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杉雖覺得失禮,但實在想不起哪里見過她,只好問道:“我們在哪里見過么?”
“不記得也正常。”女子笑了起來,伸出手道:“我叫綠珠,武大郎和潘金蓮的故事,他不跟你講,不如我講與你聽,就當(dāng)是咱倆的見面禮好了。”
穆杉握住綠珠伸出的手:“嗯,我叫穆杉。我沒有什么見面禮,你給我講故事,我給你泡一杯咖啡吧。”
很快,一杯咖啡帶著獨特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店鋪。
酉陽在邊上嘟著嘴埋怨:“杉杉你第一次見我怎么不給我泡咖啡?”
綠珠優(yōu)雅地抿了口咖啡,一雙眼睛目光似穿越了窗外的爬山虎,去到了很遙遠(yuǎn)的地方。
那廂,柳冷冽的目光掃了過來,看了一眼又漠不關(guān)心地看起了報紙。
“歲月悠悠,滄海桑田,真真假假,說不定早變換了模樣。”綠珠的聲音很好聽,這個聲音穆杉有印象。她繼續(xù)說道,“從前啊,有個名叫武植的人,在家排名老大,故名武大郎。他出身貧寒,但聰穎過人,早年時接受過好友黃堂的資助。后來他憑著自己的努力中了進士,當(dāng)了山東陽谷縣令,說起來,做過不少好事。他的妻子潘金蓮呢,則是知州家的千金小姐,賢良淑德,兩人很是恩愛。武大郎做官后,黃堂房屋失火,便投奔于他,希望求個一官半職,不料住了三個月,始終不見提攜,黃堂一氣之下就不辭而別。”
穆杉說:“于是他捏造了武大郎和潘金蓮的丑聞?不過武大郎怎么不幫他呢?”
綠珠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他為發(fā)泄心中怨恨,在回鄉(xiāng)路上四處造謠武大郎和潘金蓮的丑聞。待他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武大郎早已差人將他家里房屋重新修蓋,并購置了家具。”
穆杉驚呼:“武大郎是好人啊,默默做了好事。可是那丑聞怎么辦?”
“黃堂很后悔,可是懊惱也沒用了,那捏造的丑聞早已轟動四方,并被施耐庵寫進了《水滸傳》,流傳千古,并且還進一步衍生了無數(shù)文藝作品,比如這本《水滸外傳》,再比如無數(shù)以潘金蓮為主人公的三級......咳咳......電影。”綠珠佯裝正經(jīng)喝了口咖啡,繼續(xù)說道,“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如今施耐庵后人的道歉信又有什么用呢,木已成舟,這假的也成真的了,再加上真實潘金蓮留下的怨念,出現(xiàn)一個自以為自己是潘金蓮的書魂兒,也是......極正常的事情。所以啊,謠言什么的,少聽一點少傳一點才是正道。”
“可是如今......林姍公司那些死去的人呢?會場中,可有一百多人啊。”
綠珠笑道:“穆杉,你覺得又會怎么樣呢?生死有命,不要太執(zhí)著。”說完她似乎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酉陽。
穆杉心中一驚:“糟了......我還沒問林姍怎么樣了呢!”她忙撥通了林姍的電話。
“喂,阿姍,你沒事吧?”
電話里傳來林姍有些困倦的聲音:“啊?沒事啊,就是今天起晚了,遲到了。對了,你不是說過今天要來我們公司幫忙的么?”
“我昨天不是過去了么?”
“什么?”林姍的聲音很驚訝,“你做了個夢來這兒了吧?嗯,阿松,早。”聽上去,林姍和別人打了個招呼。
“阿松,是你們公司的經(jīng)理吳松嗎?”
“你怎么知道的啊?帥哥哦,打聽過?”
“沒......你們公司同事都還好么?”
“怎么問得這么奇怪?都挺好啊。”
“比如,阿丹呢?還有,寧大?”
“我們公司沒這兩個人啊......”
“你確定?”
“當(dāng)然,我可是人事科的啊。杉杉,你很奇怪哎。”
“那阿姍,你還記得給你發(fā)短信說在你們公司展銷會門口的人么?”
“我們今天才是展銷會好么?哪有人給我發(fā)過什么短信啊,哦,有個10086的短信。”
“這樣啊......”穆杉想,也許是林姍又一次被忘記了。也不知是不是鳳干的。
只聽林姍說:“真是的,總共才來幾十個人,怎么搞了一百多個位子,有空過來!我先忙啦。”
一百多個位子......那百來人,是真的已經(jīng)命赴黃泉了么?而且,還被這個世界遺忘?
綠珠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可不要太過難過,生死有命,何況,他們和潘金蓮一樣,本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書魂。離開了,所有的痕跡也自然會被抹去。而沒有離開的,則繼續(xù)若無其事地存在著。”
果真如此。
陽光籠罩著咖啡店,宛若夢境。綠珠優(yōu)雅地品著咖啡,朝著穆杉眨了眨眼,而酉陽吃完了藍(lán)莓蛋糕,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柳則收起了報紙,端著一杯空了的茶杯,一臉冷漠地走了過來。
那么,她現(xiàn)在所見的,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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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柳越走越近,穆杉一顆心竟有幾分酸澀起來。那時候在樓道里的柳,真的是柳么?
有風(fēng)微動,柳從穆杉身邊擦身而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仿佛,從走廊走開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穆杉不禁微微嘆了口氣,有人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綠珠,她輕聲說:“別嘆氣啊,你們店里可是特意花大價錢,為你買了一杯給活人的咖啡呢。數(shù)千年來,第二杯給活人的咖啡呢,啊,不,以前是茶。所以是第一杯救人的咖啡哦。不然,你怎么還會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呢?”
是誰,為她買了一杯救人的咖啡?又是誰救了她?是......柳么?
穆杉沒有問,看著綠珠笑意盎然的臉,她忽然覺得心里好受極了!
給活人的咖啡,救人的咖啡,一杯要賣家付錢的卡布奇諾......一剎那,穆杉靈光一現(xiàn)!
綠珠,不正是那時在展銷會門口打電話叫外賣的女人嘛?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身影,似曾相識!聲音也聽過!
“嗯,看上去想起什么的樣子啊,再重新認(rèn)識一下吧,”綠珠一臉古靈精怪,笑嘻嘻地說,“綠珠,掌管NY市水原區(qū)的無常。有空歡迎來我茶館做客,不過,我有件事要麻煩你哦。”
穆杉驚道:“什么?”
綠珠拍了拍手,門口古銅色的風(fēng)鈴響起了清脆的聲音,一個低著頭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她穿著,黑色的絲襪,黑色的靴子,紅色的外套。
鈴聲叮咚,生命無常。幾百里之外,碧落灣十字路口,一只野狗舔舐著地面殘留的暗紅色的血跡,車來人往,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那是,碧落灣被卡車撞死的,騎電瓶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