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莫瀾抱頭慘嚎，僅僅這個動作的間隙，成了怪物的人們已經團團擁住他啃咬著他渾身的精鐵。

——“怎么回事，老子看不到你外邊啊！”仁黃慌張了，“那個白霸王，給我走廊攝像機的權限，馬上！”

——“本座見過他的生命力，相信他。”無機意志始終淡然。

——“信不信老子黑了你？！”

——“也許你能做到。”

——“白霸王！！”仁黃怒不可遏。

“該死的……我背后，那些繩子，我腦袋好疼！”莫瀾的身體開始抽搐，就像是癲癇突發，凌遲載著他一同在走廊里搖搖擺擺，直到他撞倒在墻壁。

咚！墻壁碎裂，露出一區磚縫。

莫瀾背上那面目扭曲得像地精的孩子脊柱眨眼被壓斷，但仍然不肯松口，他的嘴巴死死叼著神鳴脊索，夾著不時迸射出來的電火花，兩臺神鳴計算機所有外源索都短接在了一起，像是交纏著的兩個蜘蛛。

東方人喜歡稱它為識海，西方人叫它夢境，而在腦機接口領域，他有新的名稱，“缸中之腦”。就在那片沒有生機的世界里，黑色的蟲潮鋪天蓋地，莫瀾壓抑著一切本能，和昨日那個瀕死的早晨一模一樣，但這次他一定要思考。馬上，劇痛隨著蔓延而來的蟲災鋪滿皮膚的每一寸。

莫瀾睜開眼睛，獵具下的他同樣也睜開眼睛，他從來沒有試過能在劇痛中如此清醒，甚至有種可以剝離痛覺出殼的錯覺。這分秒之間的另樣冷靜中，莫瀾想出了大膽的逃生途徑，它的可行性建立在不久前的經驗上。或許病毒們第一次接觸新的肉體，但它們對于莫瀾已經不夠新鮮了。

“呼叫系統……”莫瀾忍著劇痛朝硅板般厚沉的天空大喊，“強制退出登錄狀態！”

——“外來未授權程序正在阻斷您的退出。”

“就是說我還連著對吧……”莫瀾咬著牙偷笑，這同時，他已經做出了把想法付諸實現的舉動。

血泊的倒影中，渾身朱墨般的僵硬機身一頓一頓地握住自己的金屬發髻，它癱在墻上，舉止像是拼命掙扎于沼澤的求生者。脊索和人形病毒的神鳴死死交纏，在他苦苦掙扎的這幾個呼吸的時間里，怪物們已經爭先恐后地用神鳴神經索纏緊紡錘狀的脊椎簇里，它們圍在凌遲周圍，越來越密集。

莫瀾終于抓住了這些難纏的脊椎交織體，他咬緊牙關，忍著劇痛狠狠一拔。

“呀……哈啊……”這痛不亞于撕扯一頭長發，“滾……開，蟲子！”

——“已強行斷開連接。”

莫瀾吸上一口氣，腥味瀝瀝，但總算是口脫離了腦缸的新鮮空氣。突然間，吼叫聲、尖叫聲、唾液和唇齒的攪動，他滿耳朵這樣的雜音。隔離著莫瀾頭顱的神經索被他們一層層剝開。

莫瀾才發現，他的腦袋周圍全是面目猙獰的人形怪物，僅咫尺之距。如果沒有面盔和交纏的神經索將他包圍，恐怕他早就身首異處了，莫瀾對這些淪為餓獸的同類一無所知。

臉沾上了飛濺的唾液和血液，莫瀾不停地大口喘息，疑惑，驚懼，但維持著冷靜。也許親身體驗才會懂得，削減了痛覺之后，冷靜會變成和情緒毫不沖突的部分。

白霸王沒有反應，失去了神經索而光禿禿的面盔切斷了所有外界聯系，現在，唯獨自己可靠。

“燃料……還能用嗎？”他閉緊雙眼連續三口深呼吸。

——“可用。”獵具的系統運作著。

莫瀾的呼吸在發抖，對第一次見血的人來說，誰不會怕？沒有鋼鐵軀殼，沒有李經理的實力，他應付任何一頭都吃力，但他不可能等死。

想起了那天救下了楚玉而跌落出圓桌會議廳的鄧艾，她最后關頭說了什么。

莫瀾一遍一遍地學著她的口型，一遍又一遍，他又鉆進了蟲潮褪去的識海里苦苦回溯每一幀場景中她的嘴型。最近的怪物嘴巴觸到了莫瀾的耳垂，莫瀾無動于衷。

成流的汗水隨著自己頭顱邊一條條脫落的脊椎滑入一群血盆大口，失去控制的金屬堆里身體不可動彈分毫，只有嘴巴還能夠哆嗦，他忽然拼命地朝還在運行的面罩呼喊，“輸入命令，解體！”

預警聲，突然響徹黑漆漆的走廊。

——“虹膜確認，緊急解體程序啟動中，脫離受損機體后注意規避危機！等待救援！”

獵具系統播報不再是蒙在頭盔里出聲了，野獸般的人們幾乎同時停緩了撕咬，他們以為出現了新的敵人。

最后關頭，莫瀾死死盯著防暴甲下燃料核心的位置。

轟隆！！

走廊窗外昏暗的路燈陡然間一閃，雷聲滾滾，伴著整個員工通道忽明忽暗。下一道春雷乍現，讓凌遲那一地支離破碎的金屬肢體血光瀝瀝。

尸堆里，莫瀾爬了起來，震爆讓他短暫耳鳴，手掌中淡藍色的火苗隨著他呼吸，一口口消散。他的身周都是解離的骨架和膠質，還有不少斷肢殘臂，翻彈的鋒利甲片成功殺傷了密集的怪物們。

莫瀾才發現，獵具所謂的甲片竟是些玻璃。

“呼……”他顫著長舒一口氣，安靜太多了，老鼠在天花板上亂竄的聲音沒有了。

短短十數米長、兩米余長的走廊排滿了三四十多具尸體，沿著白白這道房門如階梯般疊起，還剩下五六余頭怪物在轉角處呼嚕呼嚕地逼近。

莫瀾右手上攥著凌遲的燃料核心，不久前負傷的左手關節白骨都幾近要綻出來，轉角后出來的五六頭人形病毒興奮地跑來，它們張揚地朝莫瀾張開神經索，像五只茹毛飲血的猩猩。一個呼吸后，他們僅有十步便能靠近手無寸鐵的莫瀾。

“又來了……他們到底是什么東西？！”莫瀾抓狂了，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低吼，和一頭瀕死的野獸一樣咬緊了牙關。

劇痛再次遠去，他第三次激發那個不可名狀的鎖，握緊燃料核心的同時，他猛然扯出隆起的尸堆中較完好的神鳴計算機。

“白霸王，我要用它！”

手上的神鳴計算機呲呲作響，內里繁雜的線路已不可知的規律逆轉和翻騰，直到白霸王說。

——“本座已侵入你手上的設備，設備已在局域網中殺毒完畢。”莫瀾手上的計算機已經投入了使用。

“還要多長時間白白才能冷卻完？”

——“有機生命體諸多不確定因素下，或將未來三分鐘內完成。”

隨著殘骸中白霸王的播報結束，莫瀾趔趄地翻下血肉搭建的階梯，朝最近的怪物迎面而去。

六步、三步、最后半尺，搏殺臨近時，莫瀾突然抬腰前空翻，擦著肩越過，一系列的舉動敏捷得匪夷所思。

穿著病號服的遇難者和莫瀾擦肩而過，可他依舊不帶贅余地轉身撲進這眼見將形成的包圍圈，速度不凡，同樣也狡詐。

五六頭人形病毒的包圍中，莫瀾不徐不緩地抓起神鳴，摁在臉上，“來啊！”

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樣剛撿起來的東西。再一次，因電壓不穩而閃爍的路燈燈光下，凌遲的手臂和匕首依稀可見。

——“獵具已連接。”

“沒想到吧，”莫瀾抬高嘴角，“我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