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燁果然守信,次日果然重換了寶馬,配了王府的車夫,準備用原車將他二人從龍都送回竹城。臨走時惜淚向鄧御醫打聽景星的傷,鄧御醫道:“這背傷毒性已解,但以后必留下大片疤痕。唉,如此細嫩玉背,著實可惜。”
兆惜淚聽了,心里著實替她惋惜。鄧御醫又道:“公子若想這姑娘日后好看些,倒也容易,只需借肉換皮即可。”
惜淚也知借肉換皮之術。那鄧醫師雖說得輕巧,可惜淚明白,此法是先對患處進行清理,而后將患者自身或他人的健康肌膚借植在患者傷口處,以騰龍國目前的水平,能行此術者廖廖無幾。這位鄧醫師,侍候振武帝兆灼多年,想必是目前大內數一數二的人才。此時惜淚請過鄧醫師,溫言請教道:“醫師用此法,可有把握么?”
鄧醫師輕輕拍拍阿淚瘦瘦的后肩,笑道:“這位公子!替這個姑娘清理創口的醫士,著實不差。你想好了,若此時你托我替她行此術,尚且不晚,若遲了,一準留疤,也沒換皮的條件了。你可想好了,若這好皮自她身上取,也可以,但總有個地方留下疤痕,若有人肯借的話……”
兆惜淚聽了鄧醫師這般說,竟連想都沒想,便一口應下道:“不必再議,我身上皮糙肉厚,盡可任你取用。只一條,醫師千萬保她安全就好。”
那鄧御醫神神秘秘一笑道:“你也知道,天下事沒有絕對的。但如此美貌的姑娘,任誰不忍看她的雪膚帶傷!公子若信得過在下的醫道,便讓我為你娘子試一試!……”
惜淚臉一紅正要解釋,那鄧醫師又道:“當今天下的名醫,獨占魁首之位的顯忠,前陣聽說去世了——人家是家學淵源,我不敢不服;可若說這第二,有那不開眼的前輩,竟評給那兆黯,那小子今年才不到三十歲,他擔這盛名,無非因他是個皇族!咱是寒族出身,也沒辦法。但是…我跟你說,你娘子這個傷要好,還非得我這個法子,還非得我鄧思賢動這個手……”
“原來您就是天下四大神醫之一的銀刀手鄧思賢鄧前輩!好!如此,睌輩便去請求鎮國王,讓我二人再留一月。”
此時午時將近,距惜淚昨晚拒絕兆燁留用還不到一日的時光。惜淚轉手又遞了門帖,求兆燁留他在府一月——能請得動這個鄧醫師的,現在除了兆燁,還能有誰呢?
兆燁端坐在自家客廳,也不招呼惜淚坐下,卻拿了杯茶自己安閑抿了一口,擱了玉杯,又朗聲一笑,捋了捋前額留了一線龍須發,慢悠悠含笑道:“我道你大概還要半年左右才能求我用你,不想賢侄竟這么快就求上我的門!仇問自己的醫術,在天下也排得上。你回去找你師父救你師妹,還可以少欠我個人情呢!你竟為了讓她少受辛苦,連趕路的幾天也不愿耽擱!哈…阿淚啊,你中此女的毒,想是不淺!不過……”
兆燁烏溜有神的眸子,上下仔細瞟了阿淚一眼,道:“我先時不識得你小子長相,可我家與陸妹妹是自小便認識的,交情也不一般。阿淚!雖說人人都有愛紅惜花之心,但今后你若為了這女子,冷慢了陸家妹妹,我必定也難輕恕了你。”
惜淚俊臉緋紅,卻看似氣定神閑,安然道:“這個,王爺放心。阿淚幼承庭訓,定不會做那無情無義的人。師妹與我一同出來,必得全身全影復了元氣,我方敢領她回去。如此,才不會壞了同門的義氣。再說,堂叔也親自見了,我白師妹甚是清麗,我又不曾眼盲,如何不曉得貪看幾眼?旁的,便再沒有了!”
“堂侄!莫要多解釋了。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你將來……哈哈……”鎮國王爺笑了一陣子,好容易收住了,才道:“妻妾都歸你,我與你牽線便好!只是,你要聽鄧醫師的話,借皮給她,一朝給陸妹妹見了,你還得想個穩妥法子瞞一些日子才是啊!”
兆燁說了這一句,那惜淚心里暗忖,自己跟星柔成親已五年,四年學藝,一天未回家。后來在家住了數日,只有他倆心里知道,整宿都無話,卻又急著趕了回來。一回來,便又分開了。算來,兩人至今仍是掛名夫婦!如此算有情義么?阿淚實在是說不好!天時、地利、人和,他們夫妻一件不缺,只是惜淚缺了這么一點心思,星柔也沒捅破,兩人便這么懸著。他們二人,只如參商二星,日月輪轉,永不交集,這樣下去,如何了局?
那惜淚癡癡想著,不禁晃了神。兆燁見了,幽幽一嘆,喚道:“惜淚!”兆惜淚收了神,轉眸望向小王爺,兆燁道:“惜淚,大丈夫不該在閨閣之事上多費心思。你獻了自己皮肉予她,便安心在我這兒調養,景星呢?我先打發人送回慕蝶樓去。你們兩人錯開走,也不致落人口舌呀。”
惜淚細細思忖,覺得兆燁言之有理,便道:“王爺所言有理,就依王爺。”
兆燁道:“此番倒是乖順。”
話分兩頭。且說陸星柔又久等不見阿淚回來,心里著實苦惱的很。這日約了門中幾個低階師妹到濛水泛舟解悶,仇問在岸上望見星柔郁郁不樂,心中不忍。稍晚些,便在慕蝶主樓約了星柔道:“賢侄女,你原也會些武。如今既來我門中,便也拜在老夫門下,做個弟子,終日與眾人一起練練劍,總是好的。我門中自創派以來,便有光寒帝時賜下的二十八眼礦脈,這便是門中私產。至高門主時,門中便以財力雄厚聞名于世。我門中自書君年間起為朝廷屢立功勛,中階以上弟子,除門中照例所發之外,還自朝廷領著一份薪俸。賢侄女是惜淚的嬌妻,自然是我信任的。自今日起,你除按弟子例自領門中津貼之外,也替我掌管慕蝶樓及獨月樓二樓總計數百弟子的津貼發放之事吧。”
星柔聽了,極是感動,謝了仇問,退回東閣去了。
且把云澤放過不提,只說那兆灼。自受了惜淚與仇問的醫護,雖說是好些,總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立地醉毒性何等霸道!兆灼每每一想往事,頭疼欲裂不說,還時常口吐白沫,抽搐不已,發那腦癇之癥。一來二去,弄得門人個個怕得要命,將養半日不到,便將他從醫廬趕到石室去住。仇問因顧著兆燁和楚云蘊交戰的大事,也顧不上他。那兆灼在皇宮養尊處優慣了,冷不防被人丟進石室,仲秋時節,連被子也不知怎么鋪,又不好去問師兄,終好終日卷著薄被,在石床上苦苦捱凍。才沒幾日,只落得枯瘦如柴,胡子拉碴,一雙眼深陷眶中,整個人只如一張白紙,被人隨意卷了,丟在風里,好像一瞬不知飄哪里去了!
越長濤見了那振武帝這個樣子,本待要管管,只是想起了十八剎中,原來他熟識的眾位師兄妹,已投誠于他,卻多半給他尋錯處殺了,想想這人好不心狠!這救護他的心也就淡下來。可憐兆灼,自嬰孩時起,做了二十三年皇帝,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幾個門人因嫌他日夜咳血,便搬離這間石室,說是留給他個清靜也好將養,實則還不是遠地避了他,由他自生自滅。到底還是長濤心軟,依著仇問的方子,好歹給他喂了幾碗藥,又見他高熱不退,便搬入此間陪護,實在看不過,便又換了他的被子,嘴里罵罵咧咧,卻抬手替他修了胡碴,草草拉他洗漱了,看時,才勉強像個人樣。這些情景不提,看官欲知云澤何在,他留鳳都能否成事,當中又牽出甚事來,兆惜淚、陸星柔、白景星又會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