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許墨入院已經整整一周了。此刻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但并不能掩飾空氣中喜悅的新年氛圍，周圍人群臉上欣然的樣子，讓她的心情也莫名變好了些。林小澄從醫院門口走出來，站在街角的紅綠燈路口，臉被凍上了一層虛弱的紅。
這段時間以來，每天中午抽空去看許墨似乎已經成了必修課。許墨的精神一直不錯，甚至在病房里也會抽空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數據，讓林小澄佩服又心疼。
偶爾會跟她講講之前從前兩個人在孤兒院的趣事，讓林小澄有些模糊的印象。
——“所以那時候你叫我阿木？”
——“對啊，我們都是用小名的。你叫我莫哥哥。”許墨看著她的眼睛，清淺一笑，繼續道，“不過我知道你叫小澄，一直都知道。”
“誒？為什么。”
只是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許墨突然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后只是笑而不語。
每次想到這個瞬間，林小澄就總覺得怪怪的，也說不清哪里有問題。
至于白起，自從那次在醫院的爭執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只是前幾天夜里，她又做了一個零碎的夢。夢里的白起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樣子，站在一片寬廣的地方，抱起雙臂對她說，等我回來。
像是會消失一樣。
綠燈亮起，林小澄把手從兜里拿出來，呵出一口氣，搓了搓凍紅的脖子，徑直向著回學校的地鐵站走去。
學校后門門口。
午休時分，韓野接到白起電話之后，就一直站在學校后門等他。
電話里白起的聲音依舊沉穩，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韓野總覺得怪怪的。
他站在學校門口，遠遠的就看到白起逆著光，緩慢的走過來。
“白哥，你怎么了？”扶住腳步有些虛浮的白起，韓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臉色很不好，手臂上全是半結痂的血跡，順著手指縫一點點的滴落下來，“又打架了嗎？”
“我沒事。”白起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勉強站直了身子，從衣兜里拿出一個有些褶皺的信封，“幫我把這個轉交給林小澄。”
接過這個帶著點點血跡的牛皮紙信封，韓野心里一陣疑惑，嘟囔道，“……白哥你過來就是要說這個？為什么不自己交給她啊。”
“她不會想見我的。”白起拿起兜里的礦泉水沖到自己的手臂上，冰涼的刺痛感順著皮膚流淌到了指尖，惹得他的眉毛微微皺起，“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照顧好她。”
“不在？”
“不要讓她有事。”白起繼續擦拭著傷口，“我先走了。”
“哪有一吵架就消失的……”韓野嘀咕一句，接過信封，盯著白起轉身的側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午后校園門口的天空陰沉沉的，韓野站在門口愣了一陣，良久，才覺得有些不對勁，轉身撥通了林小澄的電話，卻在陣陣“嘟嘟嘟”的忙音中泄下氣來。
忙音的原因，是林小澄終于接到了徐蕭的電話。
“小澄，我這邊才安頓下來，抱歉現在才打給你。”
“你終于到了……”接到徐蕭電話的她突然有一瞬間的呆滯，整理了好久的心情，才繼續道，“一切都還好嗎？”
“都很好，你呢。”
“要經常回來啊。”林小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是心里和腦海里都重復著這樣一句話，像是有千萬句舍不得壓在心底。
徐蕭才走那么十多天，林小澄覺得周圍的一切像脫軌的列車一樣，讓她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以前兩個人在的時候，從未有過這種茫然失措的感覺。
現在，像自己一個人置身于一個孤島，看不到上岸的方向。
“會的啊，你和學長還好嗎？”徐蕭溫柔接話，聲音卻像是當頭棒喝，把林小澄唬得有愣了好幾秒，她突然覺得眼眶一酸，壓抑了那么久的眼淚猛然奔涌而出，繼而放聲大哭起來，“不好，一點都不好……”
韓野在林小澄教室門口等了好久，始終見不到她的身影，眼看著上課鈴聲快要響起了，他只得把信放進她課桌的抽屜里，然后發了一條短信——
你跟白哥又吵架了嗎？他今天怪怪的。他要走嗎？
點擊發送鍵之后，韓野才意識到，還沒跟她說給她放了一封信呢。匆忙再掏出手機，才發現手機突然自動關機了。
難道是因為天氣太冷了？該死，韓野心里怒罵一聲，徑直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林小澄收到韓野短信的時候，已經踩著鈴聲進了學校大門，半只腳懸在校門口外面，盯著手機屏幕有一秒的愣神。
他要走嗎？
韓野這句突然的疑問，讓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短路。
前幾天那個模糊的夢境，那句“等我回來……”
“白起你這個混蛋。”林小澄乍醒一般，聲音混著濃濃的鼻音，順勢低喃出來。不大不小，卻正好掉入周圍同學的一片噓聲中。
“天啊，她說的是那個白起嗎？”
“她就是白起的緋聞女友啊，怪不得……”
“你說那個校霸？她還真敢說哎……”
緋聞……
校園里關于他們的流言……她只是一個被白起拒絕過的人。
聽著耳朵里各種各樣的議論聲，她有些煩躁，抬頭瞪眼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冷哼一聲，轉身退出了門口。
大街上的冷氣讓她不由自主的把圍巾裹緊了些，她焦躁的邁開腳步，舉起手機撥出那個久違的號碼——“嘟嘟嘟”，白起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韓野的電話也是關機狀態，林小澄猛的掐斷，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任由發絲在空中紛亂了好幾秒。
追蹤器的事情還沒說清楚，怎么會又突然要走呢。
混蛋。
又切換回白起的電話，“接電話啊笨蛋。”林小澄氣得有些著急的走在路上，逆著風聽著電話那頭的死寂。空氣中的風混著水分子的味道，有些腥咸的苦味。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個方向，只是腳步依舊匆忙，握著手機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連聲音都暴躁了些，“這算什么啊，沒頭沒尾的，混蛋。”
“喂。”突然接通的電話讓林小澄手抖了一下。
“學、學長？”
“混蛋？”白起依稀聽見了這個字眼，想著女生在電話那頭慌亂的樣子，心里有些惡趣味的笑意。
“……哈？”林小澄內心一片哀嚎，差點脫口承認，又岔開了話題，“那個……你在哪里啊。”
“你看到信了？”
“什么信啊？我是問你在哪里哎。”林小澄被他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又覺得自己這樣突兀的打電話給他有些奇怪，就補了一句，“韓野說你怪怪的，我打不通他的電話，所以……”
“……”
白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埋頭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無奈的勾了勾嘴角。眼眶中的微微紅色，像是提醒著自己，似乎已經兩天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了。只要一閉上眼，林小澄每次見到自己的小心翼翼，為自己擦拭傷口的眼淚，賭氣時候撅起的嘴，甚至是那天在醫院為了許墨跟自己的爭執，都歷歷在目。
——那你會喜歡我嗎？
這句話突然又鉆進了白起的心中，他把手機向著耳旁貼近了些，思維有一瞬間的放空。沉默的電流咔咔作響，把別墅里空蕩蕩的氛圍劃得十分冷清。
“對，我會離開一陣子。”白起喝下一口水，拉低了聲音。
離開？
林小澄心里咯噔一下，連思考都斷了方向。腦海里那個模糊的夢境又再度闖進她的心里，好幾秒，才遲緩道，“……去哪里？”
“抱歉……”
“又是秘密？”她打斷白起，急切的想吼出聲來，又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放在衣兜里的拳頭，“那……去多久？”
“我也不清楚。”
總是這樣……林小澄鼻子一酸，拼命忍住快要崩塌的淚水。
“……什么時候走？”她屏住呼吸，拉扯著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明早吧。”
這么快？
她倒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變得很涼，透著刺骨的味道，甚至連氧氣都稀薄了很多。白起那頭的聲音空蕩蕩的，只有微弱的電流聲傳過來，聽不到任何情緒。林小澄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了，強打起一個笑容，匆忙道，“你、你……不打算跟我告別嗎。”
白起一愣，握著圈在手掌心的那條戒指項鏈，眉頭一挑，“我確實要過來找你一趟，你有個東西落在我家了。”
東西？林小澄并沒反應過來，只是呆滯的說著，“那……我在黃沙路……”
“我知道。”白起仰起頭，看著項鏈中的刻紋，牽起一個笑容。
“誒？”
“咳……”他突然有些懊惱剛剛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咽下一口口水，又在一瞬間之內恢復了沉靜——既然信上把所有事都告訴她了，還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呢。
“只要你在風里，我就能感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