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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兆太后含怨遺金牌

本篇起時,先不提巖香亂世,且說騰龍帝主兆灼,年已十八,自謀主程文舉去世,每日想著親政。無奈內(nèi)有太皇太后兆汾,因是桂王嫡女,頗受舊部擁戴,外有大臣伍信,把住兵權(quán),朝中哪個將兆灼放在眼中!兆灼心中不忿,一面假作貪酒好色,收納四方美人為妃,連陸云迥的大姐陸星微,大了兆灼三歲,亦被陸家獻入龍都,封為淑妃,極受愛幸。

兆灼并非庸懦之君,在暗地搜羅江湖異士,其佼佼者組成“天羅十八煞”及八美“夜魅”等,其實收為私兵。自受文舉遺策,愈發(fā)急于親政,便拉了朝中隨風(fēng)倒的尚青云大人,做了些石上刻字的祥瑞把戲,逼得眾臣允了親政。但眾臣允是允了,人人皆聽伍信所言,兆灼照舊毫無威信可言,心中不免抑郁。兆灼悶坐協(xié)德殿,想起程文舉臨終所言絕密之事:一石三鳥,用伍信破了巖香,而最后要拿下的,便是權(quán)臣伍信!

兆灼座下并無甚可用之材,唯一最信任的,卻是這淑妃陸星微。兆灼欲除伍信及操鉞太后兆汾,無奈程文舉所留之計,并未詳盡,那兆灼權(quán)欲熏心,已然不愿久等,便問計于星微。星微道:“常言道嫁雞隨雞,妾身歸陛下,取不為君設(shè)想?為今之計,只有派細作放出假消息,道帝與太后,兩宮不睦,已將太后幽禁西殿。明面上,再命使者傳圣旨,賜伍信療傷之藥。卻在內(nèi),施以秘毒慢藥。那伍信,與太后勾結(jié)甚久,聽說太后被執(zhí),他于公于私都坐不住。待他私自退兵回朝,密會太后,則將二人一齊拿下。到時,伍信毒發(fā),已不足懼,縱然有人有心庇護,也要好好思忖一番了。畢竟,伍信一死,多少人惦記他留下的權(quán)位,相互爭斗尚且不及,還有誰能為一個失勢身死的伍信鳴不平呢!等群臣一亂,圣上正要看清楚,這些人里,哪個是真忠臣!”

兆灼細目一閃,露了個難測微妙的笑,“愛妃妙策。不過眼下,朕除了伍信之外,還要按程愛卿之慮,除去三世家,滅卻巖香。這當中,就包括愛妃的母家陸氏,難道,愛妃竟一點都不介意?”

陸星微嘆口氣道:“陛下不用擔(dān)心!陛下不知,我原本就不是陸柄權(quán)之女!當年陸柄權(quán),見先皇在酒宴間突然駕崩,陛下您被兆太后抱為嗣君,就有意用二小姐星微與陛下您在襁褓中定下娃娃親。巖香國主萱和允準此事之后,答應(yīng)陸柄權(quán)享受騰龍、巖香雙俸。陸相欣喜若狂,當下準備抱女前去騰龍折梅宮候見兆太后,商議結(jié)親事宜。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嬰兒竟在去騰龍國的路上,因嗆奶而亡。陸柄權(quán)為了雙俸和虛名,沒有辦法,只得在遠離龍都的竹城之地,搶了一個女嬰,替代星微。并將原主劉氏一家全部殺害。我原本不知此事,可我十六那年,正要結(jié)束待年進宮,遇見了一個叫楚云蘊的,他只比我略大三歲,自稱他是我原來的鄰居,他的父親當年當官的時候,曾因處理劉氏滅門案不力而被降職入獄。后來因操鉞上位,被程文舉構(gòu)陷而死在獄中。所以他心有不甘,終于查清當年的疑案,不遠萬里輾轉(zhuǎn)從巖香來騰龍,只為告訴我真相。我想到,去國離家這么多年,陸柄權(quán)從未管我死活,便有些真相信了。后來,我又無意中找到隨嫁過來的一個廚娘,我與她熟絡(luò)了,她竟告訴我說,她就是當年劉家的一名廚娘,只因當年回鄉(xiāng)搬遷祖墳,不曾在主家,才避過一難。又因懼禍才改投別家,卻不知當年殺主之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一聽此言,更覺兩下對上了,所以,圣上盡管放心,我實在并非陸家血脈,而是陸家死仇!”

“所以愛妃心中,并無陸氏。那朕便還留甚么情面?不出旬日,便是陸柄權(quán)的死期!哼,除卻了三世家,朕直入縈香都,便可將巖香收入囊中!到時,也便是愛妃你認祖歸宗,封后之時!”

且不說兆灼、星微二人宮中秘議,且說兆太后自掌權(quán)以來,與伍信暗通款曲,十分相得。又將宮殿修葺,本住歷朝太后住的清寧宮,后將牡丹宮公主府舊邸與西郊眷花府均賜了伍信,平日為掩人耳目,在宮中寵信伶人,卻教伍信混在其中彩妝入宮。又為他來路便捷,故不常在清寧宮住,卻搬到書君修道宮的故址——那里離牡丹宮甚近,改修道宮為崇信宮,時時居住在此幽會。

兆太后日前聽政,因鄭海不敬,已被杖殺,太后知兆灼已起殺心,心中驚恐,一病數(shù)日。這日在崇信宮,聞得兆灼以太后懿旨賜下奇藥予伍信,心中很是不安。便在崇信宮召見內(nèi)監(jiān)寇喜,因他一向?qū)嵳\,可堪信任,便仔細問他道:“最近外頭,可傳了什么話沒有?”

寇喜道:“皇上倚仗伍將軍在外征戰(zhàn),伍氏親族大有封賞。只是,小的聽說,最近外頭傳言,陛下申斥了楊遠滔與淼國公二位大人,說他二人枉言退兵,動搖軍心!”

楊、程二人,當年都救過兆汾,是太后最堅定的擁護之臣,兆汾聽到此話,心中一振,“還有何事?”

“還有的話,便是謠言。說陛下幽太后于斷金樓上。這話都是敵軍造謠,太后不必理會。”

兆太后望了寇喜,嘆口氣道:“寇總管,這么多年,你與鄭海不和。他屢次害你,你卻并不曾害他。再怎么說,當年他幫了我父先皇,算是有功,可萬沒想到,我那幼弟竟容不得他!常言道:聽言聽音。我想,皇上是沖我這個姐姐來的!我這太皇太后的尊位,恐也難久長。你自宮變之后,與鄭海一起,隨我至今,十八年了!我的心思,你最知道。我今只有一事相托,愿你攜我金牌,去尋伍信,告知他我一切都好,叫他勿歸騰龍,速速遠去他國!我這些時日,不知怎的,心神不寧,總覺巖香人,不可能平白傳出這些話來!總管若顧主仆之義,便請不辭勞苦,奔赴宛子城吧。總管恩義,我將銘感五內(nèi),縱身罹奇禍,亦于幽冥護佑于你!”

寇喜見太后形容瘦損,竟有托孤之意,便立誓道:“小的必盡力傳信,太后勿憂。你與皇上自家姐弟,名分有定,偶有誤會也定能冰釋,何必過慮?寇喜既受知遇之情,敢不粉身報主?還請?zhí)笪饝]。”

且不提寇喜得了太后金牌,連夜趕路,要向伍信報信。且說伍信聽了惜淚之言,心中大驚。急忙吩咐手下心腹況將軍道:“兆灼與我,貌合神離已久。眼下連連用兵都要派我,分明有心切斷我與朝中諸將聯(lián)系!待崇奇大軍覆滅之時,便是我伍信的忌日到了!太后原是皇帝異母姐姐,早已成他心頭之患!此番我若不救她,她一倒,吾等決不能立身安穩(wěn)!你今與我看好陣腳,對外只說我舊傷復(fù)發(fā),高懸免戰(zhàn)牌!待我回龍都,見過兆太后立即回來!”

況將軍領(lǐng)命,伍信遂棄全軍獨赴龍都。戰(zhàn)局為之立變!

這一方,崇奇將軍得知伍信免戰(zhàn)不出,出奇兵急攻伍信,大獲全勝。巖香國主萱和得知,大喜過望,連忙頒旨,命崇奇班師還朝。誰知崇將軍這一回兵,也受了一場塌天禍事。一切擱下不題。

如今且說伍信,拋下大軍,獨自回轉(zhuǎn),只為再會兆太后以全私情。誰知行到霜凌驛,換馬之時,恰遇寇喜。二人相見,伍信見了兆汾所留金牌,心痛如絞!勒住馬頭嘆道:“不想那敵將小子,果然不曾相欺!汾姐待我如此,無論生死,伍信均要回去與汾姐決別!縱我兩個死在一處,也是不枉此生!”

寇喜道:“將軍不可!兆太后為主上所忌,已被禁斷金樓上多日。如今朝中武將,覬覦將軍權(quán)位者甚多!他們窺測上意,落井下石正愁尋不見將軍錯處!將軍一旦回去,不但難見鳳顏,只怕有性命之憂,反而辜負太后苦心!不如……”

伍信道:“寇公厚意,伍某心領(lǐng)!但我之心事,不是三兩句可言。今日寇公公之恩,伍某不死,容后必報!但今日,伍信必往斷金樓!寇公公,你今傳信,兆灼必難見容,不如你去往鳳都血槎門,門中有位長老鳳沐卿,是我至交,你且先去相投,我容后便到,今后生死與你共之!”

寇喜道:“宮中宦寺生涯,實在無足留戀!將軍許我高飛,恩同再造!既如此,當依將軍!后會有期!”

寇喜縱馬相別先赴鳳都不提。伍信縱馬提槍,改裝潛到龍都。可憐這位將軍,奔回之時,好生狼狽,但見:

貂裘沾雪,銀槍挑風(fēng),風(fēng)雪夜萬里回程。舊傷隱痛,新毒侵體,痛入體減滅虎威。

一路上掃去天羅地網(wǎng),料理了幾個煞星。嘆心中原羨忠良,奈何槍向同僚舉,情債到底難償!

一路上兆灼果然派下天羅十八剎的得意殺手苦苦追殺,都被伍信避過,情況甚為驚險!閑話少敘,轉(zhuǎn)眼已到斷金樓下。

那斷金樓原屬西殿,是騰龍宮第一冷僻所在。自改建以來,瑕玉時與外界相通,官家并不干涉,操鉞之朝,重新納歸宮禁,周遭重圍高墻,增派待衛(wèi)看守,又較別處更為森嚴。此樓卻是操鋮皇帝禁忌,從未再有旁人踏足。到兆灼上位,思量再三,將太后皇姐,囚困在此,專等伍信!

且說伍信夜行翻過宮墻,侍衛(wèi)遵密旨不攔,伍信心知有詐,一往無前,轉(zhuǎn)瞬已至斷金樓上!卻哪里還見得著兆汾!

伍信來至樓上,舉目一看,見幃幕之后,端坐一少年,生得:鳳眼炯炯,淺笑微微,銳氣堪比燎原火,豐神又若一天云。朝冠束住青絲發(fā),龍袍難藏爭雄心。

伍信一見,正是騰龍新君兆灼。兆灼細眉一皺,立起身來,嘆道:“伍信,可惜,你終有軟肋,落在朕手。朕從父親手里接位,原本光明正大。可偏有堂叔操鉞一層關(guān)系,偏生朕的異母姐姐,朕卻要管她叫太后。偏生朕的親娘,因是個偏房,卻只能屈居藩府。朕好容易坐上龍位,若不撥正了這關(guān)系,久后必被天下人所笑!故,朕按程之舉臨終遺策,逼殺太后,可逼死太后,無論罪證是否被人坐實,都必擔(dān)罵名。將軍是國之棟梁,又心系太后,不如今日,你便替朕擔(dān)了這罵名吧。將軍無妻無子,卻有族人三百,你死之后,罪名自擔(dān),需不是朕冤屈你的;但你族人,不受連累,若你鬧將起來,身后之事,便不好說了!”

伍信失了英雄氣,虎目含淚,拜道:“罪將愿死,乞放太后。令其效晉出帝太后,出歸林泉便好。”

兆灼道:“實在不幸,朕那姐姐,已為將軍而亡。她既嫁堂叔為后,不該私戀將軍,有負后妃之德;既做太后,不該私蓄羽翼把持朝政多年,此又為牝雞司晨之事。可巧,她服毒臨終之時,也如你一般說辭,只愿你做五湖之隱。也罷,伍信,朕與你個了斷,你便飲這梨花白酒,而后朕命你帶太后遺骨,泛濛水,入鳳都,做個閑人吧。朕也不妨直告于你,朕那兆猗堂叔,曾欲將此酒賜與瑕玉皇,后來又不忍他在酒中醉死,便收了念頭;朕今賜你此酒,是看你功高厥偉,要你做散仙自在數(shù)日,落個生死逍遙,也是個恩典了。”

“哼。”伍信冷哼一聲,知道酒中自有慢藥,想起兆汾,一陣心灰,舉杯一飲而盡,笑道:“皇上許臣帶走太后遺骨,是無上之恩。愿圣上寬宥眾將,今后勿貪殺戮,則臣雖死無恨矣!臣將泛濛湖,入鳳都,七日毒發(fā),天下人均知臣挾走太后,被血槎門人所殺。臣是罪有應(yīng)得!騰龍?zhí)煜拢瑲w于圣上一人之手,天下太平矣!”

“愛卿果然聰慧,于朕,可免殺姐滅臣之論;于卿與太后,亦可免上下相通丑行敗露的口實!愛卿飲下此酒,君臣緣盡。愛卿也可得自在了!”

伍信心里一寒,想到兆灼竟這般虛偽!又見兆灼拍手,從人取來一白瓷小壇,心知是兆汾遺骨,便小心接過了,邁腿便走,萬念俱灰道:“君臣緣盡,為臣領(lǐng)死去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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