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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再踏入校園,我已是高二的學生。剛入學報到的新生們,擠得我沒有落腳的地方。好不容易擠到公告欄邊,看了自己的分班。文科最好的班,班主任也是文科最嚴厲的老師。

我順著隊列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是在排名的中間,洛燃在,柳沐陽也在,下面驚喜的是還有我的初中同學,林淼。

說到淼,初中舍友,也是玩得還可以的,她很擅長給別人取綽號,她說我一天瘋三次都不到晚,加上我姓章,就給我取了名字叫張三瘋,還給同宿舍的人都取了帶三的綽號,劉婧叫三清,她叫三水。

三瘋也是個很成功的名字,大家都因為這個名字帶偏了我的形象,當然這個名字也給我帶來了很多小伙伴。

但中考一過,圈子一換,熟人也就都散了,也沒人叫這個名兒了。當我看到她的第一刻的時候我就知道,三瘋的光環又得套上了。

宿舍也重新分配了。我和淼兒住到了一起。

“三~瘋~”通完電話后我們約了見面的地點,她遠遠看見我就喊了過來,一個熊抱,跳在我身上。她的大嗓門是我們公認的,不管有沒有人在她要叫你,你就跑不掉,你要是不答應她還一直叫。

“哈哈,淼兒。好巧”

“對啊,分開一年我們又聚在一起了。孽緣”

“孽緣”

我們放聲大笑。

“走,咋們搬新家。”

……

我們兩個自然而然成為了新的同桌。倆人還都在第一天班會的時候被班主任點名批評。

我倆都是自在散漫的人。班主任叫光榮,他講話的時候我們什么都沒做,就單純的看著窗外發呆,他就說我們不尊重他,我們兩個就都被叫起來站著了。站了整整一小時。

我們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看對方都被叫起來了就笑得不行。班主任這下更兇了,往后的日子我倆也成為了他的重點對象。

分班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以前的班級有事。大家才再次聚到了一起。休息時間,短短十分鐘,我才再次看見朱子垠。

他和陳老師一起在花臺那里坐著,他身邊,沒有彪哥。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已經和我打招呼了。

“小歪”

“嗯”

“好久不見啊”

“對啊”

“你在哪個班哪?”

“文科,142”

“我在文科148,就在你樓上一層那個班”

“嗯”。

我匆匆拿了書,和著柳沐陽一起走了。

晚上的時候,他給我發短信。

“小歪,我小朱”。

“你知道阿彪沒來了嗎?”

“現在知道了”

“我從阿彪那要的你的電話,你加我QQ好吧”

我們第一次用手機聊天,一毛錢一條的短信費,聊了很久。

他成了他們班的體育委員,每次班級集合下去跑步的時候,我都會看見他,他舉著班上的班牌,跟在隊伍的最后面。有時遇到他會停下來和我說些話,一起走,有時他只是遠遠的打個招呼。

我又進入到了一個新的圈子,淼兒,肥哥(女),還有洛燃。他也是,彪哥不在,他似乎收斂了些。

馬茜轉到了我們班,她是以前初中的體育委員,選的理科,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現在轉科到了我們班上。我們四個人很快成了新的團體。

一起吃喝拉撒的人,變成了我們四個。

我們四個都有自己的綽號,小歪、三瘋。三水。肥哥。馬小跳、尿哥。班上流傳著我們的各種叫法,但我們只承認這幾個是官方的。

學習生活越來越緊張,班主任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

“高二啦,這是你們的關鍵時期。下一年上戰場的就是你們。你們給我好好聽講,好好學習。我的班級,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渾水摸魚。”

他的口頭禪總是這幾句,同樣的語調,同樣的嚴厲。但是真的有觸犯了他準則的人,他也真做到了手下不留情。

一次學校放半天假,其他班的同學都開開心心的出去了。就是我們班主任不給我們出學校,還立下規矩一經發現絕對嚴懲。

我們幾個不信這個邪,偏要出去。

剛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就坐在保衛亭里,我們都沒來得及解釋,他一個表情我們就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淼兒不甘心“憑什么大家都去,我們不行”。

左磨右磨下,她去了,并且成功了。

很快班長就到我們宿舍問淼的訊息。

“林淼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再問你們一遍,林淼呢?”

“誒呀,反正就在學校里,待會我們帶她去見你好吧”尿哥說。

“對呀,你就放心吧,不會給你惹事的”我也跟著附和。

班長什么都沒說,回了自己寢室。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所有的謊言也都會有被拆穿的一天。

“我說的話,你們當耳旁風。沒有點規矩,讀個屁的書,考個屁的大學。一個主犯,兩個從犯,你以為你們是在幫他嗎?你們害了她還說是我的錯。怎么會有你們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啊!……”

他一聲聲的質問嚇得我們不敢說話。我們就像是小丑一樣,低著頭站著任由他罵。

我們三個人被輪流約談。班主任不依不饒的要我們叫家長。首先就是淼,不僅要叫家長還要給他寫保證書。

我們認為是小事的事,一下子變得大起來。

淼兒一直在哭,我和尿哥在一旁安慰她。好不容易她上床了,尿哥又哭了起來,誰都拉不住。我也在床上偷偷的抹眼淚。叫家長對我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

相繼,淼兒的媽媽和尿哥的外婆都和班主任了解了情況。這個事情就只剩下我沒聯系父母。

班主任拒絕和我溝通,他說叫了父母才能談。我三番兩次的在班主任辦公室等他,自習時間主動和他溝通。

他像是煩了,以說哭我算了結了這件事情。

那是我很無奈的一段時間,淼兒,尿哥都處理完了。就剩我一個在爛尾。這期間里媛媛路過一次,我們在班門口見到,他拉著另一個女孩的手。我們說了很多,然后我不爭氣的靠在她肩上落了淚。

她很驚嚇的推開我“你干什么”。

“沒有”我一下子冷靜起來,回了教室。

“神經病”。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那時原本就脆弱的我,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心硬了下來。

悲傷從來都是自己的,快樂才能共享。我沒很好了解到這個問題,毫無顧忌的把負面情緒表現出來,這種下場是我活該。

我沒有解釋我的處境,也沒有刪她,我也不怪她。我只是恰好學會了對人,對朋友要知道誰是真心的,而誰,不是。

之前和洛燃打鬧,拉我衣角的那個男生,張鏃,現在也和我在一個班,他是我這一段時間給我鼓勵和安慰最多的人。而我還是在進入高二了才知道人家的名字。

朱子垠不知道是從哪里得到了風聲,下來看我。他帶著一個男性同伴,兩個人打打鬧鬧的站在樓梯的轉角口。

我很惆悵的走過去,他輕輕的拍了下我的肩膀。

他什么都沒說,一直看著我,像看只貓。

他帶來的同伴站了一會就走了,他還是沒說什么。我們就靜靜的趴在欄桿上。

“還真像當時陪你燒土豆的時候”

“是啊”

“你要是難受就說出來嘛”

“我不難受”

我們靜靜的趴了很長一段時間,倆人都沒有吃飯。

我很想哭,不是因為被懲罰,更多是因為在苦難的時候太過于孤立無援,父母幫不了我,朋友也是,所有的難關都要自己一個人過。我甚至想抱抱他,我多希望一個人可以把我抱在懷里,告訴我反正還有她(他)。可是沒有,而且我也不能抱他。

很快就到了上課時間,他也不得不走了。

“別想太多啦,啊~”

我點點頭。

我們在走廊上告了別,他說下節課再來看我,我當是玩笑。

第一節課下。

他果然來了。

“小歪,外面有人找你”

我急忙忙出了教室他背對著站在外面。

在他身邊的人,是另一個我熟悉得陌生的人。

朱子垠示意我走過去。我空白的內心無法驅使我邁出自己的腳步,但是傻傻的站著又更加丟臉。我半步半步的往護欄那里挪,朱子垠在后面云淡風輕的瞇著我。

我和另一個男生雙雙扶在欄桿上。我悄悄扭頭看了一眼他,他依舊,依舊是只看云不看我。

“嗨~,山川”

他笑笑,一下子我的眼眶就熱了起來。

我努力努力的克制著內心的激動、緊張、奔潰。

“你…你來干什么”

“我陪朱子垠”他說得很平淡,像是不認識我。

“嗯嗯”

“你們聊,我走了”

“嗯~”

沒等我說完話,他就干脆的離開了。

朱子垠在身后喊,他依舊沒轉過頭。我重重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口腔里傳來一絲絲的腥甜,我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控制,激烈的抽搐著,我努力的深呼吸讓自己的氣息和情緒緩下來。

朱子銀沒叫答應他,又轉了回來“怎么啦,你們認識”

“不算認識”

“那,你怎么~”

“我沒有,我只是心情不好”

沉邃的傍晚吹得人心里發寒,我抖著身子,緊緊把腿貼在圍欄上,手用力的交疊握著不讓它抖動。

“我是這久剛認識他的,聊得很投機,就順帶叫他陪我來了,我……”他佝著背,雙手撐在欄桿上,剛好能平視到他的眼。

“難得你這么體貼”

“以前老是欺負我,分開還算是個人了”

他揉了揉頭發,哈哈的笑。“說的什么話,我對你的好,你都是瞎的”。

我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是愛,也不知道什么是心疼。對心儀的,心疼的人我只敢用喜歡表達。我很難受,我感覺到我的胃在揪著我往下墜,然后又猝不及防的反彈回來,我揉著它,眼眶卻又澀的酸起來。

我高高的抬著頭,涼爽的風灌到眼睛里,變得很干。

“小歪,你把手機借我用一會好不好”。

“啊”

“我下了晚自習就給你”

“好嘛”我嘟囔著。

“那,你下晚自習記得等我啊”

“嗯”

“記得啊”他一邊說一邊走開了。樓道上的人很少,他退開幾步,跑著上了樓。

我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整整十分鐘我們只說了幾句話。

我的心情微微平復下來了些。向來在人多的地方我都是不展露悲傷的。我抿出微笑邁進教室里,張鏃正看著我。他手捏捏向我打了個招呼。

“怎么,又是他?”座位上淼兒怔怔的看著我。

我深深嘆了口氣。

“草~”

我翻開課本,沒敢接她的話,她比我還憤懣。我轉過頭去把書頁豎起來,之前忍著的淚一下子奔涌了出來,吧嗒吧嗒滴在書上。

第三節課,朱子銀還是來了。

洛燃說我不在。

下了晚自習,他早早等在外面,這回我再沒有什么借口了。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雙手往后搭在護欄上,肩膀高高聳起,像個駱駝。

我走過去,趴在那里,他也轉回來和我一起趴在那里。身后的人陸陸續續的走過,直到沒人。

“喏,手機”

我接過。

“你,你忘記告訴我密碼了”他支支吾吾的說。

“哦,這樣再這樣”

“你再來一遍”

“再來一遍”

我已經示范了三遍,他還是說沒看清。

我抬頭看他。不知什么時候他站得離我很近,他的腦袋就在我的腦袋上,身子也已經快貼到了我。

“你再來一遍,我沒看清”

我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他見我看著他,也定定的盯著我看,他的眼睛好像在說話。

“算了,我知道你知道。我先走了,你明天再給我吧。”

“誒誒誒,你等一下”他追了上來。

他把手機遞給我,像是有什么話說。我一言不發,走得很快。

走過操場的時候,他有意勾了下我的肩膀……

我又加快了腳步,他也跟上來。再次試探的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這次我沒有躲開他。

“小歪啊”

“嗯”

又是沉默很久。

“明天見”

“明天見”

我們在宿舍樓的地方告了別,像是其他躊躇在這里的情侶一樣。不過我們沒有過多的眷戀,說了再見倆人就齊齊離開了。

我看了看他手搭在我肩上的地方,輕輕用手觸了觸,暖暖的!不知道是他的溫度,還是我自己散出來的溫度,反正,就當是他的溫度了。

往日里拉拉扯扯還是有的,可今天的感覺卻不一樣。

那一夜,我走的很慢,路燈一盞一盞的暗去,我依舊徘徊在那里。回寢室的路漸漸被黑暗籠罩起來,我憑著記憶一步步走,像是走到一條沒有盡頭的單行道,耳邊的風簌簌的吹,前面有個橘黃色的氣球,暈著溫暖的熱氣。

我甚至開始期待他當晚會聯系我。

輾轉反側,到十二點還是沒有一點訊息。和以往有什么區別呢?他身邊人總是那么擁擠,我也不過是個過客罷了。

我靜靜躺在床上,一不留意大半夜就過去了。再次摸出手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屏幕上依然干干凈凈,我盯著天花板,都說黑暗里看不到東西,可天花板上的斑駁分明清清楚楚。習慣了黑暗,你就能看清黑暗,就像是習慣了孤獨,你就能對視孤獨。

這樣的情況大概持續了半年,我們站在離彼此最近的地方……

“小朱,你女朋友”

“哦,不是。好朋友”

可我們的距離依舊只是從朋友向好朋友邁了一步。

我開始厭倦了這種生活,也開始慢慢的厭惡上了他。我不再愿意和他一起放學,一起上課。甚至是偶然遇到我也會悄悄地避開。

淼兒在私下里把我快生日的消息,放了出去。

我從來不過生日,也沒人記得我的生日。我都習慣了。我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背地里卻悄悄關注著她們的動向。

班主任給我和淼兒換了位置。我和阿馨一桌,我們叫彼此桌兒。

我倆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朱子垠,他身邊和著很多男生,后面跟著些女生。

我看見他。挽著桌兒的手一下子便換了方向,躲在看不見的地方,步子也慢著半步。

“小歪”他喊著朝我過來。

“小歪”我沒答應他又叫了一聲。

“你說,你說”我不耐煩地從我桌后面露出半個腦袋。

“你把你的飯卡借我一下嘛”。

他話一說,我無名氣燒得更加的旺了。他后面的男生看著他,也看著我。

他只說了一句話,就硬生生的擺在那里,甚至沒有鋪墊和謙卑的態度。像是料定我一定會給他。

我把卡給了他。沒說一句話,拉著我桌走了。

“我一小會就還給你”

“還不上去哄哄”他旁邊的男生壞壞的開著玩笑。

人聲總是嘈雜,才走開沒多久就聽不到任何他們的聲音了。

我有什么好火大的,他喜歡這種生活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自己給自己打著麻醉。直到捏疼了我桌的手臂,才回過神來。

“你和他很熟嗎?”我桌問我。

“還好”

“你倆有事?”

“有個屁”

“這個男生不行”桌兒意味深長的搖著頭,不像是在和我開玩笑。而相同的話說過的已經不止她一個了。

我沒有接這個茬,她也就不再說了。

我們晃悠悠的蕩在寢室和食堂的地方。金黃色的夕陽灑在水坑里,像是一幅殘破的畫。

他并沒有把飯卡送給我,而是隔壁他的小伙伴送來的。那時候我們正在上自習,那個男生就在外面很大聲的喊著我的名字,而且是全名。我沒有答應,他居然叫得更大聲了。

“章樂樂,章樂樂,你的飯卡”。

我恨不得出去撕了他,可我沒辦法。然后他開始把腦袋整個都伸到我們教室里來,肆無忌憚的對著我揮手。班長已經很生氣的瞅了我幾眼。我也很憤怒的對那個男生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可他反而變本加厲。

喊了大概十分鐘,見我還沒出去,他才動了腦子把飯卡從第一桌傳遞過來。

晚上放學的時候朱子垠還是和那群男生在一起。我和淼兒們四個人,他們在我們后面。我從余光瞟到他們在后面。

也是在這天晚上我才又一次收到了他的信息。

我洗完臉在衛生間門口等著上廁所,還掛著水珠的腳凍得有些泛紅。我在窗口吹著風,無聊的撥弄著手機。

叮咚,訊息鈴聲響起。

我看了名字,有些憤懣的點開。

“我想和你聊聊”

有病,又想做什么妖了。我暗暗的想。

“放”我回。

“有個戀愛找你談談,你談不談”

我無奈的笑笑,回想著他所有若即若離的鬼把戲。

“談啊”

“是我哦。真談?”

“你”

“嗯”

“談啊”

“哈哈,那我以后就是有女朋友的人咯”

“嗯~算是吧”

“你等著我,我先去洗漱。很快就回來。”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無故的搖著腦袋,心里不緊張不激動,甚至想苦笑。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開始在床上沉沉睡去。我回想起種種,漸漸變得麻木。我也不期待他真的給我發信息,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只是看了短信才意識到,哦,原來他還和我開過這個玩笑。這些年來的默契,已經磨平了我對他的起伏,反正所有的激蕩一覺醒來就都平靜了。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塞到枕頭下面。然后掖了掖被角。

可能是在夢里聽到的短訊聲,我又朦朦朧朧醒了過來。

“剛才我朋友叫我有點事,我來啦”

怎么說呢,我作為另一個當事人,對待這種事情的態度應該是什么。不是應該激動,憧憬,跳起來大叫嗎。而他作為另一位當事人,就是這樣對待的?

我打了一大串話,宣泄著自己的不滿。最后還是刪除了。

認真就輸了吧!我還是想體面點。

又是隔了一久,他發來另一條新消息。

“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對吧”

“算是吧”我回。

“那快睡吧,明天見。晚安。”

“晚安”

直到這一刻,我開始有些激動了。我仔細仔細的翻看著我們所有的聊天信息。

我甚至在大半夜爬起來,用手機照著寫日記,從剛做同桌,在我帽子下面取暖,情侶裝等等,記得還清楚的,不清楚的我都記到了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本子上。

寫完的時候大概又是凌晨兩點。盡管回過晚安,我還是又回了一遍晚安。

我把本子放在枕頭下的墊子里,篡著手機睡了。

那晚整夜夢里都是他。

淼兒和肥哥們給我籌備的小驚喜也快來臨了,我的十六歲,快到了。

果不其然,關于昨晚的事像是夢一樣。朱子垠一如既往的到處玩到處鬧,二樓三樓四樓都可以碰見他的身影,甚至還和一些女生卿卿我我。我盡管見怪不怪了,但此刻他們的廝混也讓我很心寒。

像是被耍了一樣。

又是晚上,總是在睡覺的時候了,他才終于想起我還在。可是我還在不在,我也不知道了。

世上最無法直視的兩樣東西,一是太陽,二是人心。當你猶豫一個人喜不喜歡你的時候,這份感情就錯了,就無法繼續了。你越是去揣摩,越是糾結,越是傷心,那就算了吧,明知是泥潭就放過自己。

“小歪,我來了”

“嗯”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自己的賤手發給他。

“今天有沒有想我啊。我中午看見你了,你怎么不和我說話。”

“哦”

他接著說了一大串他的玩樂事。

“關于,昨晚的事。我以為你開玩笑呢”我捏著手機想了很久打出去。

他頓了很久,沒回我訊息。

當他再回消息的時候,說話的腔調變成了罵人的口氣。

“你當我是什么,想要就要,不要說是開玩笑就算了”

“臥槽”

我緊緊攥著手機,有一百股氣但是不知道朝那里冒。

“那你當我是什么,無聊才想得起我嗎”我發給他。

“章樂樂,我就問你,開玩笑是吧”

我把手機摔在床上,剛好屏幕磕到了床頭,唰啦啦的碎了一角,還有幾條很深的紋路支離破碎的向中心蔓延著,像是扎人的冰花。

“怎么了”下床的肥哥問。

“沒事”

“那快睡吧很晚了”

“嗯,好”

我把手機調了飛行模式,塞在床尾。抹黑掏出日記本,用力卻不敢有聲響的一頁頁撕下那些荒唐話。

早上校園里起床音樂很神奇的換了首歌,陳奕迅的《最佳損友》。廣播里念著我的名字。

“高二,142班的章樂樂同學,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肥哥,淼,尿哥為你點了首歌,希望你天天開心,學習進步……”

我還沒起床,廣播里就放著他們給我點的歌。

淼兒把我叫醒。

“風兒,風兒。廣播在叫你呢”

“得了吧”我懶洋洋的轉了個身。

“真的,你聽,你聽”

還真是我的名字,報了年紀班級,肯定是我沒錯了。我一下子朝床上坐起來,下床挨個擁抱她們。

我們在宿舍里抱著蹦蹦跳跳,亂七八糟的頭發,衣冠不整,時不時也有聞聲過來看熱鬧的人。

過來的同學提醒著我褲子還沒穿,我才想起來,下床太激動。匆匆又上床穿了衣服褲子。

枕頭下的手機被掏出來,取消了飛行模式。孤零零的一條信息。

“臥槽”。

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我試圖刪了我們的聊天記錄,但是跳出確認刪除的界面時卻不管怎樣都下不了手。

“生日快樂”我對著窗外大喊。

喊完后我在床上深呼吸了一下。不管是喜是悲,反正都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要有新的開始,新的成長。

一整天校園的廣播里都在循環播放著她們給我點的歌。

“朋友我當你一秒朋友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

奇怪過去再不堪回首懷緬時時其實還有

朋友你試過將我營救朋友你試過把我批斗

無法再與你交心聯手畢竟難得有過最佳損友

……

實實在在踏入過我宇宙即使相處到有個裂口

命運決定了以后再沒法聚頭但說過去卻那樣厚

問我有沒有確實也沒有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么大仇

為何舊知己在最后變不到老友”

初聽不識陳奕迅,再聽已是中年人。

肥哥和尿哥超喜歡陳奕迅,那時候的我對他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喜歡哥哥和邁克杰克遜。

到了大學里,我的列表也開始被陳奕迅占領。最佳損友做了我一年多的來電鈴聲,直到后來收費了,我才換了歌曲。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民謠,宋冬野,李志。

我們去食堂吃飯,還特意站在食堂外好聽歌。

一天里,陸陸續續有人給我買吃的,盡管是些幾塊錢的糖啊,筆記本啊的東西,我都視若珍寶。尤其是他們寫給我的祝福的話,不管是方方正正用信紙寫的,還是用一小張便簽寫的,我都整整齊齊的疊了個殼夾在自己的日記本,一直到現在。這些年錢丟過,手機丟過,但那些小紙條依舊好好地呆在我的夾頁里。

美好的一天總是很快過去,我給送禮的人一一表示了感謝,還請淼兒們幾個一起吃了肉。當我再次起床的時候,廣播里已經不知道叫著誰的名字了。我第一個過的生日結了尾。

這一個月的月假推遲了半天。上一個月的課放假四天,而且中間有一個周日可以放我們半天休息,這是一直以來的慣例。學校來了新校長,也換了新的副校長,一改革就說是一個月放四天但是不再有休息。

消息一放出來很多同學炸了鍋,尤其是高三的同學們,他們總是最早到學校,最晚離開的人,現在學校居然連休息都不給了。

于是他們起義了。

晚上六點上晚自習的時候,高三的教學區,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各級的教導主任都過去維持秩序,校長,副校長,涉及到的老師都去了,甚至是比較年輕力壯的男老師也去了。我們班主任也被叫走了,于是班上有些人悄悄過去看了究竟。

這件事在校園里產生了很大的反響,時不時還有家長進來學校。我們課間跑操經過時也能看見亂七八糟的碎瓷片,據說是高三的學長們砸的,一堆堆的堆在高三教學片區的樓道上,校長辦公室,看得出當時的聲勢浩蕩。

我們的內心是有些激蕩的,這種反抗行為或小或大的時候我們都有過,或是不去學前班,或是初中逃課。可是沒有辦法,應試體制下,學校沒有別的辦法,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適者生存,不適者毀滅。社會向來都是優勝劣汰。

不出二十四小時,學校立馬把消息壓了下去,像是氣泡瀅滅在海上,沒有一點痕跡。沒有學生受到懲罰,碎了的碗學校也給補上了。也改回了制度,我們一個月還是放四天,休息半天。

這件事跡很長一段時間被我們津津樂道,但是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了。

月假照舊。我們一個班一個班有序的離開學校。

148班在我們后面,但是朱子垠不在。自上次鬧了一頓,我們已經半個月沒有說話,更巧的是,連偶遇都沒再碰到,我開始反思自己的問題,可是當我再次設身處地的回到當時的情景里我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

我開始鉆牛角尖。我不應該說謊?我不該答應的?可是我沒有說謊?說不定他真的有什么難言之隱呢?但為什么總是對我有難言之隱?他喜歡我?他就是不喜歡我?他就是不喜歡我……

我的胡思亂想把自己搞得很疲憊。付出總是有回報,不知不覺我嘴里就結了個紅色的“果”。

我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在學校門口,說來也是天意吧,半個月沒見的人,這下子卻突然見了,而且還帶著個大大的驚喜。

他毫無忌憚的拉著一個女生的手,走在學校門口,然后從我旁邊經過。

我看著他,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就過去了。

我呆呆站在那里,他離開的很果斷。

他女朋友有轉過頭來看了我幾眼,眼神里帶著惡意,排斥。把我和他們隔得老遠。

“滾得遠遠的”她的眼神在說。

學校里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前一秒還很熱鬧的校園變得寂靜起來。里面一排排的樹,朝我招搖著,像是在趕我走。

我索性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我也不怨他,不敢怨他。我只覺得自己很悲哀。可能是我患得患失的毛病讓他也同樣沒安全感,可是如果他把對別的女孩的一半果斷給我,我也就不是這樣了。

我甚至已經流不出淚了,只是一個人在臺階上莫名其妙的笑著,那時候我確確實實是個瘋子了。

門衛大爺來趕了我兩次,我從臺階中間,坐到了臺階一邊的角落里。當他再次過來的時候,我撿起書包,漫無目的的走去。

我很喜歡沒有人走過的路燈,它總是暖黃色,一排排的亮著,指引著你方向,給你溫暖。你可以一個人躲在下面,他給你另一個自己,于是你可以對著自己把酒當歌,話桑麻,訴離殤。我不知道在大街上游蕩了多久,那種感覺不僅僅是失戀,還有喪失了對一個人敞開心胸的能力,喪失了去愛人的能力,我開始不斷的否定自己,厭惡自己。開始對生活失去信心,對自己失去信心。

我到家的時候是十點,我爸媽沒有說我,也沒留我的飯,他們什么都沒問我。只是我弟說了句“喪門星”。

我抱著書包走到自己的房間,倒頭用被子捂著自己。我感覺很冷,骨骼咔嚓咔嚓的摩擦著,嘴里很干,我蜷縮著腿,小木床嘎吱嘎吱的響。窗外巨大的黑夜,看不到一點點星星,我渺小得像一只螞蟻在寒冷的濁世瑟瑟發抖。

當我醒來的時候還是穿著前一天的衣服鞋子。我慢慢下了床,感覺腿已經麻的動不了,凌晨五點,窗外依然是黑夜,窗簾大大的敞著,陣陣涼風吹進來。

我沒了睡意,但也不知道怎么辦。我輕輕的走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又躺在床上,朋友動態里,朱子垠和她女朋友牽手的照片刺眼的躺在那里。我沒有開燈,病懨懨的躺回了床上。黎明來臨前天最黑暗,巨大的夜里沒有一點光線也沒有一點聲響,我,此刻就是被遺忘的殘骸。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早上八點。不知道什么時候嘴里的泡已經大得合不了牙齒,我捂著半邊臉,草草洗漱。

努力的克制著飲食,調節情緒,嘴里的泡腫了三天才終于好得差不多了。

我一個人回學校,在路上游蕩著,空蕩蕩的雙肩包在肩膀上亂晃,偶爾低頭裝模作樣地看看手機。

“你在哪,聽說你生日。我給你買了禮物”朱子垠信息上滿頭霧水的給我來了句。

我沒回,很快,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在哪”

“***街”

“你等著,我把東西給你帶過來”。

城市總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想遇見的人卻怎么也遇不到,而不想遇見的人總能遇見。

我站在車水馬龍里。

大概五分鐘的樣子,他到了,帶著他女朋友。禮物有兩個,一個是沙漏,一個是筆筒,筆筒上有兩只鶴,上面寫著友情,裝在同一個袋子里。他也沒說什么話,把東西遞給我就離開了。

這些東西現在還在家里放著,鶴的一只腦袋掉了。沙漏也裂了一條。偶爾我回家的時候拿出來擦一下,其他時候都落著灰塵,灰蒙蒙的。

之后再見他,他都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他們一起在食堂門口吃飯,一起回寢室,他會給她洗碗,幫她綁鞋帶。

我們之間的默契僅剩你不聯系我,我也不聯系你。

張鏃坐在我后面偶爾會給我傳小紙條,他什么話都和我說。我也很認真的回他。他也叫我和他們一起玩,但我不想玩了,我越是在人多的時候反而越覺得孤獨,我就想靜靜的呆著。

我開始害怕交朋友,心里無端的筑起一面高墻,越來越高,越來越厚,別人進不來,我也不再出去。

淼兒也帶我出去玩,但我厭惡人多的場合,尤其是不認識的人和我說話,讓我很警惕,甚至是反感。慢慢的我也就不和她們出去玩了,我的圈子只有她們還有我的同桌,阿馨。紛亂空洞的笑聲讓我滿身不自在。我也開始變成獨來獨往的和睦的人。她們說:“張三瘋,你會孤獨終老的”。

“張三瘋,你會孤獨終老的”

她們說得多了,我也開始揣摩孤獨終老的味,有什么不好呢,一個人也倒自在。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我會和我桌一起回寢室。我喜歡她的慢,她總是會等到路上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離開。

她有她的原因,她男朋友會在我們教學樓的第三棵樹下等她,所以她捱到很晚才下去,她們從情竇初開到高二已經伴了五年。

每次遇見她男朋友的時候,我也會很識趣的先離開。她們的花前月下,我的悠哉游哉。

期末考我又遇到過朱子垠一次,他穿著白色的運動短袖,春風得意,他女朋友穿著黑色的透視蕾絲,頸上帶著璀璨的項鏈,像個蘿莉。他身邊那些面熟的男生也很識相的沒和我打招呼。

“你跟那個女生還挺像”淼兒說。

“你開什么玩笑,我只是個瘋子罷了”

說完,淼兒,尿哥們哈哈的笑起來。

一直到高二完,我沒再看見朱子垠。

我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十二點還在看書,我不想被任何情感左右,所有的情,只要是關于人的就是不靠譜的,他們給你,也可以隨時收回,我只想好好考個大學,離開這里,去一個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我的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考大學是沒有問題的。因為數學實在太偏科,數學老師時常在放學后教我解題,這下子我更加獨來獨往了。

她們說我孤獨終老,也升級成了獨來獨往+孤獨終老。

高二結束,我的成績終于在了班上的前十名,級上前一百。盡管疲憊,但是成績的上升成了我生活的唯一樂趣。

我不愿意再去逛街,太擁擠的地方我融不進去。休息和放假我都久久的呆在書店里,一個人在書店看完一整本書,然后趁著月色蕩回家。那是我孤單卻很充實的一段時間,我自己給自己安全感,呆在自己的城堡里,很滿足。

假期里我有悄悄打聽過朱子垠的信息,我問過彪哥,問過他身邊的男生。問完我還特意叮囑了不要讓他知道。他們都說出了點問題,但是沒人告訴我出了什么問題,而且據說他在高二臨近期末的時候就不在學校了。

“什么意思,輟學嗎?”我問彪哥。

“算是吧”

“不來了嗎”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都沒說”

“你是說他還沒放假就離開學校啦?”我又確認一遍。

“嗯”

雖然已經失落慣了,但是當知道真相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失落。

朋友都不是了嗎?走了也不招呼一聲。

動態里依舊是他和她女朋友的照片,時間顯示已經是大半年前。

“小歪,你是個好姑娘。我們對不起你。”彪哥QQ上無緣無故的給我發了句。

難道是借錢沒還?刷我的飯卡?弄丟我的筆記?搶我的零食?他們真的會為這些事抱歉嗎。我摸頭不著腦的。

“什么意思”我問。

“你好好讀書,一定能考個好大學”

我還沒見過如此正經的彪哥,要是一年前他一定會說風大浪大,不讀書也能混起發家。

可是他沒有。

我再接著追問,他卻一直和我繞圈圈。

“你和我們不一樣,要好好考個大學。你可以的”他一直說著我很陌生的話,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也不再說了,說怕給我壓力。

月光下,我一個人發著呆,黑暗中泛著薄薄的霧。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知道身旁的燈火一盞盞滅去。我塞著耳機,歌曲一曲一曲的放完,我又重頭再循環一遍。沒有說話,沒有流淚,沒有抽煙,沒有喝酒,我就呆呆的看著窗外,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

剛睡下沒多久,窗外的聲響就鬧騰了起來。

我坐起,翻開自己的日記本,一頁一頁的看,初中,高中……被撕下來沒扔的我也鋪開細細看了,一年,兩年……五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日記本里的字跡一頁頁開始變得工整清秀,署名和日期也開始不再像是初中時候那樣非主流,長長的尾巴拖拉著。

大半本日記裝的可是我的大半個青春,我有時看到快忘了的東西時就停下來仔細回想,有時只是看到日期就匆匆翻了過去。包括十六歲生日他們給我的小紙條我都一一看了,盡管都快背得下來寫了些什么,但每次翻開心里還是暖暖的。

當然也會看見不暖的,但是青春嘛?有喜,總有傷。

那是我初二后第一次通宵,一點兒不困,反倒神清氣爽。

時間總是流的太快已經很久沒能靜下來好好回想往事了。

漸漸忘了自己到底是為些什么,關于在讀書上還再堅持著什么信念,關于在交友上又秉承著一個怎樣的態度,關于以前那些做過的,錯過的,接下來怎么打算,怎么成長……

那個假期里我看了很多書,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沈從文的《邊城》余華的《活著》。《悲慘世界》、《圍城》、《肖申克的救贖》還有很多現在都忘了名字的青春類書籍。

我每天煮完飯就在房間里做假期作業,晚上就半躺在床上看書。

外面的什么事都和我沒有關系。

“看這些書有什么用,能幫你考大學嗎”我爸看到我房間的書后很不開心。

于是我看書的時間更加晚了,差不多他們睡了,我看一下,然后往里塞到床下面再睡覺。

假期里照舊很少人聯系我,我的生活一樣陳舊而單調。

看著她們在動態里發去旅游,吃大餐的圖我也只是默默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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