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浦漓和晏婷菲的臉上,將他們的皮膚曬得泛起了微紅。這已是九月的朝陽了,光芒并沒有夏日那么熾熱,而是不慍不火,將這個上午的氣氛托顯得格外慵懶。浦漓和晏婷菲同時睜開了被酒精迷醉得惺忪的雙眼,知覺也跟著醒了過來,頓時間,兩人均感到太陽穴處傳來陣陣疼痛。他們下意識地要伸出手去揉一揉,待手舉到一半,卻發現彼此的手竟是十指相扣,牢牢地牽在一起。這是戀人才會有的親密動作。
“......”
“......”
兩人如觸電般條件反射地抽回了各自的手,氣氛再度陷入尷尬,確切地說,是因為羞澀到極致而產生的尷尬,那一刻誰都沒有說話,或者說,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惟空氣中彌漫著荷爾蒙的味道。
浦漓彎起小臂,艱難地支撐著身體從地上坐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客廳里老張的身影早已消失,飯菜也早已收拾起來,茶幾和地板被擦得干干凈凈,想是老張早早就醒了,攤子也是他收拾好的,只是他的動作很輕,蒲漓和晏婷菲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蒲漓低頭看著還躺在地毯上的晏婷菲入了神,陽光撒將在她的臉上,那淡淡的金色在她的輪廓上鋪就了一層朦朧,像隔著一層薄紗,讓人看不真切,又覺那薄紗后面的面孔充滿磁性,吸引人的好奇心,越是朦朧,就越想掀開那層紗看個究竟。這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美好。他就那么癡癡地看著她,仿佛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化作了醉人的美景,他如此著迷,竟身處其中,流連忘返。
晏婷菲對上了浦漓投過來的目光,那淡淡的金色中立刻摻上了一抹粉嫩,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片刻之后又重新睜開,定定地看著浦漓的眼眸,那顆曾經過二十七年歲月洗禮的心,頃刻間回歸少女心,心房中有一只鹿撞啊撞,竟連呼吸都被撞得局促起來。
這一刻,四目相對,兩心相儀;這一刻,時光凝固,化為永恒。
良久,良久之后......浦漓回過神來,伸出手拉起了仍在地上躺著的晏婷菲。他們互相解釋“昨晚......我喝多了......”他們胡亂地解釋,胡亂地逃避,逃避彼此的目光。他們并沒有像電視劇里那種狗血劇情描繪的那樣,酒后亂性,況且老張在,浪花也翻不起來。之所以逃避,是因為無所適從,不知所以。
那天的尷尬以浦漓的奪門而逃宣告結束,再待下去,他實在是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對于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還沒準備好談戀愛的他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逃,逃得越快越好,最好能夠瞬間消失,可是無論他怎么逃,她晏婷菲的影子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了,心上的人,豈是他逃就能甩得干凈的?
后來,蒲漓說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晏婷菲了,他在那天徹底攪動了她的心,卻在逃離BJ之后傷得她體無完膚,那是他永遠都無法填補的黑洞,他常常夢見自己被那顆黑洞吞噬,他倒也希望自己能夠被吞噬,最好能夠用自己身軀所化的灰燼填平那顆黑洞,那樣就再也不用負罪,再也不用懊悔了。
蒲漓逃回“臨時避風港”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卻沒想到鄭凱桐居然在那等著他,以前周末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在這的,想必這次在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鄭凱桐一看到心神失守的蒲漓回來,便問起他視頻做的怎么樣了,浦漓回答說已經做了百分之三十了,十一之后一準能交工。鄭凱桐在夸他學習力強、能力不錯的同時,不忘了調侃他:“呦,看樣子,你是一夜未歸啊,老實交代吧,去禍害哪家的良家婦女了?”
浦漓尚未從早晨的余波中恢復過來就又被狙了一槍,這一槍直接命中他的喉嚨,然而子彈卻并未穿透他的氣管,而是堵在那,嗆得他一連咳嗽好幾聲:“咳咳咳,凱哥,我......我沒......我沒有......我昨晚那是在朋友家喝醉了,就在那睡了,真的什么事都沒有?!?
鄭凱桐哈哈大笑,說:“我就是開玩笑的,看把你嚇得?!迸R走的時候,他問浦漓在這里住得習慣不,還缺不缺什么東西,并叮囑他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他一定給他置辦齊了。浦漓說在這住的挺好,沒什么不習慣的,他發了工資攢夠了房租錢就會搬出去。鄭凱桐說不用著急,在這住著就行,BJ房租太貴,有個地方睡覺就行,沒必要花額外的錢租房子。這番話讓浦漓心頭一暖,相比起其他北漂的人來說,他算是很幸運的人了,起碼房子不用花錢租,工作也還算體面,就連愛情也馬上就要有了著落。
這個周末浦漓和晏婷菲都過得很忐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打個電話發個QQ什么的聊聊天,這讓我想起了中學我給班上心儀的女生遞情書的時候,我記得那也是一個周末,快放學的時候,我偷偷往她掛在窗戶把手上的校服口袋里塞了一張一百多字的情書,大概的內容就是摘抄了一首古詩,然后夸她長得像水仙花,我喜歡她之類的話,上面還留了個電話,讓她給我打電話回復。然后我們就放學回家休了一個周末,我們那時候是一個月放一個大周末的,那兩天我天天守在電話旁邊等電話,心里的期盼比烈日還要高亢熱烈,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象電話打過來后她回復我的內容,肯定是“行啊,我答應你,我做你女朋友,但是我們得偷偷地談,不能讓老師和家長發現,還不能耽誤學習”,那個時候高中生談戀愛是要被約家長,全校通報批評的,情節嚴重的還會被勸退,所以有一些像我一樣情竇初開的男男女女都悄悄做起了地下黨,在這方面他們是無組織自發性地自學成才,反偵察手段不是一般的強,就算偶爾有那么一兩個陣亡的小地下黨,他們的犧牲換來的也是給其他地下黨敲響警鐘,使他們收斂一些,盡量控制住那很難控制的情愫。然而,我等了兩天,電話好像也跟著暴露的地下黨一塊犧牲了,連個氣兒都沒喘一下,我從期盼變成了忐忑,暗自揣測,她沒給我打電話,要么是看見了情書故意不搭理我,要么就是沒看見,被她媽媽洗校服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然后她被她媽媽狠狠教訓了,并揚言周一要送女兒去上學,順便把情書交給校長,讓校長約談我的爸爸媽媽,然后全校通報批評我勾搭她女兒,擾亂她學習,那時候我爸媽非得把我屁股揍開了花不成,我越想越忐忑,越想越害怕,我寧愿她是前者,看到了情書故意不搭理我。浦漓和晏婷菲現在差不多就是我當時這么個情節。
無論怎么忐忑,周一還是來了,好在在他們有機會互相說話之前,莊賢宣布了弗蘭克下達的任務,任務的主要精神就是千城集團要在全國十城同步舉行二十周年慶暨重大合作伙伴簽約儀式,道恩格恩斯作為他們的獨家資金運營商被邀請前去一同參與,公司要求市場部全員出動,分別去這十個城市提供協助。為了生活上照顧起來方便,公司安排的是同性組合的形式,即男男、女女的搭配,殷茗慧和一組的騰秀麗一組,去??谇⒊?;晏婷菲和瞿曲去煙臺千盛城;譚盈和浦漓去呼和浩特千盛城,而莊賢自己則被分配和弗蘭克一組,參加千城BJ總部的儀式。
為期三天的任務順利完成,莊賢項公司征得同意后,在二組工作QQ群里發了條消息,給每人放假一天,自由活動,自行回公司,差旅費報銷。各個小組收到消息后,開始各自行動,在當地旅游了一番。殷茗慧和騰秀麗在??谕媪艘惶?,各種買買買。晏婷菲和瞿曲則去了萊州的金沙灘洗了半天海澡,然后去千佛閣游覽一番,晏婷菲求了一對招財童子的小吊墜,是一對的那種,請寺里的大師開了光。其實她是不信這些的,但彼情彼景之下,那些東西就變成了她寄予情感的載體。譚盈一收到消息就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浦漓則被撂在酒店,呆呆地看了一天電視。
第二天,大家回到公司,一見面就討論起各自的旅游經歷,紛紛拿出手機給彼此翻看拍攝的照片。
晏婷菲偷偷地給浦漓發了條QQ消息說“浦漓,我在千佛閣求了一對菩提根的招財童子,找大師開過光了。給你一個,我給你放到你的抽屜里了。”
浦漓拉開抽屜,一個通體巧克力色的小娃娃就映入了眼簾,他拿出來,放到手里仔細看了看,只見這個童子腦袋圓滾滾的,直徑差不多1.5厘米,額頭上一顆米粒大小的紅點,顯得格外威嚴,身體則只有腦袋的三分之二大小,雙腿盤坐,樣子看起來滑稽又威嚴,讓人愛不釋手。
“謝謝??上?,我沒給你帶東西,都怪譚盈,消失了一整天,自己出去浪,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店里?!逼掷彀训鯄嬔b進了口袋,在回復的話的后面加了一個難過的表情。
“沒關系的,你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就好。”晏婷菲加了一個抱抱的表情以及一個咧嘴笑的表情。
“我也有一個一樣的,是乳白色的?!边^了一會,晏婷菲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哦,原來是一對的啊?!逼掷旎貜偷?,然后加了一個可愛的表情,想了一下,又打了幾個字:“等下班去買根繩編起來戴著?!标替梅瓢l了一個害羞的表情,算是作為回應,結束了會話。
因為與千城集團的戰略合作,道恩格恩斯中國提前兩個月完成了全年的業績指標,所以公司給全體員工放了一個長長的國慶假期,前后周末加起來一共九天。家在BJ的,大多選擇外出旅游,晏婷菲就是其中的一員,但具體去哪里玩,她并沒有告訴浦漓;離BJ不遠的,大多選擇回老家看看家人,浦漓就是其中一個,他買了一些BJ特有的小玩意,準備帶回去送給姐姐;離BJ太遠的,就選擇了加幾天班,攢著假期待春節一塊使用。
北京南站候車室里,浦漓坐在排椅上,手里握著一張平整的火車票,低頭看著地板上的花紋出了神。今天是“十·一黃金周”的第一天,火車站已是人滿為患了,肩膀攛著肩膀,時常能聽到行李箱或者行李袋碰撞后,主人互相道歉的聲音。每到節日,來自五湖四海的人,都匯聚在這座鏈接全國各地的樞紐里。有多少人是跟浦漓一樣,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把鄉回的,已無從計算了;一列列車里,裝載著多少思鄉情結,更無法表達,但你能夠從旅客臉上或快樂或悲憫的情緒上加以體會。
“乘坐Z7次列車的旅客,請抓緊時間登車,還有15分鐘就發車了?!币幻厍谠谑盏叫盘柡螅瑩P起手中的手持喇叭向著滿大廳烏壓壓的人群喊道,人群立刻安靜下來,豎起耳朵來辯聽喊的是不是自己的車次。
聽到喊話的浦漓站起身來,拎著一個黑色的旅行包向月臺走去,與其他旅客一起經過檢票員的票檢之后登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他從旅行包里抽出了一本書《思考,快與慢》,把旅行包放到了頭頂的行李架上,然后捧著書坐好,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浦漓訂的火車,是BJ到青島的直達快速列車,那是一列傳統的綠色鐵皮車,途中經停某些必須站,但是不辦理旅客客運業務。這樣的車的好處就是,比起G字頭、D字頭的價格要便宜不少,軟座才需花費一百八十三元,軟臥也僅僅只有三百多元,比G字頭、D字頭的硬座還要便宜。當然壞處就是,車次往往都是半夜的,他的這列就是晚上十點零八分到次日早晨六點三十五分的。
直到火車開動,專心看書的浦漓才感覺到火車啟動帶來的晃動感,從上車坐好到火車開動的這段時間內,他對外界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也毫不關心。而從列車啟動到完全的行駛平穩,用了5分鐘的時間,這5分鐘里他仍是捧著書看,沒有看車窗外面的景色。其實車窗外面也沒什么好看的,無非就是些樓座鐵軌,他也沒有感嘆什么時光匆匆,什么物是人非的,這些小情緒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特別不合時宜。如果你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老氣橫秋,感嘆人生,說明你內心的激情已經死了,夢想什么的也不必再談了,因為你已經沒有勇氣去實現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