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把車開到教學樓門口，看著林小澄紅著眼跳上他的車，心中一沉。

……第一次見到她這么慌亂與倉皇。

“拜托……”暗啞的馬達聲在林小澄近乎啜泣的聲音中顯得格外粗重，白起點點頭，然后迅速把油門踩到底，絕塵而去。車子在寬敞的馬路上飛馳著穿過城市中的交錯路段，快速呼嘯的空氣擦過車身，有種別樣的驚悚感。

林小澄擺弄著手機，眼神一直凝結在手機上，手指不斷的戳著屏幕，又揮動在耳邊，臉色卻蒼白的一直沒有好轉……

該不會……

她心中的鼓一直在敲打，握住手機的手指甲深深的扣進了肉里……甚至連白起不經意的拍了拍她的頭，都渾然不知。

為什么……自己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沒有發覺。

林小澄抹了抹快要流淌下來的眼淚，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一酸……

她反復想了想徐蕭那天見她時候的表情，和那個欲言又止的態度……心中的自責，內疚，負罪感和沮喪感全部涌上……卻又無能為力的低下了頭。

明明……是最重要的朋友。

自己卻總是拘泥于自己的小小世界，連重要朋友的心意，都無法察覺……

車內的焦灼氣氛與外面悠閑的周末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隔離開的兩個世界。女生略有些焦慮的呼吸聲混著沉悶的馬達聲，把車內的氣氛壓得更凝重了些。白起盯著擋風玻璃前的車來車往，有些懊悔的倒吸一口氣，煩躁的抬起左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又垂下手來。

過度的焦灼讓他眼眶中的紅血絲更明晰了，白起伸直的腳尖踩在油門上，加重了些力道，直至發動機發出隆隆的鈍響聲——連闖了兩個紅燈。

該死。

看著副駕的女生紅著眼的委屈樣子，白起把方向盤捏的更緊了。

車外的世界依舊稀松平常，車內的空氣卻沉悶得近乎干燥，好像只要某個人一出聲，就隨時可能擦出火光。

他狠狠的把油門又踩重了些，握著方向盤的手突兀出了一根根青筋，似乎快要把皮膚撐裂為止。

終于風風火火的趕到機場，盯著這個龐大的飛碟形狀的航站樓，林小澄立刻頭也不回的沖進出發大廳，拿著手機繼續撥打著那個電話，眼神卻在一片朦朧中四下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這邊沒有、那邊沒有、全部沒有。

好一會兒，她才又急匆匆回到入口處，看著巨大顯示屏上——今天直飛舊金山的航班，已經在一小時之前起飛。

林小澄望著灰蒙蒙的出發大廳，突然聽到一片又一片的嗡嗡作響……也許是飛機的起飛與盤旋，也許是頭腦中那片突然的空白與荒蕪……

“走了啊……”自言自語中，她低下了頭，只覺得剛剛的奔跑用盡了全身力氣，便頹然的靠在休息的椅子上，重重的跌了下去。她撓了撓頭發，失神的望著機場的大理石地板發呆。地板是灰黑相間的顏色，一片一片的挑染著不同大小的雪花狀，連自己的影子在上面都看起來十分荒謬。

白起停好車走進大廳，一眼就看到那個躲在角落的寂寥身影，心里一鈍，愣神好幾秒之后，才遲疑著走近。

“喂，”白起走到她身旁坐下，輕喚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林小澄盯著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恍惚，才緩慢的眨了眨眼，呆滯的呢喃道，“嗯。”

“已經……走了嗎？”

“應該……是。”女生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快要化成一粒塵土，消失在空氣中。

周圍是人群稀稀拉拉的，來而又往，有帶著笑容送別親人的，有帶著溫暖和熱切的情意相互打鬧的朋友，有依依不舍擁抱接吻的情侶……白起陪著林小澄坐在一旁，像是兩個局外人，有些晦澀的冷清感。

“那她……會回來嗎？”被林小澄毫無前因后果的沮喪狀態怔住，白起有些不明就里。

“誰知道呢。”女生故作輕松的聳聳肩，又牽起一個勉強的笑容朝向他，“也許不會了吧。”說完，她握住手機的手指扣得更緊了些，甚至把指甲蓋上擠出了深淺不一的蒼白。看著女生痛苦的隱忍，白起心里仿佛被雪水覆蓋一般的冰涼，好一會兒，才生硬的安慰道，“別太難過了。”

話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的說辭有多么的蒼白——林小澄似乎被他這句話擊中，急忙抬手捂住了臉，頃刻間，伴著低低的抽泣聲，一滴滴水珠從她的青蔥般聲手指縫中沁透，墜下……

她的肩膀穿透過淺白的大衣，在持續的發抖。

在哭？

白起怔了怔，看著女生顫抖的肩線，遲疑了好久，才把手搭在她瘦弱的肩上，用力叩了叩，“別哭了……”

“嗯……”女生敷衍的回應著，伸手擦了擦淚，用牙咬著捏緊的拳頭，“我就是……”

白起拍著她的肩膀，指尖掃過她涼涼的脖頸，像是對待嬰兒般柔和……他突然有些無奈，又輕輕的拂了拂她的頭發。

“學長……嗚嗚嗚……”因為被安慰著，女生的聲音由原本的嗚咽變成了大哭，更用力的咬緊了手背，嬌嫩的皮膚瞬間印出了深深的齒痕。

“別傷到自己。”白起猛的拉過她的手，撫著那個齒痕，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我……真的太自私了……”晶亮的淚珠在她眼里翻滾著，原本淡藍色的眼白被哭成了令人心碎的紅色，帶著濃濃的鼻音，“我……”

為什么連這么重要的事都無法發覺……

“……嗚嗚嗚……”林小澄抹了抹眼角，又掏出紙巾來擦了擦紅潤的鼻頭，稍微鎮定了些，“我……”

白起伸手感受著女生眼角的冰涼，抬頭看了看純白又遙遠的穹頂，突然想到了自己失去母親的那個夜晚……冰冷的夜空中，他站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抱著滿身是血的母親，絕望得像是被遺落在某個黑洞一般，暗啞的嘶吼著，掙扎著，卻永遠都找不到出口。

失去重要的人……

“算了……哭吧……”說完，白起也不再執拗，一把攬過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嗚嗚嗚……”像是得到許可一般，林小澄吸了吸鼻子，放聲大哭起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的走著，周圍的一切瞬時變得寂靜，只剩下女生空蕩蕩的哭聲，和男生輕輕的安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