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尹恩惠，今早我來找過你，你這行為屬于虛擬漏洞犯罪，莫瀾同學，你認不認？”剛剛褪下警制外套的漂亮女人面顯困意，她已經干坐著好久了。
桌對岸的莫瀾兇色不褪，頭頂高掛著的燈讓猙獰格外的清晰，“認什么，我是被冤枉的！”
“快說，”莫瀾站起來狠狠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齒，“我的老師現在怎么樣了？告訴我！”
“還在急救中心，現在還沒收到消息，有消息了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女警官拭了下干枯的眼角，“真沒意思，該吃飯了。”
莫瀾低頭不語。
“小弟弟，一起出去吃個飯唄？”她撿起丟在椅子上的警服，身姿煞是婀娜，回頭俏皮地望著莫瀾。
“給我，老師的消息！”
“真不識趣，好多人想要還沒機會呢，”她款款走出門外，長發甩得蕩來蕩去，“那我就要關門咯。”
“……”莫瀾一語不發，臉色冰冷。
噠、噠、噠……
門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一身黑色警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鄭重地遞上一份草皮信封，是一疊檔案。
“恩惠，是新的消息，根據未成年人犯罪處理辦法，沒有確鑿的證據，這個孩子不能上法庭審判，這個案件我們緝查組可以配合正統獵人轉移調查方向，這個孩子現在可以放了……還有一件事，恩惠，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漂亮的女警官沒有去拆那封檔案，她只是接了過來，忍住打呵欠的欲望，怪怪地說著：“我早就知道了，這傻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騙人的樣子。”
她越過了男警官的邀請，朝莫瀾勾了勾手指，“出來吧，呆著干嘛，外來人員杵在審訊室要罰款的。”
莫瀾早就忍不住了，抓起那臺壞掉的手機就往外走，“再見。”
“別急，小弟弟，你知道哪家醫院嘛？我來送你去啊？”她的表情開始諂媚起來。
莫瀾心里發毛，兇惡地問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哪有什么目的？哈哈……”尹警官笑得花枝招展，“我也是獵人學院畢業的，和我的未來小師弟聊聊，算什么目的？”
莫瀾的心臟簡直在火上烤，他只想見到李老師安然無恙，“那行，我和你走。”
男警官不懷好意地瞪著莫瀾，可惜莫瀾并未察覺。
她輕輕地拍著莫瀾的肩膀，這并不難，她的身高和莫瀾平齊，“過來吧，我的車在這里。”
而男警官愣在原地，他想說什么又不好意思開口。
“你先下班吃飯去吧，我帶他有點事情。”尹警官懶散地朝著男警官揮揮手就扯著莫瀾走開了。
前面一輛潔白的一汽大眾小轎車停在警局的樓下，停車場還有一臺造型夸張的轎車停在不遠處，莫瀾看不清它的牌子，可陌生的壕氣撲面而來。
“他的車子很好看么？”尹警官輕佻地問道。
“只是看起來很貴的樣子。”莫瀾回答。
駕駛座上的車門關的很用力，尹警官看著有些著急，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悄悄呼了口氣，“剛剛那個普普通通的男警察是王家的長子，整天纏著我。”
“王家？干什么的？”莫瀾想了一下，他討厭的人里也有個姓王的，“王奇不會和他有關系吧？”
莫瀾剛剛說完悄悄噓了一聲，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幾率是絕對不可能的。
“怎么？認識啊？”尹警官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不會吧……”莫瀾怔住了。
“處長特意出面要求緝捕組暫時拖延抓捕你的時機，因為按照慣例，未成年人抓捕會很溫和，所以所長開始想單獨讓我找你談談，可這個家伙扯一堆黑客事件要嚴肅處理的話刺激咱們所長，結果所長只能遵從政策嚴肅處理，我都在想你是不是私下得罪過這個警察，”車子顫顫巍巍地挪起來，尹警官目視前方，“莫瀾，你認識的是叫王奇吧？”
“算了，我不想提這個晦氣的人。”莫瀾沒好氣地盯著手上報廢的手機。他恨透了王奇，這個從來不認識的少爺突然竭力要毀他的前程，還放言羞辱他們一家，是誰都會對他咬牙切齒。
“反正本警官不在意他，我準備這個冬天就服從安排調職去當個老師……說不定你以后還是我學生呢。”
車子安安靜靜地上了大馬路，黑色的天幕要沉不沉的，路燈不知不覺地開始工作，行人們有說有笑，周圍寫字樓的燈影里人影熙熙，一列列琳瑯的商鋪里也歡聲笑語不休，一切都很安逸。
――“I found the way to let you leave，I never realy had it comming~”車內的音樂播放著，差點蓋住了尹恩惠的手機鈴聲。
“喂？”
――“婁座和泰普斯院長都在來的路上，他們要求等李警官麻藥過了來帶莫警官的兒子和他聊聊。”
“哈哈，我知道這個老逗比死不成！”莫瀾興奮地蹦噠起來，“他要是因為二死可就太搞笑了！”
他地朝窗外哈哈大笑，心情快飆到好幾十邁了。
“知道了，早就在我車上了。”尹警官笑意淺淺，“想不想看看你朋友的戰果啊？”尹警官此時的聲線還很溫柔。
“你是說白白？”
“沒錯，”尹警官松開扶著方向盤的右手，把那袋草色的檔案遞了給莫瀾，“打開它。”
莫瀾接過來擰著白線轉了幾圈又慢慢打開，幾張信紙放在里面。
“這就是證據？”莫瀾有些吃驚，他麻利地抽出那些信紙。
尹警官松開看著路況的目光用眼角瞥了瞥，耐心地說：“現在看到的就是你今天早上的對戰數據和調查報告，把u盤也拿出來。”
莫瀾狠狠往檔案里一淘，果然有個U盤。
U盤轉動間投屏在車窗上開始自動播放。
“北冥有魚”覺醒技能前搖完畢，機械腿來勢洶洶，踩在無差別后搖中那尊瑩白色武士，“劍豪”的胸口上。
后搖即是僵直，莫瀾的角色本應無法動彈。
敵人的子彈已經瞬間滿膛，準備對著被踩在地形上的莫瀾一通爆射。
“劍豪”的刀匣內，其中一把刀竟然默默出鞘，悄然劃入敵人的軀干軸，一刀斃命。
通過某種設定，使得偷偷出鞘的刀不被劃入后搖對象中，如果說這不是漏洞，就只會是超前預判。
莫瀾聲音高亢起來，“我的座天使天秀好嘛？怎么可能作弊！”
“我們都看到了，匪夷所思地反應和敏捷的判斷力，”尹警官長嘆，“不得不說，你不去當獵人還真的可惜了。”
莫瀾的表情逐漸疑慮，他問道：“獵人為什么會需要格斗游戲天賦？”
“虛擬世界都是不盡相同的母體和子體，這些游戲或者影像視頻為載體的信息都是用仿真物理模型和物理引擎捏出來的，存儲信息的普通u盤只要聯通了虛擬世界，你們獵人可以輕易通過‘里世界’的硬件介入，不過這是那些守在‘陷阱AI’身邊的守獵者要干的活，通常是些因工殘疾的老獵人退休后的去處，是獵人世界的其中一個分工，獵人的攻堅主力其實是現實世界的主機奪取，敵人把網絡物理切斷了不打架是不行的，而至于格斗游戲天賦嘛……校長只是說了格斗天賦都是相通的，雖然目前為止統計出的數據趨于這個說法，可是沒有什么堅實的理論支持，只能說這種說法純屬經驗，畢竟他是獵人領域第二輩的開山人。”
“真的要打架嘛，真的有人殘疾？”莫瀾看著灰蒙蒙的窗外，他感覺他的前程也不過如此了。
“那是以前，是那個護城的陷阱AI還沒研制出來必須要和罪犯以命換命的時代……對了，那段資料作弊碼還在里面，你的白白沒時間消除他，澄清的證據雖不夠確鑿，但足夠我們警方降低你的嫌疑，校方本該秉著應對未成年人違法的相關辦法網開一面……唉，我覺得王奇可能動用了人脈影響了校方對你的寬容。”
“有個惹不得的王奇在那里，我不會再去那該死的高中。”
前面的車突然減速，尹美女搖下車窗大喝：“有病嗎，你TM會不會開車啊？！”
車窗慢慢合上，前面的車聽到這聲蠻喝開始小心翼翼地提速。
“你去的新學校是正統獵人的集中營，他們在轉正前要入黨，誓死成為人民的守護神，專職獵殺駭客。”尹警官突然撒潑卻又鎮靜下來。
莫瀾已經被這奇怪的女人鎮住了，就憑那粗魯的一幕。
尹警官臉色漸冷，“強大的駭客組織足以輕易讓國際級別的銀行癱瘓，而且遠不止此，最近這幾十年興起一場怪病……”
莫瀾默不作聲，他感覺到了尹警官想說的話題，那就是他臥病的母親。
“有人使用虛擬技術后一夜成為植物人，我們已經了解過你的母親……”她有意回避什么，轉移了話題，“正統獵人和我們警方的合作沒有因為他們降級而斷裂，他們最近的情報還是和駭客有關。”
尹警官頓了頓接著說：“你的黑客同行里藏著國際級別的殺人罪犯，來無影，去無蹤。”
“像李老師說的……”莫瀾臉色一變，那個老男人說的一席話讓他心有余悸，“在那個世界里找人捏碎。”
“要有這么簡單就好了，正統獵人們也不用追查這么久，”尹警官朝著車窗玻璃叭了叭嘴唇，“那頂多讓人強制下線。”
“正統獵人們猜測他們有能力阻斷信息的接收源，讓人的意識失控后隨機逃逸。”
尹警官突然朝莫瀾眨巴眨巴眼睛：“我美嗎？”
“嗯？”莫瀾瞪大了眼睛，盯著尹美女精致的臉龐不到半秒鐘就馬上閃開。
天色再晚也藏不住莫瀾血紅的臉頰。
“哈哈哈哈……”尹警官瞇著眼睛笑靨如花，“現在知道了。”
“尹警官，你突然問這個問題做什么？”莫瀾的臉色慢慢恢復過來。
“做好準備了，”尹警官聲色重了幾分，“要帶你去見大人物了。”
車輛慢慢接近新的路口，花紅柳綠的街道自此別離，喧鬧的氣息也跟著唯恐避之不及，就連紅綠燈都懶散下來，清凈的地方永遠都有這樣的特權。
“市中心醫院？！”莫瀾看著上下好十幾層的白色建筑群們支支吾吾，“這……這個……”
黑色的天幕早就已經蓋了下來，白色的建筑物中穿插著無數個大亮著的窗口，像是一雙雙困乏的眼睛。
“李老師的待遇有這么好啊？”
“是啊，本來按規定來說，這種辦公事故只報銷最近的醫院要療傷的經費，但是所長和副局長提出來，要讓他在最好的地方療傷。”尹警官穩穩地把車駛進地下車庫的入口，欄桿慢慢地升起來。
“畢竟李警官當年為了人民立了不少大功，只是降級之后不被人民承認，李警官珍藏的錦旗也被全部收走了。”
對于莫瀾來說，尹警官的介紹很多余，他更加了解李老師，于是聽完他搖搖頭，“我早就知道了，李老師是個從頭二到尾的老頑固，他的政治課天天喊著人民。”
地下車庫安安靜靜的，尹警官的車孤單地行駛在水泥路中央，頭頂的通風管道呼啦呼啦地作響。
“前輩年齡雖然不算很老，但身體衰敗成那樣，早就該找個理由退休了，就算是沒有退休金，國家給他分配的教書飯碗也能夠他享享清福了。”尹警官探頭四周打量了一下，眼睛一亮發現了個心怡的位子，右手抓著檔位卡拉卡拉利落地一拉。
“下來吧。”大眾轎車松了好長一口氣，迅速安靜了下來。
“啪咚。”
尹美女下車束起了頭發，長長的頭發一拉，明晃晃的日光燈影下，雪白的后頸與紅唇鼻梁渾然一體，整個人倏然英姿煥發。
莫瀾看呆了，老實說這么明艷的女子是真的很少見的。
“哎呀。”然后頭皮一炸，他收起這雄性癡呆臉，趕緊跳下車。
尹警官笑著看了看莫瀾，轉身接著說：“可李前輩似乎還有東西放不下，他很不甘心獵人的現狀，而且老一輩的獵人對某個哲學家的推測深信不疑。”
“哪位哲學家？是什么推測？”莫瀾小步跟了上去。
“我也不知道，小道消息，知情的前輩們都閉口不談，那個哲學家也已經被聯合國際公開處刑了。”
地下車庫很靜，遠處有人在散步，還有輪椅滾落的聲音，偶爾有小孩子興奮的尖叫聲。
電梯近在眼前。
“叮咚。”
西裝革履的五名男人有條不紊地踱出來，光滑如鏡的電梯門上里里外外都填滿了黑色的人影，他們看起來行色匆匆。
“等等……”尹警官突然停下來，閃電一樣的步速陡然間停滯，莫瀾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咣咚！”
一個黑色的匣子砸落在地上，空曠的車庫里回聲蕩了好幾輪，連通風管中風聲都被嚇得小心翼翼起來。
“你們是干什么的？！”尹警官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掏出警察證。
“原來是警官啊！幸會幸會，”鉆出來一個發福的男人，熒光燈下滿臉是油，他也利索地掏了張卡片出來，“這是我們的名片，請您過目……”
莫瀾疑惑地望向那個奇怪的盒子，但那群人有意無意地阻攔光線，盒子和一節節黑色的褲腿交融在一起，隨后有人慢條斯理地撿起來，他只來得及看第一眼。
“保險公司的？”
“是的是的，被保人重傷住院了，我們是來評估保額的。”他點頭哈腰著，好不順從。
“嗡~”電梯里的機栝聲響起，時間到了。
“哦……不好意思，你們忙吧。”尹警官瞇著的眼睛又睜回來。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警官您辛苦了。”一行人利索地彎腰示意，不慌不忙地離開了。
“尹……”莫瀾欲言又止。
尹警官箭步如飛，一下摁住了電梯鈕，“快來。”
莫瀾急奔上去，腳步匆忙。
“尹警官，我看到他們有個我眼熟的盒子掉地上了……”莫瀾不甘心地看著那群人的背影，疑慮瘋狂地撓著他的心口，很不自在。
“哦~你眼熟些什么？”尹警官饒有興致地問道。
電梯門慢慢關上了，莫瀾依依不舍地在門縫里瞪著那群消失的人影，“我看不清楚是什么……”
莫瀾一下子摁住開門鍵，門乖巧地開回來，尹警官滿臉不解。
“是駭客的‘黑盒子’的話，絕對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你應該再查一查的！”
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萬籟俱寂，夜里所有人都無影無蹤，就和平常一樣。
尹警官翹著眉慢慢地伸了一只手搭在他的額頭上，狡黠地說：“黑盒子？安啦安啦，放心吧，有大人物在這里，什么來路的獵手都不敢造次。”
尹警官笑瞇瞇的，就像在哄小孩一樣。
“大人物？”
“對，很大很大的人物。”
電梯門關上了，患得患失的感覺還在，尹警官開始掏出手機打字打得得興高采烈。
――“13樓，到了。”
這聲音是最強的一劑鎮定藥，莫瀾翻騰的腦海被一下扎得風平浪靜。
“外來人員請回避醫療急救車輛！謝謝！謝謝！”
奔襲的小車和白衣天使們在走廊轉角一閃而過，在角落散步的老病人揣著好奇心回頭瞧了又瞧。
電梯門緩緩闔開，莫瀾一腳邁出來。
“尹警官，咱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