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大趙國都城。

無論是它綿延千里、高大莊嚴的城墻，還是它綠磚白瓦之間，鱗次櫛比的飛檐；還是那高低錯落、乘風而動的商鋪招牌旗號，亦或是那徐徐而來、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

這個千年王朝的中心，自于無聲中訴說著它獨有的厚重與繁華。

一個個人物在其間沉浮，一段段傳奇正在上演。

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

立秋那天，小悠然不再是小悠然，他有了姓氏。

他是葉氏惟一的傳人，徐伯說。

悠然已經在葉氏劍樓外站了三夜。

他沒有偷懶，白天在西京城外的葉家小院練劍，待到傍晚，在城南“安上門”閉門之前進城。

徐伯一直在暗中跟隨他，沒有安慰，也沒勸誡。

“老秋餃子鋪”的老秋頭兒也來看過幾次，每次都搖頭離去。他的餃子鋪離這葉氏舊地并不遠。

葉氏舊地，這是附近一些居民的叫法，據說八年前是個豪門大戶。除了這些，悠然再打聽不到任何一絲與其有關的消息，這些居民都是八年前，從邊塞苦寒之地遷居而來的。

葉家的輝煌，居然也曾傳入當時處邊塞絕地的他們耳里，葉家在八年之前的赫赫聲威可想而知，定是盛極一時，天下聞名。

這是悠然腦袋瓜里的簡單推測，這時的他還不知道，一個名門世家的破滅，幕后到底有多少推手在其間縱橫捭闔，這里面，又藏著多少，利益糾纏，血雨腥風。

他畢竟只有八歲。

第四天夜晚，悠然進城，他沒有去葉氏劍樓，那里已成為葉氏舊地。

他只是來到老秋頭兒的餃子鋪，吃了碗水餃。他吃餃子的動作和以前不太一樣，依然是一口半個，但他吃的很認真，和他練劍時一樣認真。

從餃子鋪出來，悠然遠遠望了一眼那柄凌天長劍，目光收起，再不回頭，小小的身子尚顯單薄，背影卻有了絲厚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老秋頭兒站在門口，目光凝滯，只是遙望。徐伯出現，對老秋頭兒點點頭，轉身跟隨。

日子一如尋常，沒有發生變化，這件事，好像沒對悠然造成任何影響。

悠然一如往日，習書、練劍，也時常和徐伯，賣弄文采，嬉笑喝罵。

只是，終究不同了。

西京城外二十余里有一山，山名大青山，山下有一村叫溪村，葉家小院就在這溪村中，悠然從小在小院中讀書習劍，少與村中人接觸，倒是徐伯和村中人家很是熟絡，他在村里的學堂擔任教書先生。

學堂呈院式結構，大門門檻處有兩級青石階，深綠色的苔遮住了它的皺紋，階下連著一條很短的青石板小道，道旁有幾棵將落盡葉子的老樹，滿地黃葉堆積。

徐伯帶著悠然踩過落葉，跨入院墻大門。

院墻內，場地很空曠，不遠處，有一間光線明朗的房屋，房屋四面有軒窗，朱漆木門，門兩旁有副對聯：“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門上有塊黃楊木色橫匾，上書四個大字：“書畫江山。”

“徐伯，這是哪？”

“學堂。”

“我來做什么啊?”

“招人。”

“徐伯，你的學堂開了不張了么？”

“瞎說，給你招的。”

夜，西京天街。

街道上人頭攢動，車如流水馬如龍，酒旗招展畫舫風，它們把這座城浸入浮華，讓人恍惚，令人沉醉。

西京城東的集市外有一座茶樓，茶樓分上下兩層，中部鏤空，四周是戲臺子和喝茶的地方，喝茶之處在西、南、北三個方位，戲臺子在東方。

此刻，一場大戲剛好唱完，兩個店小二搬上張桌子，一書生衣著的老者走上臺來，一記驚堂木打下，看樣子是要說書。

悠然在二樓西北角靠窗的位置，點了壺茶水，上一碟蠶豆。倒引來一些好奇的眼光，不知是誰家的小少爺自己來喝茶看戲。

“話說.......”老者張口，故事開始。客人們眼光都盯著老者，沒人注意到，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小乞丐從門邊偷偷溜了進來。

小乞丐眼珠兒一轉，繞到茶樓的一個柱子后面，觀察片刻，看見一位正在用心聽老者說書的獨座客人，便矮身躡步，小手摸向客人的盤子，不動聲色間，三枚花生到手。

小乞丐又躲回柱后，急促地扭開花生，花生米連著少許的殼皮一口吞掉。剩下兩枚正欲扭開，但像似想到了什么，神色猶豫，眼睛一閉，抿著嘴唇，將兩枚花生塞進衣衫內的口袋。

小乞丐沒注意到，茶樓二樓有位小客人，目光一直盯著他，正是悠然。

悠然已經盯了他三天，確定這個小乞丐沒有任何親戚，算得上的朋友有兩個，皆與小乞丐一般，是個孤兒，靠著乞討求生。三人皆是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

“嗯？”悠然突然注意到，已經有人發現了小乞丐的行為，這人也在二樓，觀其身材高大，舉茶的右手有些老繭，應該是個習武之人。

這人已經拿起一粒花生米，對準小乞丐的方位。

悠然來不及細想，右手一拍茶桌，碟中三枚蠶豆被震起浮空，左手于電光火石間選中一粒，擲了出去。

小乞丐危機感很強，突然抬起頭，見一個黑點向自己眉間襲來，他瞳孔放大，清晰的倒映出花生米的影子。

“砰。”花生米被悠然擲出蠶豆撞飛，撞擊聲很小。

臺上說書老人講得精彩，樓中飲茶客人聽得認真，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小乞丐在原地楞了下神，下意識望了武者與悠然一眼，便放棄掩藏身形，如一只受驚的兔子，撒開腳丫跑出茶樓，客人們這才注意到進來個乞丐，連叫晦氣，一陣喝罵，茶樓主人連忙起身說著好話陪不是。

那位丟花生米的習武之人詫異地看了悠然一眼，收回目光，端起一杯茶喝了起來。

江湖的水很深，有三種人不能惹——和尚、女人、小孩，對方是三者之一。

悠然在茶桌上丟下銀錢，起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