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之所以能從堆沙子中找到無窮的樂趣，是因為他們不介意做徒勞無益的事情。自從開始照顧唐明遠，孩子氣的陳竹終于可以無拘無束做自己了。一大早推著唐明遠走兩站路，去熙熙攘攘的早市上轉一圈，收獲新鮮的蔬菜、水果一籮筐。來回的途中，陳竹順著唐明遠QQ音樂里的收藏單曲，一首一首地放。回到家吃完飯，就給唐明遠準備他以前經常寫的字帖，讓他臨摹一個小時。然后就拉著他去露臺澆花，還會撒些蔥、香菜、蒜苗等當季易成品，當然，還有陳竹最喜歡的薄荷，也有唐明遠喜歡的水培紅薯，整個露臺和室內都是綠意盎然的。同時，陳竹帶唐明遠定期去醫院做康復訓練，并答應他如果能下地走路了，就帶他去他以前最喜歡的美術館看展覽、古玩城買古董。倆人像孩子一樣打賭發誓說小狗，一個月竟然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唐明遠認識和能寫的字越來越多，記憶力仿佛漸漸恢復起來。一天早上，唐明遠竟然一個人堅持著走了十幾步，看到自己的成績，他自己也興奮起來，纏著陳竹帶他去美術館看畫展。

陳竹扶著唐明遠，竟然能在小小的畫展廳內走上20分鐘，倆人興奮急了，開心之余，陳竹102斤的身軀扶著170多斤的唐明遠，硬是撐著走到了他們第二次吃飯的那家臭鮭魚店。還是他坐在北邊，她坐在南邊，還是當年那個位置，兩條臭鮭魚撲鼻而來后，陳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喜悅地盯著對座的唐明遠看。而此時的唐明遠，吃起魚來跟剛認識時一樣，連魚骨頭都能吃出花兒來，一點都不剩。“這個場景好熟悉，我們肯定來過這里！”唐明遠肯定地說著，興奮得陳竹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你再回去想想還有什么，想出來的話有獎勵哦！”陳竹笑著說。這一天，是自唐明遠生病以來，陳竹笑得最多的一次，過得最開懷的一天。路上，唐明遠竟然也不由地哼起歌來。一切美好，似乎即將舒展。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還沒等陳竹將熬好的粥端上桌，就看見唐明遠在書房門口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剎那間，陳竹趕緊扔下手里的碗，去扶他，卻怎么也叫不醒。唐明遠的父母見狀也慌了起來，趕緊撥打120急救電話。“腦出血”！從急診室里出來后，醫生叮囑陳竹及其家人：“煙霧病病程復雜，有的人突然情緒高亢、腦供血增大時，大腦真的會冒煙，導致頭疼、失語、智障、偏癱，幸虧這次你們送來的及時，以后情緒激動、運動、喝酒、辛辣飲食一定要避免！”陳竹一邊聽著，一邊自責，昨天帶唐明遠走太多路了，吃臭鮭魚的時候還給他要了一瓶啤酒，我真是該死！抹掉眼淚，陳竹小心翼翼地照顧唐明遠治療，出院后再也不敢放縱了，吃飯按量、走路定時；澆花定量、寫字定時；哪怕唐明遠喜歡的歌她也小心翼翼地放，生怕引起他情緒激動。然而，似乎老天總是喜歡上上下下的游戲，讓人們在起起伏伏中尋找生命的樂趣。出院沒多久，唐明遠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以前剛會寫的字忘卻大半，說話也越來越吃力，有時候還會出現“失語”的情況，急得陳竹團團轉。為此，她專門向從事按摩、針灸的同事學技藝，按摩不得法，就開始一團一團地揉面，直到大汗淋漓；針灸穴位記不住，就寫在胳膊上、手上、肚皮上，且一針一針地拿自己做實驗。那種堅持和勇敢，完全不像當年連只蟑螂都不敢踩死的陳竹。

“人生經歷總無常，你又何必介懷心上。一切苦與樂最終都一樣，是為旅途增添花樣……”這首《憂傷的嫖客》，是之前唐明遠和陳竹互推的歌，倆人都曾單曲循環過無數次，而以上歌詞，可能更配此情此景。都說，一起吃過的每一頓飯，每一次苦，每一次交談，每一次爭吵，甚至每一次決裂，是感情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有時候看著唐明遠熟睡的樣子，陳竹竟然慶幸起來，慶幸唐明遠讓她有這個機會勇敢地愛他一次，否則，她永遠沒有機會數唐明遠眼角笑出來的細紋，沒有機會看唐明遠睡覺時流出的哈喇子，更沒有機會證明善于偽裝的自己也可以如此強壯。

陳竹不知道的是，唐明遠跌倒的那個清晨，是因為他想到了陳竹和他都愛吃的豌豆糕，只是還沒興奮地說出口，情緒就太高昂了，迎來更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