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怎樣的回憶呢？可恨，卻又可嘆。

凌波羅襪，天然生下。堪比千金，卻為奴家。

豆蔻年華，她出落得嬌媚動人，能彈絲竹，會下棋子，針線活又密又好。紅袖添香，蓮步生風，惹得老東家心心念念的覬覦。

丹鳳善妒，遣送人家。命如浮萍，委身于他。

她告訴女主人老東家的心思，妄圖得一時庇佑，誰料女主心生妒念，將她送給那三寸釘枯樹皮買炊餅的武大郎為妻！她縱然怨憤，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嫌惡的丈夫上她的床榻。女主生得一雙丹鳳眼，嘴角有黑痣，名喚阿丹。這，是一切罪惡的起始。

陌上英雄，醉打猛虎。梅花吹頭，悠悠我心。

那一日，暖陽迷人醉，墻頭開了一枝紅梅。她聽說有個英雄，醉上景陽岡，雙拳打死那兇惡的老虎，被陽谷縣令封為都頭。都頭騎著馬，風風光光地在街頭經過。他英挺沉穩，目如寒星，他低頭見到她，竟似有傾慕之意，她心生歡喜，便覺得周圍的一切恍如夢境。那個英雄，叫武松。

叔嫂無緣，不可求思。三杯暖酒，怒走東京。

怎料，那英雄上門見她亦是一愣，因著她已嫁為人婦，并且嫁的人是他的哥哥！他待她以禮，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喊她一聲“嫂嫂”。天寒之時，她為他暖了酒，幾杯下肚，醉意中道出傾慕的心意，他只道她不是人，怒而離席。卻也不想，她與他一般年紀，卻無法愛所愛之人，怎般凄苦。

竹杖敲落，巧遇西門。紈绔兒郎，似有真情。

撐窗的竹杖跌落，讓她遇見了西門慶，一個英俊的富家公子。王婆將她介紹給西門慶，后來，阿慶告訴她，他們在一起，就會有幸福，她信了。而這所有一切，被大郎發現了，大郎說，讓阿松殺了他們，一對奸夫淫婦。

毒殺親夫，犯下錯事。狠心奔赴，卻非良人。

風馳雷鳴，她聽了阿慶的話，顫抖著手，在茶壺里撒上了砒霜，看那武大郎喝下，命喪黃泉。她不想的，可是她沒有任何別的辦法離開這個人啊，她啊，成了個毒殺親夫的惡毒女人啊。終于，她如愿嫁給西門慶為小妾，狠心之后，她以為自此找到了幸福。卻怎料那西門大官人風流成性，漸漸將她冷落。因果有報，沒過多久，西門慶死于風月之事。而很快，她的因果也要來了。

八抬大轎，一襲紅妝。四支白燭，血染靈堂。

她成寡婦后，居于王婆家中，怎料武松上門說親！她似蝴蝶般歡舞了許久，心想這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了！她心中最愛的，一直都是那個打虎英雄，她心中亦害怕他知曉她犯下的罪過，如一只骯臟的蒼蠅企圖得到真正的幸福，她不安又期待地親手縫制了一件嫁衣，謂之“桃夭”。出嫁那日，敲鑼打鼓，八抬大轎。花轎進的是靈堂，新郎穿的是喪服！她早該知道，自己這么惡毒的人，怎會有好的結果......那曾讓她魂牽夢繞的心上人，拿著一把尖刀刺進了她的心窩。鮮血濺在嫁衣之上，和著她僵硬的笑容，一道化作最妖嬈的桃花。

她說：“......阿松......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妄想！你殺了我哥哥，竟然還齷齪地想要與我一道？......你，死有余辜！”那是她聽到的最后的聲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姑娘，不要尋找幸福，來陪我，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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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杉醒來的時候，心里莫名地堵得慌。她趴在彼岸咖啡店爬滿爬山虎的窗邊，那個酉陽經常做面膜的位置。眼睛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放在眼前的《水滸外傳》。

此時，陽光如碎金子一般灑在桌上，酉陽坐在對面吃著藍莓蛋糕，柳和往常一樣，在角落里翻看著報紙，他的邊上，一杯新泡的茶水蒸汽裊裊。

酉陽朝著她瞇眼笑道：“睡得好么？”

難道一切都只是午后的一場夢么？

的確，記憶都開始有些不真實了，只是眼前這本書......她翻開書，一個書簽掉了出來，白色的書簽上畫著一朵妖冶的彼岸花，還挺漂亮的。

“杉杉，你睡覺的時候流口水，真的有損我們店鋪的形象。”酉陽的聲音有些口齒不清，他滿口的蛋糕。

穆杉搖了搖腦袋，神智略微清晰了點：“酉陽，我是做噩夢了嗎？有個女鬼好可怕，又很可恨，但是又有點可憐......”

她又覺得不可能是夢，有些感覺太真實了，疑惑地道：“不對，似乎不是夢啊，那個女鬼呢？”

酉陽咽下嘴里的蛋糕，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才說道：“自然哪里來的送回哪里去了啊，一個假的潘金蓮就把你帶走了，不是很沒有面子？”

“......什么意思？”

酉陽笑著說：“你聽說過，三人成虎么？”

穆杉懵懂地點了點頭。

酉陽輕描淡寫地道：“歷史上的潘金蓮并沒有毒殺親夫，武大郎也不是什么三寸釘谷樹皮，相反，人家伉儷情深，男的有德，女的賢惠，是一對模范夫婦。”

“那為什么水滸里那樣寫？難道施耐庵和他們有仇么？”

酉陽說：“那只是小說罷了啊。”

穆杉看向酉陽，她忽然想起什么，她不明白為什么她會去在乎這個細節。她問：“酉陽，這次也有眼淚嗎？”

“有啊。是哀傷的眼淚。”酉陽一邊所，一邊拿起那本《水滸外傳》，藏藍色的線裝書，也有些年頭了。

他頓了頓，又彎眼笑瞇瞇地道：“杉杉，你總是什么都想要知道啊。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招待客人。”

正在此時，門口古銅色的風鈴叮咚作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穆杉抬頭看去，見是個穿著墨綠色大衣的女子，半長微卷的黑發，一張鵝蛋臉甚是美麗，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是個嫵媚的成熟小女人。

這身影讓穆杉覺得好是眼熟。

她愣了愣還沒想起，那女子已經笑著走上前來，很是自來熟地坐在了酉陽旁邊，酉陽卻只帶著微微的笑意，自顧自地撥弄著手中的藍莓蛋糕。

女子托著下巴看著穆杉眨了眨眼，似感慨道：“嗯......真是好久不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