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間破敗的廟宇當中,不乏有許多鳳棲山中染病的弟子在此修養。
謝子虛打坐在一側,屏息凝神,而體內周身靈氣堵塞,已然沒有了反抗的余力。
大部隊大多都暫時停在這座廟宇休整,不料被混進來的魔教奸細鉆了空子,在眾人飲食內下了毒,導致如今數百人被困在廟宇之內,脫不了身。
幾位帶頭長老中的毒顯然要深些,即便是有深厚的內力支撐,也被迷藥入侵五臟六腑,全身動彈不得。
石廟內被眾多魔教弟子包圍,里三層外三層被包了個透徹,而此時進行圍剿的魔教帶頭之人正是那日于南荒之境曾經見過的黑跑人左嵐郁。
往日高高在上的長老們露出仇視的姿態,左嵐郁臉上散去了陰郁之色,露出一張骨相極佳的面容,“老東西,想不到今天你也能落到我手里,你當年不是挺厲害欲將我殺之而后快嗎,如今這副狼狽模樣,看著真叫人大快人心!”
孟堯也不想此時居然能碰上當年死敵,面色俊冷,冷哼一聲,“你無需得意,若不是用了這等卑劣的手段擒住了我們,全盛時我仍可殺得你棄甲而逃!”
“你們平日里就看不慣我們魔教,屢次三番壞我等好事,卑劣如何?戰局總是要由勝利者來書寫的,而敗者,只有被碾壓于腳底的份!”
“你說今天落在我手里,我該怎么好好的折磨你呢?”
“無論何種手段,要殺要剮,都沖我一個人來!”
“呦,孟長老真是深明大義,如此舍身為人,我豈不是要圓了你的心意才好!”左嵐郁不經感到恥笑,“都死到臨頭還裝什么,老東西,今天死的第一個就是你!”
孟堯當眾被左嵐郁提起,綁在了大殿的石柱之上,被無數的暗黑金屬所纏繞。
“放開孟長老!有什么沖我們來!”
“如此卑劣算什么英雄好漢!”
孟堯欲出聲訓斥阻止,左嵐郁面露陰狠只一個拂袖間,那幾個不知深淺的弟子便深受重傷,被打的吐血暈死過去。
左嵐郁左右環顧了四周蠢蠢欲動的弟子,冷血的說“不急,一個一個慢慢來,你們要想先走,孟長老估計還不愿呢~”
左嵐郁抬手間,顯現出七枚極為鋒利的尖刺兒,他如同看待寶貝一般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這可是我魔族以混泉提煉的釋魂釘,練成后還沒有大展過威力,如今正好拿你來給它開開眼!”
七枚釋魂釘猛然刺向綁在柱身的孟堯,分毫不差,各釘在了身上極為重要的靈穴之上。
孟堯長老痛的雙目錚圓,強咬著嘴唇不讓氣血翻涌,身上頹然被扎出了七大窟窿,如同血崩一般將整個身形渲染的不成人樣。
“長老!”眾多弟子見到這一幕,忍不住悲傷泣血哀鳴,孟長老平時極為受弟子愛戴,如今讓眾人于心何忍,這般懲罰,分明就是在故意折磨孟堯,叫他生不如死!
“老東西,我知道你還有一口氣,本座大發慈悲,容你說完最后一句遺言如何?”
孟堯長老雙眼已經逐漸渾濁,體內不斷被鐵鏈的魔性侵蝕,他目光掠過那些熟悉的身影,悲愴一笑,顯的極為坦然,“除魔衛道,我心無悔,身死道銷,以死明志!孩兒們,此次是老夫教于你們的最后一課!”
光雨如星辰散落,孟堯長老引爆自身為弟子作接引,想以此通知消息,可不料左嵐郁早有防備,在廟宇之中布下結界,阻擋了孟堯自爆的消息。
臨近孟堯的一名弟子被滿身血漿嚇的當場失去了神智,直接被斬殺,引起了無數的怒火,他們悲戚,他們哭悼,孟長老在死前還在惦記著他。
左嵐郁如同一個嗜血的惡魔,見到那場如同小型煙花的葬禮,臉上絲毫不見任何動容,他舔盡唇邊沾染的血跡,殺性大發,“接下來,就該你們下去陪他了!”
“這幫畜生!”楊昔本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主,被刺激的眼眶之中滿含淚水,想要殊死一搏卻被謝子虛按住了行動。
楊昔低聲怒斥“人無血性,豈非男兒郎,若不能保護所念之人我要這一身修為有何用?”
謝子虛低沉著聲音,“無意義的抗爭,只能徒添死亡,你這樣做如何對的起孟堯的死?”
楊昔沉默,雙拳緊握,極為憤怒“那就能眼睜睜的看著魔教中人屠殺我輩,任人欺凌侮辱?”
謝子虛長嘆了口氣,看向一旁焦躁的眾人,只落下一語。
“如今之際,只有等,等左嵐郁的殺心漸消,等外界的人來支援。”
弟子沉默,死一般的寂靜,謝子虛看向窗外微弱的光,風雨欲來“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先保持體力,才有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山雨淅淅瀝瀝的來,給整座鑲著佛光的大殿染上一層灰蒙蒙的血色,屋外雷聲大作,屋內茹毛飲血般慘烈。
魔族的刀蠢蠢欲動,仿若黑夜里催命的鐮刀,欲飲血,欲癲狂,此時山雨風寂靜,屋外的雨點滴落水坑,一陣極為穩定的腳步聲緩慢踏過,濺起一道極為好看的蓮形水花。
漸行漸清晰,聲聲入耳,撥動著眾人的心弦,左嵐郁察覺時,殿外嚴防看守的魔族兵胃已經作猢猻散,被強大的修為肅殺清理,生生的撞倒大片屋脊,極為狼狽。
左嵐郁瞇起眼睛,眼前逐漸清晰的成像,有一人擎傘而來,徒步生蓮,將一干魔將毫不費力的打飛,左嵐郁見到那人面孔,突然覺得自己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動了起來。
殿內弟子很明顯已經認出來了來人了,驚呼出聲“師上!是夙卿塵師上收到了消息,前來營救我們了!”
夙卿塵面色冷峻,面對重重包圍毫不遜色,手中握著骨傘的手掌骨節分明,漫步雨中如同一副行走的畫卷。
左嵐郁如臨大敵,迅速召集手下將自己團團圍住,生怕夙卿塵直接放個大招將自己帶走,但是見到夙卿塵也只是孤身一人前來,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左嵐郁強穩住心神,有些皮笑肉不笑,“百年不見,今日再遇夙尊者,實在是小輩之幸事。”
夙卿塵只低抵投去一眼,便叫左嵐郁背后直冒冷汗,他深知這夙卿塵可是和自家主子一個時期的人,世間人雖提及夙卿塵最多的是為絕色的容貌,卻讓人忘記了此人手上曾有一把飲魔血千萬的仙器。
夙卿塵的佩劍比他的過往更叫人膽寒,當年只一人入境,為求一事真相獨闖魔都,以一劍“黎意”逼迫舊魔尊退位,屠戮魔族伏尸百萬,自此一戰成名。
不過后來夙卿塵也因自身殺孽太重墮境自斬,百年來不再踏出鳳棲山半步,世間因此消匿了將近他的傳聞。
見到只活在傳言中的人物,左嵐郁便起了退意,這要是打起來他肯定第一個沒的...
夙卿塵仍舊撐傘,擋住了半邊容顏,輕聲問道“魔尊如今何往,所居仍在幽冥二界?”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想親自去幽冥界拜訪魔尊嗎,不會又搞的大開殺戒吧。
左嵐郁的臉色不好看,卻不敢多言“魔主如今修身養性,就愛飼養些花花草草,落的清閑,勞尊主惦記。”
“既是如此,閣下這般行事,莫不是想挑起仙魔大戰,將百年前的一紙諾言化作笑談?”
夙卿塵直接扣了一頂帽子,讓左嵐郁心中有苦難言,當下不敢攬了這罪責,頭上直冒汗,“我等不過途徑此地,見眾多鳳棲山弟子在此,想要切磋而已。”
“哦?”夙卿塵只是古怪的從鼻間低抵哼出一字,左嵐郁便覺心驚肉跳,“夙尊者在此,我等自然不好為難鳳棲山的弟子。”
夙卿塵落下一話“那還不將解藥交出來?”
左嵐郁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只能畏畏縮縮的命人將迷藥的解藥交出,正要交替之際,左嵐郁突然察覺不對留了個心眼。
“夙尊主少在塵世間走動,今日出山怎么不曾佩戴那柄‘黎意’。”
夙卿塵停頓了片刻,“昔日殺孽太重,早已封劍。”
左嵐郁越想越不對勁,倘若真是夙卿塵還會如此廢話?當下將交解藥的手一縮,改變了主意,面色陰冷“早聽聞夙尊者武力超群,今日小輩斗膽,望夙尊者賜教!”
左嵐郁毫無征兆的出手襲擊,直接令一干弟子驚呼,這貨怎么說著說就動手,太不講武德!
夙卿塵卻是早已看穿了伎倆一般,掌間浮動,生生與左嵐郁對了一掌。
左嵐郁這一掌可是運起周身十分的氣力,不料直接被震飛撞在一旁的柱身,吐出一口血來差些半身不遂。
夙卿塵只微微一晃,傘仍然穩穩的落在手中,如同一個絕世高手般將手伏于身后。
左嵐郁心中只恨自己多疑,敢這樣承受他一記掌力且毫無壓力的不是夙卿塵是誰,只能怪他看走了眼。
左嵐郁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是小輩唐突,這便帶人退去,還望尊者依舊遵守承諾,兩教和平共處。”
夙卿塵連眼神都沒有再給左嵐郁一個,只是將藥接過,分發給謝子虛等人。
左嵐郁不甘的帶人退走,廟宇之間立刻傳來一陣歡呼。
“耶,夙師上當真無敵,只一擊便叫魔族退走,簡直是大顯神通!”
歡呼聲不斷,正在此時,謝子虛卻眼尖瞧見夙卿塵身體抖動,只不過一瞬變故。
那夙卿塵擎著的傘失力跌落,頹然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晃直接叫眾人慌了心神。
“師上!怎么會這樣!”
謝子虛立刻看出了端倪,接住夙卿塵軟倒的身體,聲音有些發抖“別聲張,他根本就不是夙卿塵!”
眾人一時驚愕,發不出聲,此時才見那伴作夙卿塵的人顯化了自己的真身,正是獨自前來支援的寂九。
特別是楊昔的面色變的灰暗莫測“怎么會是他!”明明是昔日與他爭鋒相對的仇敵,怎會掉轉回頭孤身救他們!
寂九實打實受了左嵐郁的一掌,哪怕是提起周身靈氣與之相對,也才堪堪受下了一擊,如今毒氣攻心,根本沒有招架的能力,依靠在謝子虛身前又是一口血色吐出,而且此時的血色已經由紅轉黑,分明是中了劇毒。
謝子虛看向寂九對掌的那只手臂,才發現整只手已經受了某種極為強悍的毒性,順從掌心蔓延而上,直通心脈。
眾人還沒從喜悅中晃過神來,一道勁風便破門而入,竟然是魔族帶人殺了個回馬槍。
左嵐郁見倒在地上的果然是叫人假扮的夙卿塵,當下冷笑一聲“差些就被你們這些小伎倆騙了,真正的夙卿塵怎會如愿讓我們退去,這小子中了我教的秘術,定然活不過今晚!”
眾弟子皆滿目悲傷,楊昔攔身擋在謝子虛等人身前“我和你們拼了!”
“不自量力!”
左嵐郁再次施展一招,卻猛然對上一道極為強勁的靈力波動,直接整個人飛出了數米之外。
左嵐郁打的只剩下吐血,一見來人,心中直罵娘,差些昏死過去。
夙卿塵帶著洛天依與石天及時趕到,直接阻止了左嵐郁的屠殺行為。
夙卿塵冷冷望向還沒死透的左嵐郁,輕啟紅唇“仙魔兩教立誓不得破戒,如有違約,可視作二者宣戰,今日之事,本尊不愿涂炭生靈,你且回去告訴你那魔主,我夙卿塵必親自去幽冥界尋他要個說法!”
再一揮掌,左嵐郁左臂頹然炸開,撒落滿天血霧,眾多魔族兵胃皆被炸成灰飛,夙卿塵動了殺念“今日,且留你一命,本尊不懼戰,他若要戰,我必奉陪!”
左嵐郁只能強忍著一口氣退走,謝子虛連忙出聲“師上,寂九他為了拖延時間與左嵐郁對接一掌,身受重傷,你快救救他吧!”
夙卿塵懸絲診脈,視查寂九體內如同枯藤生命力迅速流逝,眼中有些震驚,“這似乎不是普通的毒。”
“是叵珞罌粟。”
洛天依一眼就看出了寂九的傷勢,有些難以置信。
“那是什么,你說清楚,這種毒有沒有解藥,寂九他不能死!”
面對謝子虛的嘶吼,洛天依冷漠的搖了搖頭,“這種不是毒,自然沒有解藥,它是一顆由制蠱之人精心培育的種子,我曾在一本秘典之中見過此類描述,沒曾想這種邪惡的蠱種居然真的存在世間!”
“種子,什么種子,是種子拔掉不行嗎。”
“這種花蠱一旦種植侵入血脈,便在心田扎根,無法根除,中蠱者會逐漸失去心智,以血喂養,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石天瘋了一般沖到洛天依面前,可惜洛天依面不改色,冷冷的道“你對我發瘋做什么,這種花蠱自紀事以來便從未有過破解之法,就算是大羅天仙來了也救不活他。”
“你有這般精力,倒不如趁他還有一口氣在,詢問他可還有什么未了之愿。”
“住口!”石天氣急忍不住對洛天依發火,“你治不了便不要在這里說風涼話,寂九若不是為了救你們他豈會落到這步田地!”
“左嵐郁這一行為,分明是故意為之,此花種極為罕見,絕不敢輕易浪費,除非...”
“他一開始便是篤定要將此花蠱種在師尊的身上!”有腦子的人一下便將事情串聯了起來。
眾人皆極為震驚,一時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如果真將這枚花蠱種在了夙卿塵的身上,那后果絕對不堪設想!
夙卿塵心中一動,想到那日卜星移與他說的話,多有思量,面上卻不動聲色,仍舊把著寂九的心脈,源源不斷的將靈力輸入進寂九的體內。
洛天依不忍出聲“沒用的,寂九周身血液已經染毒,師上何必浪費靈力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即便是以無數靈藥為輔,寂九若是不從他的夢魘之中脫困,醒來魔性大發,也必然要將我們屠殺殆盡。”
夙卿塵執意,不愿收手,朱唇輕啟“寂九如何,我自盡力而為,是生是死,任憑天命!”
大部隊又在此地休整了兩日,謝子虛見寂九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心急如焚。
夙卿塵每日灌以靈力蘊養,才得以為寂九續命,洛天依沒有對策,只能先暫時回鳳棲閣中查詢藥典,看是否有解救之法。
山中已經傳令尋眾弟子歸山,謝子虛留在最后卻也只能聽從師命,見夙卿塵不與之同往,驚問
“師上不與弟子們一同回鳳棲閣么,山中眾多長老或許還有辦法。”
夙卿塵搖搖頭,“此法于鳳棲閣中沒有記載,即便帶回去仍舊是命懸一線,生死難料,我此行自帶他去拜訪山川大澤,或許還有些隱世的高人可以醫治。”
謝子虛一時沖動,“那我愿隨師上一同前往!”
“不必,此行尚不明確,我也不知該尋何方替他解毒,更不知要耗費多少歲月,你且回山中靜候吧。”
謝子虛重重施了一禮,“還望師上施恩,此行便只有麻煩師上了!”
夙卿塵輕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將仍舊沉睡的寂九帶在身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