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與段禹晴也不再另尋他座，徑直走到趙云和的對面坐下。男子方才垂著頭，察覺有人坐到了自己的對面，緩緩抬眼。

梁婉注意到，趙云和的眸色暗淡，已呈暗灰，這不是常人的瞳眸。

“趙大哥”想來這樣喊會親切些，從前梁婉就是這樣稱呼趙云和的，許久未見，生疏了許多，最初相見時自然也就忘記了。

趙云和執起酒杯的手頓了頓，隨后往嘴里灌了一口，呢喃道：“這個稱呼..我好久都沒有聽到了...”

這時，段禹晴也發現了男人的異樣，試探性地問：“云和哥，你的眼睛怎么了？”言語間充滿擔憂的意味。

趙云和點點頭說：“瞎了，沒跟著我，你該慶幸的”

段禹晴的心瞬時如墜冰窟，這與她方才的猜想竟是一樣的。

“上學時我就發誓，待國家比往日安寧，百姓不再被外國人欺壓時，我定要帶他們一起來這里吃火鍋。想當年，我可是勸了那倆兄弟許久，畢竟他們節儉慣了，舍不得吃這些東西?！?

如今倒好，外國人被打走，自己國家的各式黨派又起了內訌，謝家兄弟為了保護自己人，硬是把他們自己的命給搭了進去。

“憶周與懷年苦慣了，什么福都沒享過，什么美食都沒吃到，今日難得一回，梁婉你就代替他們，了卻我一樁心愿吧。”趙云和苦笑。

梁婉點點頭，執起筷子，夾了幾塊肉片進了飯碟，段禹晴見狀，急忙替自己斟了杯酒說：“那我便代替我哥！”的確，段恒棋（小七）與謝懷年也算是至交好友，同效力于南方軍閥，而且..也是同一天被北方軍閥殺害，離開了世間。

濃濃的愧意涌上心頭，梁婉深覺對不起眼前的兩人，同樣...也對不起自己。謝懷年、謝憶周、謝成秀、段恒棋同是死于自己父親的手中，而她無能為力，她唯一保住的，也只有趙云和一人了。

“好，梁婉代替懷年與憶周，段小姐代替段兄，我們..干一個！”趙云和舉起酒杯，沖兩人說。酒杯相碰，正如三顆懷故的心猛地抨擊在一起。杯子落在桌面上的聲音格外沉重，她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自己心中最牽掛的人...

這一頓飯，三人都是低著頭吃完的，默然無語，生怕再提起往昔的傷心事。這一幕，惹得店內的服務員均有些詫異...這是有多餓啊？

梁婉有些怔愣地盯著自己眼前的酒杯，謝懷年曾經發過誓，終生不會飲酒，趙云和倒還記得。

片刻，她依稀想起謝懷年的母親如今還身居在那條小小的弄堂里。丈夫與兩個兒子先后被害，也不知她如今還是否安康？總歸是要去看看的。

告別了段禹晴與趙云和，梁婉獨自邁入了那條她曾走過無數次的小弄堂里。仍舊是熟悉的那條路，那面墻，依稀能看出歲月蹉跎后所留下的斑駁痕跡，墻壁稍有裂痕，但總歸還是原來的模樣。數著左邊的房屋，當路過第五家房舍時，她心知該拐進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梁婉抬手敲了敲門，屋里許久未有人應，她悄聲推開了房門，入目的是一張極為樸素的桌子與一張褐色的躺椅，而上面還躺著一個人，正是謝懷年的母親。

歲末年高，自然有些耳背，骨子里卻是極為熱情的人，認出梁婉后，她馬上招呼著，給她燒熱水，去廚房做飯。

窮閻漏屋，失了那三人，此時瞧上去更為空曠寂寥。不一會，謝母便端著兩碗面放到了桌子上，隨后進廚房，又拿了兩碗。梁婉心知肚明，這是給謝父與謝家兄弟的。她緩緩執起筷子，挑了幾根面條放進口中，聞著香甜可口，卻是越嚼越澀。

為了怕謝母失望，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放下筷子時，謝母卻是笑了，“你吃飯的樣子，倒真是很像憶周。別看他自小體弱，平日里看著病怏怏的，一到吃飯，他吃的比誰都急，比誰都多。”謝母的眉宇間滿是對兒子的愛戀與思念，竟讓梁婉的心又往下一沉，不敢再抬眼看謝母。

謝母瞧著有些好笑，“你這孩子，慢點吃，又沒有人和你搶。”好不容易咽下了最后一口面，梁婉終是忍不住了，替謝母收拾好了碗筷，便跑出了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