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九為了這事憤憤不平了好些時候，幸虧石天說這幾日謝子虛會出關一聚，才消了寂九滿腹的郁悶。

寂九剛從山上刨出了他埋在地底的兩壇好酒，月沉西山薄霧便飄起了蒙蒙細雨。

他自小道繞過清風齋，誰知碰巧不巧正好遇見了月下練劍的二人。

寂九本不愿出聲打擾，只是繞路遠去，誰知與洛天依對打的一人突然驚呼，“遭了，快躲開，這劍我控制不住了！”

劍靈失控，頹然刺向路過的寂九，寂九怎么知道沒事都能給他碰上，當下兩壇酒壺掛腰間，一襲青衫御靈通，飄身蘊靈不過眨眼，那道失控的劍刃便收服在寂九手中。

寂九跳下虛空，以靈力封劍，丟還給了洛天依，而后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誰知洛天依此時突然出手，破劍襲向寂九，腰間葫蘆差些被蹭破，撒了他半壺好酒。

寂九臉色頗為不悅“即便你我不和，也不至于在此大打出手吧。”

洛天依不顧同伴的阻攔，一臉傲意，冷漠的揚起頭顱，以劍相對“向小師弟討教！”

寂九一挑眉，見洛天依此時執念太盛，知道他此時心中不忿，雖然寂九也不知道是哪里惹惱了這位，頗為不愿搭理“我還有事，今日不便，若要約戰改日吧...”

洛天依盯著寂九腰間的酒壺，冷冷出言諷刺“鳳棲山明令禁止弟子飲酒，更不得夜間相聚，寂九你太沒有規矩了。”

“我何時把這些放在眼里過，”寂九微微嘲諷，“都知我是這月考審核中被除名的弟子，是最不討先生喜歡的人，洛天依，你又何必自討沒趣。”

“那我便來試試你平日的功法可有進展！”洛天依語音未落，一劍便已破風刺來。

寂九這幾日心中本就不爽，見洛天依如此得寸進尺也是頗為惱火，只見寂九空手接過洛天依刺來的一劍，冷冷道“我本不想出手，奈何你太聒噪，實在叫人心煩。”

“無人說過，洛師兄這身手過于柔弱，這般練劍如同雞肋，實在是花拳繡腿。”寂九出言即是刺兒，深深刺激了洛天依。

洛天依本就要強，聽后氣息不穩，眼眸通紅，恨不得此時將寂九千刀萬剮，便又聽的寂九毫不留情的批判“就連你這性子也是自恃清高，兩語間便失了分寸，師兄莫不是女孩家，哭哭啼啼難登臺面！”

洛天依強忍心酸，硬是一招一式都失去了分寸，本要強攻的手段也被寂九打亂，不過數招之內便被迫棄了兵器，手腕之處被寂九狠狠拿捏。

寂九垂著眸子瞧他，孤傲之色盡顯，絲毫不顧及有旁人在側，折了洛天依的脾氣，“你若只有這點本事，別說是報仇，日后再是遇上祁林，你也必然只有被擒拿羞辱的份，洛天依，我不招惹你，是顧在往日情分，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寂九猛然松手，洛天依被摔在地上，拳頭緊握，頭顱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寂九，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回應的只是一句無所謂的語氣，寂九擺擺手后沒有再回頭“你若是喜歡多管閑事都隨你，不過是多受幾道鞭戒的事，你開心就好咯。”

洛天依通紅的眼眸之中盡是不甘，一字一句仿若皆是咬牙切齒“寂九，你別得意，終有一日，我要打敗你！”

.......此時的雨越下越大，等寂九回到百牘舍，已然被淋了個全身，將自身稍微打理了一番，便見屋內的人已經全部到齊。

石天一本正經的坐在案牘旁抄寫心法秘籍，謝子虛已經在燒茶煮水，候在窗前等待寂九。

有些昏暗的燈色看的人不太清晰，寂九斂了身上的倦意一身松散，將酒壺丟給謝子虛便一頭倒在了坐臺之上。

謝子虛見寂九一臉郁悶，不由笑道“不就是莫監督罰你抄《世史通鑒》數遍嘛，誰讓你這般不給他面子，卷子干凈的連名字都不寫。”

寂九撇撇嘴，滿臉的郁悶“你知道那本《世史通鑒》有多長嗎，這老頭是不想我好過，明明已經點名通報了，還有懲罰等著我，這不是要我老命嗎！”

付易等人在旁有些不厚道的笑出了聲，招來寂九一堆白眼，“敢這般跟莫師叔對著干的，也就只有寂師兄了，你看石天這不是在幫你抄錄嗎。”

寂九感慨，“還是石天待我好，石天，快來抱抱～”

“滾！”

“太不近人情了吧，想我玉樹臨風，想抱人家還不給呢。”寂九欠揍的性格此時暴露無遺，就算是石天也經不住翻起了白眼。

謝子虛言歸正傳，“莫要鬧了，我接到消息，山下突患水災，疾病不斷，之前派下山去的弟子大多染病，幾位師叔需要帶些弟子及時前往支援。”

“且此次下山正好是讓新生弟子進行歷練，時間怕就是這幾日了，你們可要先做好準備。”

寂九倚在窗邊，擺弄著探窗進來的半梢海棠，仰頭飲酒入喉，頗顯的隨意，“怎么，這凡間的疾病，找些個會醫術的不就行了，哪里還需要我們這些修仙的插手。”

謝子虛正色道，“我聽內閣的幾位師叔所言，此次疫情突發，來勢洶洶且極為兇險，絕對不是一般的瘟疫那么簡單，他們懷疑，乃是有魔族之人在暗中插手。”

這幫歪門邪道真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干，整天就想著搞事情。寂九遠遠眺望，穿過黑色夜幕，眼神定格在某一處。

他忒然發問“山下是怎樣的一副光景，他們顛沛流離，生死相依，無法自渡卻又陷身于苦難之中，整天就想著有救世主來搭救他們嗎？”

謝子虛一愣，不知道為什么寂九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斟酌了才道，“人間有情，亂世且知冷暖，他們自身如浮萍無根，卻仍是心存善念，這些不正是世人所在之根本嗎。”

濁酒入喉，牽起萬千思緒，寂九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笑意，轉頭一雙眸子昏暗如墨，但謝子虛知道他在看他。

“謝子虛，你想做救世主嗎？”受萬人敬仰，無數人為之跪伏，高高在上如神明，隨手便可判定生死。

謝子虛覺得這話里有歧義，但又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只是道“我們修仙為道，不就是為了保護天下蒼生，為民請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嗎，寂兄弟此意，莫非不再此？”

寂九低抵笑著，讓謝子虛聽著就像是有風在空中嗚咽般難受，接著便聽他道。

“我可沒有那么高的覺悟，我和你們不一樣。”

“我只是為了能有自保的能力，能讓自己在世間不受人欺壓，不迫于世俗，世人皆苦，神佛都不渡，我又能改變什么。”

“就像有些人的心從小就是黑的，小時偷雞摸狗，雞鳴狗盜，長大后殺人放火，奸殺凌掠，他們自小心中便有惡，你還妄想，他們在受到某一屈折后能改過自新，立地成佛嗎？”

“這世間的惡就如同疾病一般，你將他斬殺了，日后春風一起，仍舊生根發芽，就算扼殺于搖籃里，你又能確保下一個在此扎根的人，不會心存惡意嗎。”

“貪婪和憎惡是人類深惡痛絕的又汲取渴求的，他們悲哀又可憐，一邊求你救他，一邊不滿于此甚至想將神拉下神潭，人心就是如此，沒有你想的那樣大智若愚。”

謝子虛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被寂九的一番言論震驚的差些整個道心都紊亂了。

寂九正為自己的黑暗言論而諷刺的笑著，便見天地間渾濁的景色仿若白晝般明亮，就好像神明突然憐憫眾生，施舍下一點光明。

寂九窗前的水珠沿著屋檐慢慢匯聚成線，隨后如同被指引一般匯聚成溪，溪流再匯聚為河，似一條天河般自鳳棲山最高處降落天際，倒掛銀河的景色頓時吸引了無數人探窗觀看。

“看啊，那是什么，這天水好像是從渭水一色落下來的！”

“這你便不知道了吧，這可是夙卿塵師上的大神通，歸墟入海，每至人間大劫之際，師上便會耗費功力，引流西去，救濟蒼生！”

寂九看的真切，那河流由急至緩，仿若一條流淌在時間之中的長河，波瀾且生機盎然，數條身體極為絢爛的彩色魚兒自水中游過，帶著祝愿與賜福流向人間。

接著便是風聲起，一道嶄新的白帆飄蕩在河流之中，乘風破浪不懼前行的做著領頭，隨后還跟著無數只，隱隱如過無人之境，穿透黑夜，奔往黎明。

寂九眼力極好，心中突如其來茫然與震撼。

那些飄在河流中乘風而去的白帆，乃是一只只手折的紙船，被人賦予了靈力與生機，自此有了方向自西行去。

白帆在黑夜里仿佛被賦予永恒的色彩，就如同在寂九心中緩慢的開出了一條蕩有漣漪的道路，那條道路走的不是很穩，卻是一往直前。

究竟是有大手段的人，連寂九也有些難以置信，謝子虛坐落在身旁，眼中深色越發濃厚，他展顏一笑，將剛才寂九拋出的難題迎刃而解。

“寂兄弟，我想，師上的行動，便是剛才最好的回答.....”

外閣很快傳來了消息，此次救援行動迫在眉睫，幾位任教老師與外院中較為出色的弟子領隊，帶領寂九等人一同下山。

寂九這可算的上是第一次異界旅行，與石天一起將包袱收拾好，便在一位孟師叔的帶領下分批下山去了。

謝子虛算是新晉弟子之中的領頭人，最先一步下了山，等寂九等人一同在指定地點會面。

此次進行救災的就在鳳棲山臨近的嵐山一地，此地雖算不得是聚山環水，倒也因為依靠著鳳棲山而靈氣濃郁。

此次疫情令眾人始料不及，凡是沾染者雙目赤紅，臉上皮膚潰爛，喉間似火燒無法進食，若沒有及時就醫，便會全身潰爛而死。

而且一旦接觸不慎，馬上就會成為新的傳染者，就連修仙弟子也難以幸免。

寂九路過村莊，四面已經荒涼，因為臨近海岸，被洪水沖擊后顯的滿目瘡痍，老弱病殘因為無人照看就躺在廢棄的茅屋草灘之上，眼中無光的等著死神來臨。

一隊十二人的弟子剛到達災區，無數的難民便如同瘋狗一般蜂擁而至，祈求著修仙者們能夠救他們一命。

孟堯師叔將眾人護在身后，升起一道結界，先將患病的群眾依次隔離開來，而后叮囑眾人小心，便逐一分派任務。

跟大部隊匯合之后，從山上自帶的草藥明顯有些杯水車薪，根本來不及救治連鎖狀況的眾人，寂九被身前的病人死死拽著袖子，一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模樣，終是瞪著血紅的雙目就此斷氣。

寂九意識到這或許無法根治，找到一旁忙的焦頭爛額的石天，低頭商議“這些藥力根本撐不了多久，我們需要在鎮上找到那些供藥大家才行。”

寂九帶一小隊人馬進入村鎮，打聽情況才知道藥材已經被一族修仙世家壟斷，高額的藥材根本不是平常人能夠消費的起的，可是許家在鎮上就是得勢的地頭蛇，沒人敢與之抗衡。

村口有幾個許家的人在開倉放藥，但是經人查實竟然是打著濟世救人的招牌背地里摻了假藥進去。

寂九帶人摸清楚了情況，直接趁著天黑月色偷偷潛入藥庫，一把火燒了他作假的草藥，幾個看守的人員立刻帶著許家的大佬前來阻止，將寂九等人包圍的水泄不通。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帶頭的如同狗腿子一般在人前吆喝，寂九沒耐心聽這些廢話，直接揮手叫眾人開打，陷入一片混戰之中。

面對幾位百歲老祖的施壓，寂九等人逐漸落在下風，正當眾人陷入苦戰之中，謝子虛及時的帶人前來支援。

“你們貪贓枉法，誤人子弟，以權謀私，真是令人發指，我等代表鳳棲山在此為民除害！”

局勢一邊倒，寂九等人直接一鼓作氣打進了許家的大院，將太上爺都給生擒住了，寂九挾天子以令諸侯，叫人開倉施藥，才解了燃眉之急。

謝子虛收劍頷首，與寂九打了聲招呼，便急忙的帶領眾人將藥材運往災區，寂九留下善后，不料一番威逼之下竟然意外得知許家與魔教勾結，施藥害人，從中謀取私利。

寂九從中清晰了此次疫情的起源，乃是幽冥界曾在此地煉制過一種巫蠱之術，以人煉藥最后失敗，便在鎮子的中心挖了一道萬人坑，經過洪水泡發與沖刷，無數深埋地底的尸骨被沖出表面，尸身腐爛，帶有劇毒，才會如此迅猛的擴散。

寂九心中推演了一番，仍是覺得心中不安，有哪些地方有些不對勁，奈何老太爺被揍的一口牙都不利索了，問不出個所以，只能就此放棄。

石天見寂九眉頭緊鎖，絲毫不像是把問題解決的模樣，在一側不忍問到，“你是覺得還有那些地方事有蹊蹺嗎。”

寂九摸著光潔的下巴，將心中顧慮坦言說出了“如果這次的藥方得當，治療了大半個月也該有些成效，如今不僅患病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連修仙弟子也不能幸免，這其中，必然有出錯的環節。”

“難道是藥方出了問題？”

寂九搖搖頭，“還不確定，但我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幽冥界不像是甘愿就此收手的家伙。”

思量片刻，寂九猛然靈光一閃，拉著石天便往村頭跑去，“快，說不定現在還能抓到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石天不理解，但還是依言跟著寂九跑，約行了二里地，石天跟著到了山頭，還有些疑惑，便聽得寂九怪叫一聲，直接沖上去與一道黑影打了起來。

寂九與那魔教弟子糾纏了好些時間，才將其落敗，魔教人知道此事事情敗露，卻是冷笑，“我既然引你們來了，那就是我的目的已經達成.我愿奉獻生命為我主，哈哈哈！”

魔教中人扔下莫名其妙的話便焚燒了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寂九盯著身旁的一口井，果然看見里面投放了不為人知的毒藥。

石天傻眼的看著寂九利落的將毒藥打撈上來，一時間才知道寂九是猜到了有人在井內投毒，病情才不見好轉。

那他剛才的話又是什么意思？

寂九皺著眉頭，一時間思考出了神。

“目的達成，是故意引我們到此，難道是想將人力分散，好逐個擊破？”

“不好！”寂九心中道了一聲遭了，“他們的目的根本不在此，而是災區的那些救援的弟子！”

如果寂九沒有猜錯，此次魔教的目的必然是想將下山的弟子一網打盡，而且想起那日在孤堰山中發生的事，說不定弟子之中還藏有他們的奸細，若是里應外合，大部隊必然遭受重創！

“好狠毒的詭計！”寂九冷冷的出聲。

石天聽出了其中事情之嚴重，立馬回應道“我與你一同回去！”

寂九阻止了石天，冷靜的思考，“不行，我們需要兵分兩路，否則若是全部落網，豈不是隨了他們的心意。”

“石天，你原路返回，將這件事稟告給還未匯合的眾多弟子，我去災區，探查他們的敵情，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他們，希望還能來得及...”

石天一聽不愿意離去，道“那就由我去探查敵情，你比我靈活，報信也要快些！”

寂九仍是執意回災區，冷靜的跟石天分析“我去還能暫時拖住他們一刻，石天，眾多弟子的性命便交于你了，我們到時再一起匯合！”

寂九說完不再猶豫，飄身消失在村頭。

石天眼中神色凝重，卻是極為堅定，極為信服的聽從寂九的安排快速往鳳棲山的方向奔回。

“寂九，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