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清晨，天色空蒙，呈灰藍色，還沒有亮透。

西京，西市附近，貧困區一處破舊的房屋。

小雪花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小手從懷中摸出一塊橢圓形的玉，玉上有字，借著隱約的天光，依稀可見一個“江”字。

沒有了睡意，小雪花想起昨日因擔心金老乞丐與阿風被虎頭幫的人欺負，于匆忙中叫人時，遺失了賣花的花籃。她想去找找，要是再買個花籃，需花不少銀錢。

他們三小童，年紀尚小，得靠賣花為生。

走出屋子，沒驚動兩小，倒是金老乞丐察覺醒來，看了她一眼，小雪花把手指放在唇邊，示意金老乞丐不要鬧出動靜，躡起小腳步出了門。

走出一向靜謐的貧困區，穿過初起喧囂的西市，來到她昨日賣花之地的天街，然后——

遇見那少年。

八歲了，總角之齡，算是少年吧。

少年一身白色小衣衫，眉清目秀，臉色白凈，右手自然垂下，腰間別著把小木劍，左手提著花籃，籃子里裝滿了花：菊花，月季，秋海棠。

秋海棠淺淡或濃，上面有露珠流動，紅的嬌嫩新鮮，一如被那少年惹紅地女童的小臉蛋兒。

“小姑娘，你要買花么？”少年輕笑，嗓音稚嫩，不是悠然還是誰。

“謝謝?！毙⊙┗ㄉ锨敖舆^花籃，低頭吶吶，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她的花籃，自然認得。

沒有應聲，小雪花連忙抬頭一看，那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

很多年，她回憶起第一次見他，只一句：留住你一面，畫在我心間。

秋風易逝，天色將晚，西京又一天。

賣花，采花，運花，賣花，三小童與金老乞丐一天也是如此。

流光容易把人拋，日子似乎能一直這樣下去，賣花，攢錢，過更好的生活，三小也有夢想。

可是，金老乞丐要離開。

三小當時很是沮喪，又沒人要了么？

金老乞丐找了徐伯很多年，如今相見，并得其承諾相幫，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出發。

這幾天，徐伯也來找過金老乞丐兩次，兩人商定離去事宜，并對三小作出了安排。金老乞丐告知三小因自己有要事離開，會幫三小找個新東家，認個小主人。

三小鬧騰過，孩子么，哄哄就好了，金老乞丐連續幾天晚上，帶他們出入西京的各個酒樓，什么山珍海味，什么魚肚燕參，三小都吃胖了一圈，紛紛言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多好吃的東西，雖然他們注定轟轟烈烈的一輩子，還很長。

金老乞丐開始忽悠，這位新東家的伙食不比這差。

雖對金老乞丐很是不舍，可這頑固的老頭執意要走，孩子們只好開始幻想，未來的新東家是否真如金老乞丐說的那般——

對他們很好，他們要求很低，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有.......在金老乞丐漸漸發黑的臉色下，孩子們笑鬧間停止了這些向金老乞丐不斷提出地“有有”。

又是一天賣花結束。

傍晚，三小童爭論著去哪吃飯，西京還有哪里的酒樓最繁華，最貴，最好吃等等。金老乞丐不發聲，樂呵呵地喝著自己先買的酒。

“不如，在下請諸位去吃餃子?！币簧戆咨∫律?，眉眼清秀的小童就這么直接了當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金前輩?！庇迫槐卸Y。

“他們三兒都在這兒了，你自己說吧?！苯鹄掀蜇わ@然知道他所來為何，這幾天，該說的他都說了。

“晚輩明白?！庇迫浑m小，但很知禮。他知道，金老乞丐待三小如子。

“小子，他們雖跟了你，但想讓他們服你，就看你手段了。”金老乞丐抿了口酒，有些幸災樂禍的打量了悠然一眼，那三個小家伙可不好糊弄。

小雪花看似與人親近，實則無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蟲看似呆，但所有事情，他想的明白的很；

三人中，最好忽悠的，反倒是看似心性早熟，實則是個直腸子的阿風了。

一邊，悠然與金老乞丐攀談；一邊，三小也在打量著，這個未來可能會是他們小東家的白衣小童。

“他是誰啊？”小雪花好奇，是他，那天早上還她花籃的少年。

“他？小雪花，你上個月病好，就是這個小孩帶的藥。”阿龍聞言，一邊在偷偷看著那一老一小交談，一邊回應。

“我懷疑這個小孩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阿風在一旁“陰森森”道，對于這個“跟蹤者”，明顯有些敵意。

四個小童中，阿風年齡最大，對悠然的到來，天生靈感頗強的他，有種自己“三小老大之位”，即將不保的危機感。

“原來是他?！毙⊙┗ㄠ?，俏麗的臉蛋滿是光彩，顯然沒在乎阿風的“怨念”。

“行了，看你自己的了?！苯鹄掀蜇げ辉購U話，拍拍悠然的小肩膀，瞇著眼睛再細細瞧了三小一眼。

“他可以相信?！苯鹄掀蜇θ⊥?，渾濁的眸子似清澈了些，很認真。

三小童站直身子，齊齊應聲點頭，眸子里都有些水汽，也很認真。

“多謝前輩，徐伯正在城東的邀月樓恭候您?！庇迫缓軙f話，毫不猶豫賣了他的徐伯。

“嘿，他？恭候，哈哈，你小子有意思，我喜歡?！苯鹄掀蜇返?，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不可一世”徐霸天與“恭候大駕”徐老頭，一時失笑。

夜已深，天上繁星點點，老人站在餃子鋪門口，昏黃的眸子里是滿天星辰的影子。

秋風似乎眉間刻，拂如寒盡不知年，這是老秋頭兒。

天很黑，遠遠的，悠然帶著小伙伴們走來，雖然人離的很遠，老人看不真切。

但，他認的他，再遠也認得。

“秋爺爺，來四碗水餃，都要小碗。”老遠，悠然看見老秋餃子鋪門口的老秋頭兒，揮手喊道。

老秋頭兒笑笑，轉身走入餃子鋪。

雖無山珍海味，三小吃的勝似山珍海味，不止是老秋兒頭的餃子好吃，還有的是有了新東家的心安，雖然新東家有些小。

夜色漆黑，零星燈火搖曳，天上星星眨眼。

吃完餃子，悠然送三小歸家，并告訴三小，待明日安排好后，領他們去新的地方住，那有暖和的房屋與絲棉的床褥。

四人開始熟稔起來。

歸家路上，嬉笑打鬧間，三小又開始按年齡排起位來，這次是悠然評判。

阿風九歲，阿蟲七歲，小雪花最小，今年才六歲。

理所當然的，小雪花在他們百玩不厭的排位戰中成功墊底。

一心想當老大的萬年老二阿蟲，開始挖起自己人老底來。

“小哥哥，我跟你講啊，阿風仗著自已稍大一些，平日里沒少裝大頭欺負我和小雪花，還是我阿龍性子好?！卑⑾x在一邊告阿風的狀。

“什么阿龍，叛變鬼，臭蟲子，哈，有種你別跑。”阿風氣急反笑，準備動手，阿蟲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阿風與阿蟲到底只是兩個孩童，得知不用再為明天的日子吃穿住愁，很快恢復了孩童本性，追逐打鬧間，向家的方向跑去。

小雪花連忙跟上追去，又突然回過身來。

黑夜下，她零星燈火的大眼睛里，有著少年離去的背影。

“喂，我真正的名字叫江清雪，你的名字叫什么??？”小女童翠聲對那少年喊道。

“葉悠然?！鄙倌陚壬砘厥?，淡笑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