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京。

它是一天的結(jié)束，也是一天的開始。

樓船畫舫的小調(diào)，煙籠寒水的琴樂，西京盛世浮華。

這種浮華，浮于繁華。

看那往來奔波的商賈，高聲叫賣的小販，揮汗如雨的店長柜，他們才是構(gòu)造這片繁華的基石；還有反襯出繁華這個詞語之所以為繁華的地方與人——廢舊的貧困區(qū)和蜷縮街角，希望有過路人賞口飯吃的乞兒。

阿風(fēng)就住在貧困區(qū)。

不過，他不認為自己是個乞丐。

他不喜歡“乞”這個字眼，充滿了同情與，嗯，和無力感。

所以阿風(fēng)改行小偷。

阿風(fēng)很少來繁華區(qū)偷東西，那里人多眼雜，水很深，其實，用教他偷竊的金老乞丐的話講，他手藝不到家。雖然金老乞丐時常吹牛，老夫當(dāng)年云云，但他的話有時還是要聽的。比如，阿風(fēng)就聽聞，在他們乞丐中，頗有名氣的“神偷”阿丙，因在繁華區(qū)偷東西被抓，讓人給活活打死。

這次來，他有自己的理由。

雖已入夜，未至夜深。

天街上行人云集，東西兩市燈火通明。

阿風(fēng)天生警覺性很高，剛出茶樓就感覺有人在追他，他在人群中猛然加速，竄進一個街道拐角，慢慢探出頭去，那個在茶樓中出手救他的小童，進入他的視線。

阿風(fēng)眼珠兒一轉(zhuǎn)，故意在人頭攢動地東夜市繞了幾圈，消失在一個小巷子中。

鉆洞，翻墻，穿小木門，歷經(jīng)重重“險關(guān)”，阿風(fēng)認為自己消失在“追蹤者”的眼里。

悠然追了阿風(fēng)一段路，發(fā)現(xiàn)他在繞圈，就先去了藥材店，讓藥店伙計配了副治風(fēng)寒的藥。

他不需要追阿風(fēng)，直接去阿風(fēng)家等著就是。

夜色黝黑，風(fēng)有些寒。

提著藥材，尚小的步伐在兩側(cè)的泥土墻上借力，越過腳下的泥濘之地。待悠然身子站定，眼前是一片散亂的破屋，再繞過中間幾片殘垣區(qū)，越過三段狹窄泥濘的小路，到達一個廢舊的小院前。

兩扇破舊的小木門在夜風(fēng)中搖曳，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推開木門，走進小院，小院內(nèi)的幾間屋殘破不堪，只有一間相對完好的，也破了約半截屋頂。

這間屋有聲音傳出，很稚嫩，是個小童。

“小雪花，你快點醒來，阿風(fēng)哥會給你帶好吃的。”

“小雪花，我是不是很沒用，不能像阿風(fēng)哥一樣摸東西，阿風(fēng)哥也不讓我去乞討。”

“小雪花，秋天了，現(xiàn)在菊花開的很好，等你病好了，我們?nèi)ゲ删栈ㄙu。”

“小雪花，我去求金爺爺了，他答應(yīng)我去給你摸點藥，但他太愛吹牛了，我有些擔(dān)心。”

小屋沒有門，悠然走進，屋內(nèi)中間有片空土地，土地中間有一圈用石頭圍起來的坑，坑內(nèi)是些殘碎的木枝和黑灰，應(yīng)該是用來生火的。

空地中間外有大片的樹葉、松毛草以及茅草，茅草上有幾塊破布鋪著，是這些乞兒的床。

此時，小屋的西北角，松毛草葉堆上，是一個衣衫破舊的小女童，她身下墊著三層破舊的布。

她平躺著，陷入沉睡中。

“她應(yīng)該就是小雪花了。”悠然心道。

小女童身邊趴著一個雞窩頭的男童，正在續(xù)叨的對小女童自言自語。

男童左手平撫著小女童輕皺的眉頭，右胳膊慫嗒著，衣衫一樣破舊。

“阿風(fēng)，再加上小雪花，那這位右臂殘疾的男童，就是阿蟲了。”三天時間，足夠悠然從其它乞丐口中，得知他們?nèi)齻€的一些信息。

“阿蟲？”悠然直接喊道。

“誰？誰在叫我。”阿蟲抬起頭，終于發(fā)現(xiàn)站在門口的悠然。

“我，我叫阿龍，不是阿蟲。”阿蟲看見有外人來，第一個反應(yīng)是，反駁對方叫錯他的名字。

“你會熬藥么？”悠然心里吐槽，看來所謂的阿蟲應(yīng)該是周圍乞丐起的外號了。

“會，當(dāng)然會，大家吃的飯都是我煮的。”阿蟲驕傲道，接過悠然遞來的藥包。

阿蟲跑到屋中間的火坑放些松毛，樹葉，又加了幾根木頭，用一根樹枝加茅草鉆木生起火來。

“你，你是誰。”阿蟲剛生完火，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認識這個衣衫白凈，面容整潔的小童。

“呵，誰！”悠然發(fā)現(xiàn)阿蟲有些呆，讓人好笑，正要回答，突然感覺身后一道勁風(fēng)襲來。

沒有回頭，小身板向前撲了出去，

“咣當(dāng)。”襲來之物射過悠然原先的位置，撞在屋內(nèi)土墻上，掉了下來，原來是一只鐵碗。

悠然沒有細看，回身一拳擊出，恰好與身后襲來的一拳相撞，一大一小兩只拳頭相觸后，皆如閃電般后撤。

悠然緊接凌空一腳向來襲之人踹去，來襲之人后發(fā)先至，仗著身高優(yōu)勢，反一腳踩著悠然的小腳落向地面，悠然反身旋轉(zhuǎn)，另一腳借旋轉(zhuǎn)之勁踢出，來襲之人同樣反身旋轉(zhuǎn)，以另一只腳接招，二人兩腳交擊，在空中發(fā)出“砰”的一聲，同時借力后退，看向?qū)Ψ健?

來襲之人是位老乞丐，與阿蟲一樣，雞窩頭，右臂慫搭，甚至連破舊衣衫的顏色也是一樣的，老年的阿蟲？

老乞丐這才看清眼前之人，并不是什么身材矮小的江湖歹人，真真是一個小童，有些詫異，對方這么小的年齡，武功倒是不弱。

悠然見老乞丐沒有出手的意思，放小心來，剛剛電光火石一般的交手，他幾乎是從頭被壓制到尾。

“金爺爺。”一旁的阿蟲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在他心里，剛才的金爺爺帥暴了，那個小童也是。

“阿蟲，過來。”金老乞丐招招手，阿蟲小步跑到他身后，二人處在小屋的西北角，剛好護住身后病倒的小雪花。

“姜還是老的辣。”悠然暗贊，對方的站位，應(yīng)該是在交手之前就想好的，進可攻，退可守。

“你手上拿的東西給我。”金老乞丐對阿龍說道。他是個老江湖，見悠然眼神純凈，面色坦然，隱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阿龍急忙將悠然交給他的藥包遞給金老乞丐。

“去熬了吧，一會兒叫醒小雪花，讓她喝了，睡上一晚，明日就好了。”金老乞丐打開藥包，嗅了兩口，對阿蟲吩咐。

“你，是你，你是誰啊？”門口傳來一聲尖叫，那正站著一位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是剛歸家的阿風(fēng)，他才進門就看見悠然，那個早就被自己甩掉的“追蹤者”。

“已經(jīng)很晚了，在下明日拜訪。”悠然對阿風(fēng)點點頭，向老者抱拳行禮，天色已晚，徐伯該擔(dān)心了，他的事，等明日小雪花病好，清醒過來，再談不遲。

金老乞丐頷首。

悠然告辭，走出屋外，縱身騰空，兩步至小院外，幾個騰越間，去的遠了。

徒留一臉懵逼和一臉艷羨的阿風(fēng)與阿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