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三天,這樣虧心的日子熬到第三天,陳竹實在堅持不住了,就趁上班間隙偷偷跑到唐明遠所在的小區,蹲點兒了兩個多小時都沒見到人。實在忍不住了,給丫頭打過去電話。“我也有十多天沒見他了,家里人一直攔著,上次我一個人悄悄去他家的時候,感覺他狀態還可以,只是不太認識我”說著,丫頭開始抽泣起來:“姐,我以后可能不會見他了,幸虧他得的這種病可以輕易忘記我,不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其實我早就看得出來,你倆關系不一般,他生病的這段日子,只有你這樣實心實意啥也不求的跑前跑后。對不起,以后有時間的話幫我多看看他,父母為這件事為我操碎了心,我已經把他和他們家人的聯系方式都刪了,我們可能無緣相見了,對不起……”嘟嘟的電話聲,就這樣在耳邊掛斷了。
丫頭逃得有愧,陳竹這樣下去何嘗不是一種決絕呢?以前,陳竹對于和唐明遠的關系,有著種種希冀,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除了愛,肯定有不離不棄的默契,最不濟還有肝膽相照的義氣,可事實呢?默契在哪里?義氣又在哪里?任何人只要動一下刪除鍵,似乎此生就如同那200萬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樣,無緣無故。想著想著,陳竹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暗黑中無界地朝小區門口走去,一雙熟悉的鞋映在眼前,接著是褲子、腿、上衣、臉龐、發型……一切都那么熟悉,陳竹怔在那里,直直地看著阿姨推著輪椅把唐明遠越推越遠,越推越遠,拐進她視線再也觸及不到的小路。“這還是那個走路很快的唐明遠嗎?”、“這還是那個風風火火的唐明遠嗎”、“這還是那個雷厲風行的唐明遠嗎?”瞬間,腦海里所有形容男士瀟灑的詞匯都聚在陳竹那里,拼成唐明遠越來越清晰的臉龐,再慢慢肢解、慢慢消散,陳竹拼命地舒展雙臂,想用雙手護住,卻怎樣也護不成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種種“有型”灰飛煙滅。陳竹再也忍不住了,撕裂著嘴唇、撕裂著心大哭起來,就像當初唐明遠告知他“此生無愛”的那個夜晚,那種無助,再廣闊的萬有引力也拖不住。
失魂般回到家里,陳竹將孩子安頓好后,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拿著手邊的房產證,在網上發布了賣房信息。同時,給老公發過去微信:“我想,我還是適合一個人,對不起。”老公沒有回復,但第二天一大早陳竹就坐車來到了老公所在的城市,在咖啡廳約定后,倆人難有的平靜地坐在那里。
陳竹:“馬上35歲了,沒結婚之前是為了父母而進取,結婚后是為了孩子在堅持,但我覺得我過得不幸福,不想接下來的35年仍舊這樣活在別人的規矩里。”
老公:“作為女兒,作為母親,這是你應該有的責任”
陳竹:“對不起,我現在就想耍賴,就想犯傻,我打算把房子賣掉,起碼能有個60萬,30萬給我父母養老,剩下的給你和孩子,我什么都不要”
老公:“就這樣對兒子?還口口聲聲說愛他?”
陳竹:“對不起,此生肯定要辜負某些人,比如你和孩子,但我真的想走一下這條路,哪怕是條漆黑的死胡同,我不想再欺騙自己。我知道,你對孩子有耐心,你會是一個好父親,你肯定會遇到更適合自己的,我是一個不合格的妻子、不合格的母親”
老公:“你怎么會不合格?你只是不想合格而已,這么多年過來了,日子也好了,非要這樣折騰?”
陳竹:“我就是要折騰,你可能永遠不會懂我,我就是想找一個懂我的人,哪怕一輩子做毫無意義的事,說毫無意義的話,過毫無意義的人生,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說著說著,陳竹眼睛里濕潤起來,卻盡量壓抑著自己的。因為他知道,她的哭在老公面前,贏得的永遠是鄙夷和嗤之以鼻。
老公:“你有啥可哭的,想離婚我就成全你,少在這兒哭哭啼啼的!”
……
陳竹一邊辦著手續,一邊不定期地往唐明遠家里跑,由于唐明遠的父母年齡大了,對于連字已經不會寫的唐明遠,照顧起來非常辛苦,正準備招個專人來。于是每次過來,陳竹就說自己正在找工作,他們給的工資那么高,不如就讓她做了吧。看陳竹實在熱心,做事也麻利,老兩口也就答應了。唐明遠看起來雖然與常人無異,但記憶力嚴重衰退,很多字都不會寫,尤其是不認識數字,肌力測試后人有時連站起來都困難。他說對陳竹似曾相識,陳竹趕緊說二人之前雖然見過但不熟悉,也就打過幾個照面,現在是他的專職保姆。陳竹這一利索的條件反射,市儈得像個陌生人。
而暗地里,陳竹不斷給唐明遠鼓勁:“從零開始,咱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