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張慶云做了一桌好吃的對柯亭發(fā)號施令:“你給柯珂送去,順便提醒她吃藥。”
柯亭悶不做聲地拿著張慶云打包好的飯菜,張慶云最看不上柯亭悶聲生大氣的樣子。“你擺著臉色給誰看?我辛辛苦苦地養(yǎng)著你,還得看你的臉色是不是!姐姐今天心情不好,你那張死人臉給我收起來!別惹她不開心!”
“切!”柯亭拿著飯盒出了門,把張慶云嚎叫的那些話“死丫頭,我看你又皮癢了,回來我打不死你……”給關在屋里。
柯亭十五歲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把張慶云精心給柯珂準備的午餐給獨食了,她拿著一盒精心準備和包裝的午餐沿著宜夢市的宜夢河走了一路。路邊的草地上一家四口坐在地上野餐,每一個人都在笑,那樣的幸福柯亭只偶遇過。柯亭坐在石凳上吃了屬于柯珂的午餐,這樣精心準備的午餐她也只是見過、聞過,吃過的也都是柯珂胃口不好剩下的,在柯亭的眼里只要第一口被柯珂吃了,她吃的就是柯珂剩下的。第一口和剩下的味道是不一樣的。柯亭享受了柯珂的午餐后沒有報復后的快感,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去,柯珂一定會告訴張慶云她沒吃午飯,而張慶云在柯亭出門許下要暴揍柯亭一頓諾言一定會實現(xiàn)的。
柯亭跑進蛋糕店,柯珂當時正幫客人打包蛋糕,柯亭把飯盒放在柜臺上就跑掉了。
晚上張慶云檢查飯盒見里面的飯菜一點都沒剩下,她開心地問柯珂:“看來挺合胃口的!”
“就是太咸了!”柯珂回張慶云。
張慶云說:“不咸啊,我嘗過了。媽媽給你到點水喝,咸你就少吃點怎么都吃光了,小心齁著!”
電視里和電視外都在上演母女情深,但都沒有柯亭的份。柯亭把擇下來的菜葉子一個一個使勁兒丟進垃圾筐里,聽著戲里戲外的濫情。
“你擇菜就不能去廚房?擇菜還盯著電視看,你看看地上被你弄得!滿地都是,臟了不用擦啊?!”遺落在垃圾筐外的菜葉張慶云也看不上。
“地臟了還不是我擦。”柯亭小聲嘀咕。
“死丫頭你......”
“媽!我餓了!”柯珂堵住張慶云即將開仗的嘴。
“馬上,馬上!你那菜擇好了嗎?快點拿廚房里洗洗去!”
柯亭把菜筐遞到柯珂眼前,“你不是餓了么,你去洗!”
“好啊,我去洗,那中午的飯......”
“切!”柯亭拿著菜筐去了廚房。
晚飯時柯珂的胃口特別好,張慶云一臉滿足地看著能吃的女兒。“你慢點兒啊柯珂,沒人跟你搶!中午都吃了,晚上還吃這么多,肚子里不難受啊你!喝點水。”張慶云看到柯亭吃得沒滋沒味的樣子問:“你怎么啦!在那兒雞挑食兒呢!不餓你就別吃了,看著你我就煩!”
“嗯~!”柯珂清了清嗓子,“媽,我想吃個蘋果。”
張慶云對柯亭說:“聽見了去……”
“媽,你幫我削一個嘛!”柯珂沖著張慶云撒嬌。
張慶云走開,柯亭對柯珂小聲說:“你別指望我能感謝你,我身上多少的血都流到你的身體里了,你欠我的!”
柯珂回她:“你要是真的覺得我欠你的,你別心虛,這些話你也對媽說啊!”
“哼!等著吧,到時候我一定說!”柯亭反駁。
張慶云拿著蘋果來坐下削,“你們倆說什么呢?”
柯珂說:“秘密。”
張慶云問柯珂:“跟媽媽還有秘密呢?”
“秘密嘛當然就是要瞞住不該知道的人了!”柯珂一臉得意,柯亭看見撒嬌的柯珂一臉的嫌棄。
高一7班正在開入學班會,張慶云沖進去對年輕的男班主任齊叡說:“齊老師,我找柯亭!有急事!”她一眼看見坐在角落里的柯亭,還沒等齊叡問清緣由她拉扯著柯亭出了教室,開學第一天柯亭覺得自己的三年高中生活已經(jīng)完了。
“死丫頭!走快點兒啊你個討厭鬼!麻頭鬼!”心急如焚地張慶云在教學樓的樓道內對被散開的鞋帶絆住的柯亭喊:“你想害死你姐姐啊你!快點兒走!”張慶云的一句吼叫讓柯亭全身的血都發(fā)涼。
為了維護自己教育者的形象,張慶云從不會在家外罵柯亭,但習慣總是會在一瞬間做出不可更改的事情來。張慶云三年后甚至不記得她曾在女兒柯亭的班級外教室門前這樣罵過她。“我在外面不會罵女兒的,家丑不可外揚,我懂。我從不會在學校里這樣罵她,我是老師。”張慶云拒不承認,父母和孩子的記憶總是分叉,孩子會記住傷痕,父母會記住他們的奉獻。
柯珂只是因為貧血暈倒了,接到電話的張慶云來不及聽完對方的解釋就拉著柯亭往醫(yī)院跑,她直接把柯亭推到醫(yī)生面前說:“我女兒有血友病不能流血,這是她妹妹抽她的血!她們都是RH陰性血,只有她的血才能救我女兒!快點抽啊!”
醫(yī)生一臉不解地說:“不是,她沒流血也用不著輸血,她只是貧血暈倒了。你太緊張了!我聽明白了她有特殊病史,但你也不用太緊張,一切都很正常。”
柯亭在張慶云的推搡下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行走的大血罐子,她滿臉似乎只寫著‘獻血’兩個字。都說RH陰性血是熊貓血,但在張慶云的眼里只有柯珂留出的血是熊貓血,而柯亭只是柯珂救命時的血包,關鍵時刻能救命就好了。張慶云聽完醫(yī)生的解釋后徑直進了病房,柯亭對醫(yī)生和護士說:“謝謝,麻煩你們了。”醫(yī)生在柯亭的肩膀上拍拍。
同情有時也使人難堪,柯亭轉身擦掉猝不及防的眼淚。
開學第一天柯亭在醫(yī)院里度過,張慶云還有課她說會幫柯亭請假,柯亭在消毒水彌漫的醫(yī)院里待到深夜。柯亭看見躺在床上嘴唇發(fā)白的柯珂心里隱隱心疼,她有點后悔那天偷吃了柯珂的午餐,還有這些日子跟柯珂的別扭相處。
第二天柯亭再次踏進教室時,她頭發(fā)絲里還夾雜著消毒水的味道。關于她的故事和家事早就傳遍了教室,她就像是一只已經(jīng)被捕捉的獵物,那些稱為‘人’的人向她投來同情憐憫的眼光。一個不被母親疼愛的孩子早就被獵捕了,而柯亭的俘虜期限未知,可能是她的血流干的時候,或者柯珂的血流干的時候。張慶云送給柯亭開學第一天的禮物,就是讓她落入別人的口舌遭人非議!
“血友病是遺傳來的,柯亭也一定有病,咱們以后都別碰她,萬一流血了是會一直流,會流死的。”
張慶云有個患血友病的女兒在學校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了,但被錯安在柯亭身上。
“你們知道‘麻頭鬼’是什么意思嗎?掃把星!”
她們討論張慶云對柯亭的‘愛稱’,‘麻頭鬼’曾經(jīng)是張慶云生在甘肅的母親對她的稱呼,如今被代代相傳到第三代身上,也許還要更為久遠。
“那柯亭身上一定有病,要不怎么是掃把星!”
“我們以后都別碰她,一碰就流血,不小心就會出人命的!”
“對對!”
柯亭打開單間的廁所門,那群女生‘嗯啊哈’地起著哄離開了廁所,她們是一個群體,她們不害怕被形影單只的柯亭撞破。
柯亭晚上去陪躺在病床上的柯珂,柯珂嘴唇發(fā)白沒有了血色,眼里是絕望和無望。“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好過一點?”柯珂的鼻尖沁出細碎的汗滴,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哭泣。
柯亭冷靜地回答:“你可別死吧,你要是死了我對張慶云的功用就失效了,她不會因為你死了而愛我,但會因為你的消失而憎恨:為什么不是我代替你去死。或者……”
“或者什么?”柯珂問。
“或者她更有理由后悔當初為什么生下我!”柯亭說。
柯珂說:“你太悲觀了,她也是你媽,她也愛你。”
柯亭依舊冷靜:“她也許會愛我,但張慶云的這個認識會來自于我的死亡和消失,不是你。你如果想讓我的生活少一點麻煩,你就別折騰,你好好的我的日子就會輕松很多,也會少一點兒被她罵麻頭鬼。”
柯珂問悲觀主義者柯亭:“你什么時候這么悲觀和消極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柯珂,你如果有了我經(jīng)歷,你也許不如我,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努力表演堅強。”柯亭的回答。
柯珂流著淚對比她小五歲的柯亭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那么不幸福。”
柯亭擦掉柯珂的眼淚安慰:“要不是你我連不幸福的權利都沒有,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我。死容易活著才難,請你不要再自私的把難的留給我。”
“真的對不起,亭亭!我沒有一點當姐姐的樣子,讓你替我承受了太多。我一定會努力健康的,讓你不再那么累。”柯珂淚眼朦朧地看著柯亭一臉的心疼。
昨天的柯珂根本就沒有什么大的事情,她只是例假后貧血暈倒了,但張慶云就扯住柯亭進了醫(yī)院,見到?jīng)]有什么大事的柯珂后,柯亭像沒用的器皿一樣被張慶云拋在腦后。也許抽一點血對柯亭來說是好事,每次抽血過后張慶云都會對柯亭特別動情幾天,只有那幾天柯亭才知道什么是母親般的存在。
張慶云幫別人補習后來看柯珂,柯珂已經(jīng)睡著了,柯亭坐在醫(yī)院走廊外的排椅上接受張慶云的詢問。
張慶云:“藥吃了嗎?”
柯亭:“吃了。”
張慶云:“靜脈注射呢?”
柯亭:“八點護士查房打過了。”
張慶云:“晚飯呢,吃得多嗎?”
柯亭:“飯吃了一多半,還吃了一顆橙子。”
張慶云:“橙子哪兒來的?”
柯亭:“超市買的,進口的那種。還有,我的零花錢沒了,這個星期的零花錢你還沒給我。”
張慶云很滿意柯亭的答復和橙子的來源,多給了柯亭三十塊的零花錢。“回去睡吧,累壞了。”
柯亭接過百元大鈔卷成一卷握在手心里,起身就走了。
“亭亭,路上小心點!”張慶云慈心大發(fā),不僅給了零花錢還有臨走時的囑托:“明天晚上媽媽還要幫人補課,你早點過來!”
如果沒有后半句柯亭也不會遲到。柯亭回頭看了一眼張慶云算是告訴她自己聽到了,四目相視后柯亭轉身就走了。張慶云對著柯亭的背影嘟囔:“這死丫頭真是冷酷,話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