿了人，幾乎有一半都是來送考的家長。
我自然知道林臻在這里停下的用意是什么，但到了這個時候，我突然就不想藏了，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是我的哥哥啊。
我親昵地挽住林臻的胳膊，在他驚訝地目光下緩緩說道：“送我到門口吧，我可是擁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錄取結果出來的時候，家里只有我一個人。當看到我被BJ大學錄取的時候，我并沒有太多的驚訝，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蘇子諾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卻緊張了起來，我們都還記得那個不算完整的約定。
“喂。”
“夏夏，你查錄取結果了嗎？”
“嗯，我考上了。”
沒有想象的祝賀，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夏夏，我沒考上。”
這次，兩邊同時沉默了。我看著手邊的那個信封，說道：“子諾，你現在出來一下，我們一會兒在中心購物廣場見。”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分別給林玖和林臻發了短信過去，然后就出了家門。我到的比蘇子諾稍早，便無聊的順著廣場前的小石子路來回走動。大概等了七八分鐘左右，蘇子諾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他應該也看到我了，朝著我站的方向快走了幾步。
“夏夏。”蘇子諾看起來蔫蔫的，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沮喪。
“走吧。”我沒多說別的，他現在這個狀態，怕是我說什么都聽不進去。
我帶蘇子諾去了上次那家電玩城。相比于第一次去，我有經驗了許多，而我們的角色也顛倒了過來，這次換我來哄他開心。所有項目玩下來，我是累的不行，但看著蘇子諾還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我在心里嘆了口氣。
“怎么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兒？”
蘇子諾搖搖頭，沒了往日的活力，“對不起夏夏。”
“子諾，”我的語氣認真了起來，成功讓蘇子諾看向我，“你究竟是因為沒和我考上一所大學難過，還是因為別的？”
蘇子諾眼睛里充滿了驚訝，但很快就在我的逼視中敗下陣來，懨懨地說：“最后一個晚自習，我在操場上跟你說，要是我們考上一所大學就在一起。”
“可我好像記得我沒答應你。”
我看著蘇子諾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問：“那你知道我為什么不答應你嗎？”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因為我想告訴你，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為我們考上了一所大學，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子諾，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