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間清爽的風,如古城溫暖的光,從清晨到夜晚,從山野到書房。只要最后是你,就好。——顧淺夏
七年后。
剛從一臺手術上下來,我渾身酸疼,脖子僵硬的無法轉頭。走到更衣室,將白大褂換下來,才發現手機顯示有兩個未接電話。
“大哥,我剛才在做手術,有什么事嗎?”我回撥了過去,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了起來。
“嗯,我在醫院門口,出來說吧。”
“哦好。”
簡單收拾了一下,我又嘗試著動了動脖子,似乎比剛才軟化了一些。
剛一出門,我就看見林玖的車燈閃了幾下,快步走上前拉開車門,做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大哥。”
“嗯。”
七年的時間,并沒有在林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倒是林臻變了很多,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多了一份穩重和成熟。
“去哪兒?”等到上了高速,路變得平坦起來,我才開口。
“臻兒下午回來了,你今天就別回自己那兒了。”林玖說。
大學一畢業,我就搬出了家里,我始終是不太適應林家的生活方式。我應了一聲,剛下來一場手術的我現在身心俱疲,實在沒有力氣和林玖多說什么。
林玖等了一會兒,感覺身邊的人過于安靜了一些,一轉頭,才發現人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伸手將車窗搖了上去。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到了家門口。迷迷瞪瞪的進了屋,正好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從廚房端菜出來。
林玖見狀,迅速上前扶住她,從她手中接過了盤子:“你這懷著孕呢怎么還到處亂跑,到一邊休息吧。”
“哪有這么嬌氣,之前懷安兒的時候有經驗了,放心吧。”女子說完,又對著我笑道:“淺夏回來了,做了一天手術肯定累了吧,趕緊歇會兒,待會準備吃飯了。”
這時林臻也走了出來,多年了,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幾周沒見,怎么感覺你又瘦了,一會兒多吃點兒吧。”
我應了林臻一句,隨后轉頭朝女子說道:“大嫂,我也好久沒看見安兒和昭兒了,你帶我上樓看看吧。”
陳晚剛想說什么,我便不由分說的挽著她的胳膊向樓梯處走去,期間還不忘回頭對林玖眨了眨眼。
沒多久,晚飯就準備好了。我也見到了剛才一直在廚房忙活兒的二嫂,她看上去精神很好。飯桌上,也許是因為多了兩個小侄子的原因,氣氛倒是比平時活躍不少。
大部分的話題都圍繞著陳晚肚子里的孩子,方琴的眼角也添了新的皺紋,而林璟寒在有了“爺爺”這個新身份后,整個人變的隨和了不少。
我靜靜地聽著飯桌上的交談,不時插上幾句,安兒和昭兒總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淺夏,最近怎么樣,在醫院累不累?”方琴加了些菜到我碗里,問。
“我挺好的,最近病人不多,我倒還有些時間做做研究。”
“有時間的話就多回來呆幾天,你看你那黑眼圈重的,抽空也放個假休息一下吧。”林臻說。
我笑了笑,回道:“醫院哪兒是說請假就請假的,總得對病人負責啊。”
“所以說讓你一畢業就來公司上班,總比當這什么外科醫生強,每天加班到凌晨不說,連節假日都不能安心休息。”這時,林璟寒突然插了一句,語氣中透著不滿。
對于我學醫這件事,林璟寒本就十分不贊同,奈何兩個哥哥都選擇站在了我這邊,最終也不知道林玖對他說了什么,讓他放棄了使用“特殊手段”逼我進公司的打算,只是關于學醫這件事依舊讓他感到不滿。
“爸,”我無奈的叫了一聲,“家里有大哥二哥管理公司就夠了,我去了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再說我最后不還是進了林氏集團下的醫院么,也算是在公司上班了吧。”
林璟寒冷哼了一聲,“真不明白你們都是在那么想的,放著好好的公司不進,非得累死累活的去當醫生。”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林家又不是養不起女兒。”
最后的這一句話,讓飯桌上的人都了然的笑了。方琴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由著她吧。”
晚飯過后,林玖就被一個電話叫到了公司,大嫂和二嫂在客廳里聊著天,兩個孩子和林璟寒夫婦回了臥室。
我和林臻繞著別墅走了幾圈,各自說了一些生活上的事,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臻說:“你也難得回來一次,要不今晚就住下吧。”
“不了,明天子諾從英國回來,約了一起吃飯。”我說。
林臻笑笑,“女大不中留啊,想你們高中的時候,那小子可是干了不少事。”
“哥不是也挺喜歡他的嗎,那會兒還老那這事取笑我。”
林臻沒有回答,只是說了句“時候不早了”,便開車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服也就差不多到時間了。最后臨出門前,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里不免生出些許緊張。算了算,距離上次見面也有小一年了,雖說高中畢業后就在一起了,但這七年來兩人聚少離多。大學時兩人四年的異地戀雖說辛苦,但節假日總還是可以見到,可蘇子諾大學畢業后就出了國,接下來三年的跨國戀對兩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這兩年機場來的也不少了,我輕車熟路的來到接機的地方站定,看著周圍一對對情侶相見時的熱烈,心里的緊張有增添了幾分。
我看到他了。
分明只是白色襯衫配上牛仔褲,走在人群中并不醒目,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當他走近的那一刻,當他微笑著喊我“夏夏”的時候,我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歡迎回家。”
走出機場,我和蘇子諾閑聊著這一年里各自的生活,分隔兩地并沒有沖淡我們的感情,反而是我們在見面時更加珍惜。
“你餓不餓,飛機上的東西不好吃吧,想吃點兒什么?”我問。
蘇子諾看了眼手表,說:“時間剛剛好,今天有同學聚會,已經定好飯店了。”
“啊?”
一直等坐到包間里,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同學,我都還是懵的。好不容易和所有人都打過招呼,我這才有機會和蘇子諾單獨說上兩句。
“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有同學聚會?”我小聲問蘇子諾。
蘇子諾一臉淡定:“他們讓我通知你的,我忘了。”
“……”
包間里吵吵鬧鬧,雖然人來的不是很齊,但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仿佛回到了高中時的恣意。我向來不喜歡參加這種人多的聚會,所以我懷疑這次聚會根本不是蘇子諾忘了告訴我,而是故意要我來參加的。
吃過飯后,早已有人定好了歌房,在蘇子諾的軟磨硬泡下,我當然是妥協了。百般無聊的坐在角落里,喝著加了冰的冰紅茶,看著蘇子諾和他們鬧作一團。
“光唱歌也沒什么意思,咱們來玩游戲吧!”昔日的班長突然說道。
“玩什么呢?”
“狼人殺吧。”
他的提議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我也只好少數服從多數,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說實話,我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玩游戲了,因為不管玩什么游戲,我簡直就像個bug一樣的存在,第一輪準被淘汰。
“夏夏,來玩游戲吧。”蘇子諾坐到我身邊,滿臉的興奮。
“不玩,沒意思。”
“別嘛,大家這么開心,不玩多掃興。”蘇子諾直接拿過我手里沒喝完的冰紅茶,一飲而盡,“哦,我知道了,從小到大玩游戲你都沒贏過我,你是怕輸吧!”
我轉頭看他,別說,他這激將法對我來說還真是管用。
“話別說得太滿。”
我起身,加入了這場游戲。
“好,游戲開始。天黑請閉眼。”
隨著一輪輪的進行,這次我竟出奇的沒有先死掉,反而隱隱有一種要獲勝的趨勢。我心里暗暗竊喜,難道這次要翻盤了?我扭頭看了看同樣還活著的蘇子諾,朝他一挑眉,眼中滿滿的都是挑釁。
再一次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的時間卻過得尤為漫長。等我好不容易聽到“天亮了”三個字時,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反而在睜開時有一瞬間的眩暈。
ktc里的燈光已經變成了柔和的紫色,音樂也不知何時被換成了輕快的鋼琴曲。我睜開眼,蘇子諾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捧著一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紅色玫瑰。
“夏夏,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我本來想等更穩定一些再說的,但我等不了了。夏夏,你愿意嫁給我嗎?”
右側的水晶屏幕上突然開始播放起照片,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還有這七年來我們每一次見面所走過的路程。周圍的人們開始哄鬧,嘈雜的環境讓我忍不住側目,真誠的笑容配上費力的吶喊,模糊了我的視線。
“你可真是……”我嘆了口氣,恨恨地拿過戒指套在無名指上,“我這輩子,算是輸給你了……”
***
“淺夏,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收拾了一下手邊的病例,看了看時間道:“不去了,我一會兒還要查個房,你們去吧。”
“那我們就先走了,拜拜。”
“嗯拜拜。”
我到休息室里給蘇子諾發了個短信,準備到醫院旁邊的面包店里買個三明治充饑,卻在走到大廳時被一個人叫住。
“顧淺夏?”
我轉身看向聲源,還沒等我看清是誰,那人就急急忙忙迎了上來。
“淺夏,真的是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姜雨辰啊!”
這還是我和姜雨辰畢業以來的第一次見面,說不激動是假的,可真正見了面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最后視線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我微微有些驚訝。
“這么久不見,沒想到你居然都……”
聽了我的話,姜雨辰的右手輕輕搭在小腹上,眼中充滿幸福:“是啊,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再過幾個月,我都要當媽媽了。”
說完,又想起什么,拉著我走到一個男人身邊說道:“都忘了給你介紹了,這是我老公,我想,你應該也認識他。”
我疑惑地看向那個男人,在腦海中稍稍搜索了一下,一個想法冒出了頭:“岳旭一學長?”
“你好。”岳旭一向我微微點頭示意,證實了我的想法。
“誒,淺夏你吃飯了嗎?我們這么久不見,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姜雨辰提議。
“好。”這么久不見,我也確實想和姜雨辰聊一聊,只是在看到岳旭一的時候有些猶豫。
岳旭一卻在這時候低頭看向姜雨辰,“那你們倆聊,我先把藥帶回家,等你們吃完打電話給我,我再來接你。”
“嗯嗯。”
岳旭一走之前在姜雨辰發際落下一吻,眼底蘊藏著滿滿的溫柔。
我們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咖啡館,姜雨辰因為懷孕只點了一杯果汁,我又挑選了幾樣看上去不膩甜點作為午餐。
“真沒想到,最后你竟然真能和岳旭一走到一起。”
姜雨辰笑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是啊,那會兒還小不懂事,填志愿的時候非要填他去的那所大學,當時我媽差點和我斷絕關系。不過現在想來,還真是感謝自己當時的沖動。”
在心里感嘆了一下世事難料,忍不住問:“不過你們這夠快的啊,連孩子都有了。”
提起這個,姜雨辰難得的有些羞澀,“還不都是岳旭一著急,非得要大學一畢業就去領證。都怪我那時太天真,沒有看出這個男人的本質,當初我怎么還會覺得他高冷又有內涵呢?”
最后一句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我不禁笑出了聲。姜雨辰又說了一些關于兩個人大學的事,變將話題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你最近怎么樣,我看你精神還不錯,看來是過得挺順心的。”
“就那樣吧,工作還挺忙的,也沒什么時間想別的。”我說。
姜雨辰應了一聲,突然想到什么,“對了,林老師現在怎么樣?畢業之后聽說他不教書了,就沒在見過他。當初高考考場外你挽著林老師過來說他是你哥哥時,可把我們都嚇壞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瞞的可真夠好的,連咱們宿舍人都不知道。”
“那會兒也是小,有些事總覺得說不出口,也虧得林老師不跟我計較,后來從我大哥那兒才知道,他因為這件事郁悶了好久。”
正說著,蛋糕也被端了上來,我說了聲“謝謝”,用手接過了盤子。姜雨辰眼尖的看見了我一晃而過的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驚訝道:“你也結婚了?”
“沒,不過子諾前幾天從國外回來,跟我求婚了。”既然被看見了,我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姜雨辰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感慨:“還說我呢,你倆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先異地再異國,真是等了太久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將頭轉向玻璃窗外,陽光不偏不倚的照在我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上。
等的再久又何妨,只要最后是他,就好。
5月31日,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和蘇子諾認識的第二十年。我們重新回到高中的校園,只是這一次,我穿著起了潔白的婚紗。我們從校服到婚紗,攜手走過了二十個漫長的歲月,如今我們又回到這里,站在國旗下,操場上,看臺前,回憶著我們的過去。
“夏夏,你還記得,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我給你的那封信嗎?”婚紗照其中的一個拍攝點定在教學樓里的鋼琴前,蘇子諾趁著拍攝間隙問我。
我喝了口水,因為怕把口紅蹭掉只能抿了抿,“不知道,當時你不讓我拆我就收起來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怎么了,那封信跟重要么?”
“沒有,要是找不著就算了,里面也沒寫什么。”
盡管蘇子諾這么說,但我分明看出了他臉上的不自然,剛想再問點兒什么,就被攝影師打斷了。無奈,只好先進行拍攝,忙忙碌碌一整天,被蘇子諾送回家后我已經累的連脫鞋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概休息了十分鐘,我還是念念不忘蘇子諾下午提到的那份封信。找出放著高中舊物的箱子,我發現那封信赫然躺在箱子的最顯眼的地方。
我輕輕拆開信封,拿出信紙,發現上面只寫了短短的兩個詞語。
“ MARRY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