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浦漓也驚艷了晏婷菲,在她的眼里浦漓就是現實版的“克拉克·肯特”,白天是穿西裝戴眼鏡的記者,晚上就是穿上制服的超級英雄。突然有一天“super浦漓”從天而降,落到了她心房的屋頂上,那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外表下面竟是一副高大威猛的形象,此刻他正擁住她,她正偎在他懷里,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她愛上了他,好像是愛上了,她不敢確定,但起碼那種感覺就可以叫做“好感”了。
她的好感萌了芽就開始茁壯成長起來,不用土,不用水,單單靠著每天在同一個辦公室里的朝夕相處,靠時不時遞個眼神搭句訕就可以保證它成長所需的所有營養了。
但很快,她就覺得那還不夠,她要創造更多的機會,用這些機會生產更多的營養,小芽才能長大,才能收獲她想要的愛情。她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對浦漓這么急不可耐,好像他也沒有多么優秀啊?他走起路來,說起話來還是那么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大家還是照樣耍弄著他,自己怎么就偏偏對他上了心呢?
她給自己創造的第一個機會就是約飯,以老張的名義約,偷偷地在QQ上約,她說老張想他了,請他吃飯,就到老張家吃。她很滿意自己的這一個安排,覺得妙極了,多少事都是在飯局上搞定的啊?談生意,談交易,談愛情,什么都能談成,只要夠坦誠。
道恩格恩斯的客戶關系經理,并不是如現在普通白領那般,所有的工作都是通過電腦來完成的,他們時常需要在紙上寫寫畫畫,演算各種客戶關系數據。此時的辦公室里很安靜,只能聽見筆頭與紙面摩擦而發出的颯颯聲,掛在墻壁上的鐘表,從來都不會偷懶,兢兢業業地一秒一秒打著轉轉,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晏婷菲已經坐不住了,一會看一眼時間,一會看一眼時間地熬著,熬得自己心里哭爹喊娘,快下班啊,快下班啊。可是她又害怕下班,怕那個自己設計的第一次“約會”到來,不管浦漓是不是也是那么想,她反正已經把約飯當成了約會。誰說談過一次戀愛就不能再緊張、再羞澀了呢?面對愛情和,誰不是又緊張又羞澀呢?
終于熬到了下班,晏婷菲催促慢騰騰走著的浦漓趕快挪動點步子陪自己去加個油,一會就堵車了。道恩格恩斯的上班時間是8:30到17:30,而CBD的大多數公司是9:00到18:00,再過半個小時將會迎來下班高峰期,交通會異常堵塞,比別的公司早半小時下班,這也算是道恩格恩斯給予員工的一項隱形福利。
到了老張家里,老張問浦漓想吃什么,浦漓說中國菜,老張說:“呦,那我不在行,做了二十幾年的西餐,中國菜都忘差不多了。”浦漓說:“那就我來做吧,讓你們嘗嘗我的家鄉菜。”浦漓的家鄉菜是魯菜,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自爸爸媽媽離世后,他就開始學著做飯,跟著食譜學過不少菜品,以前過年的時候都是他來下廚,招呼爺爺奶奶家一大家子的親戚。老張家里少幾樣食材,浦漓列清楚后他拿著單子出門買去了,家里就剩了浦漓和晏婷菲兩個人。
閑談間晏婷菲曾告訴浦漓,老張全名叫張震章,是陜西山溝溝里出來從一無所有打拼到成功人士的典型。在國內練就一身本事的老張,后來去了英國,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做了九年主廚,一身本領更上一層樓,在英國西餐界小有名氣。這九年時間里,他累下不少財富,去年才回的國,開了這家餐廳。
老張有個妻子,叫何琳,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當年看中了他的本事,排除萬難嫁給了他。婚后沒幾年,何琳跟隨老張漂洋過海,到了英國發展。落葉總要歸根,去年兩人決定回到中國,開一家小餐廳安穩度過下半生,餐廳的名字叫瑞絲琳,是以何琳的英文名字命名的。在餐廳開業的前一天傍晚,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被一輛小汽車撞死在斑馬線上。經過調查,那輛車是一輛套牌車,而且司機當天喝了半斤白酒,看到斑馬線上有人的時候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老張悲痛萬分,酒吧買醉,醉得不省人事,躺在路邊,恰巧被路過的晏婷菲遇到,晏婷菲把他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由于人是晏婷菲送去的,所以警察讓她留下等老張醒酒之后錄了口供才能離開。酒醒之后的老張看到晏婷菲,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眼前這個人跟自己剛剛去世的妻子,眉目間有幾分相像,老張認為這是上天給他的補償,但是老張沒有追求晏婷菲,而是認晏婷菲做了妹妹,因為他明白即便再像,她也始終不是自己的妻子,且自己也沒有辦法忘記剛剛去世的妻子。就那么,兩人成為了兄妹。
浦漓能夠理解老張的少言寡語,因為他也是有過喪親之痛的人,自己也是,只有不幸的人才能感受到不幸的人心底的那種真切,浦漓之所以少言寡語、憨厚老實,并非是他自來性格就是那樣,而是他從那場災禍中看到了死亡,涼了心,寡了情而已,在他看來,世間的一切無非就是那樣,再怎么樣還能大得過生和死嗎?
老張家的冰箱里有一打雞蛋,幾根黃瓜和幾樣海鮮,這些都是老張早晨趕早市買的新鮮貨,打算晚上回來做西餐用的,只不過到了現在西餐臨時轉換成了魯菜。看到晏婷菲在客廳閑逛,浦漓招呼她幫忙切黃瓜,他要做一個蓑衣黃瓜。晏婷菲答應著,從架在水池上控水的鏤盆里撈過一根黃瓜,咔嚓一聲從頭到尾一刀切成了兩半,聲音之大嚇得樓都抖了一下。浦漓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驚呼:“我的大小姐,哪有你這么切黃瓜的?要這么切。”他把刀要過去,用筷子夾著黃瓜,把它切成圓片,切完之后片與片之間連著一層皮,然后五片一段,給它分開。浦漓一邊切一邊責備晏婷菲,說她那么切切著手怎么辦。晏婷菲則抓起剛才自己切過的黃瓜吃了起來,那兩半黃瓜顯然是被浦漓拋棄了,它們最好的下場就是被自己吃掉了,所以她承擔起了拯救它們的“重任”,她樂呵呵地看他切黃瓜,聽他埋怨自己,她覺得那一刻真像是過日子。晏婷菲可是個真正的小姐,從來沒做過飯,愛動的時候一日三餐全靠下館子,不愛動的時候就叫外賣,她樓下有家小飯店給范圍2公里的人免費送餐上門。那個時候,外賣行業雖然還沒有像如今這樣發展成為全國性的規模產業,但是也有些飯店先瞻性地在提供這項服務了。
浦漓麻利地切完了三根黃瓜,然后把它們放到盤子里擺成了螺旋狀,又把炒好的蒜末、辣椒油澆了上去,撒上佐料放到一邊腌著去了。光是看到這道菜的花樣,晏婷菲就知道浦漓在做菜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如果以后.......那豈不是享福了。她癡癡地想著,想著想著,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浦漓被她弄懵了,問她是不是犯神經抽搐癥了,她向他投出了一個白眼,笑嘻嘻地啃著黃瓜看他做下一道菜。
接下來,浦漓又做了兩道菜,分別是辣炒花蛤、清蒸鱸魚,加上剛才做的黃瓜,這三道菜做完,時間已經過去了1個多小時,想起老張還沒回來,心中不免擔心起來。出門前,老張要開紅酒醒著,浦漓說吃魯菜喝紅酒不對味兒,得喝青島啤酒,叮囑他下去買點食材買點青島啤酒,順便捎幾聽雪碧,再買點冰晶,說是要讓大家嘗嘗青島味兒青啤。樓下就有便利店,按說早該回來了,可這都一個多小時了,怎么還不回來呢?于是,浦漓便讓晏婷菲打電話問一下怎么回事。
晏婷菲走到客廳拿起手機,撥通了老張的電話:“哥,你在哪兒呢?怎么還不回來?我們菜馬上都要做完了。”老張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說:“婷菲啊,哥都看出來了,你對浦漓這小子有意思,也知道你這是故意借我來制造機會呢。所以我在便利店看會球,給你們倆多制造一點空間,我覺得他還挺靠譜的,你可要把握好啊。你就說我樓下便利店里沒有青島啤酒了,我開車去國貿了。”
“陰謀”被拆穿,晏婷菲的臉唰地紅了,紅得就像案頭的西紅柿。她立刻想到自己就是一個三歲小孩兒,自以為天衣無縫地設計了一場把戲,卻在老張這個大人面前輕易就被識破了,孩子再會玩也玩不過大人啊,大人都是從三歲玩過去的,她以為天衣無縫的,其實也都是老張那個年紀的人玩剩下的。“很熱嗎?”浦漓看到剛才臉色還正常的晏婷菲打了個電話練就成了西紅柿,不免有些訝異。“沒,沒事。”晏婷菲摸了一臉,發現比剛才更紅也更熱了,甚至都有些發燙,如果此時拿體溫計來測量,她會懷疑自己發高燒了。
“哦。”浦漓應了一聲,然后把泡著的給已經蒸好的海螺降溫的水倒了,把盆架在水龍頭下的水盆沿上,讓晏婷菲過來幫忙挑海螺肉。他遞了一支牙簽教她怎么做,晏婷菲哦了一聲走過去,動作上帶了一些羞澀,這是小陰謀被戳穿的后遺癥。她接過牙簽照著浦漓的樣子,開始和他你一個我一個地挑肉。
這時候廚房里變得極其安靜,落針可聞,兩個人都能很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呼吸,晏婷菲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讓氛圍變得曖昧起來。“哎呀!”晏婷菲叫了一聲,把手抽了回去,臉色又再次變得通紅通紅的。原來是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拿同一個海螺,突然間手碰到了一起,這是他們倆第一次肌膚接觸,也是浦漓第一次接觸異性的肌膚,上一次跟蹤羅爾斯的時候只是胳膊挽胳膊,隔著衣服,并沒有皮膚接觸皮膚,這次倒是真真切切地接觸到了。回想一下你第一次牽女朋友手的時候,那感覺是不是就像觸電一樣,你感覺你的呼吸都厚重很多,心跳、血壓蹭蹭往上漲,是不是?此時浦漓和晏婷菲就是這種感覺,一條隱形的電流在兩只手之間炸開,他們條件反射似地抽回自己的手,又不約而同地說:“不好意思。”
“那個......快挑吧,章哥一會就回來了,我還有兩個菜沒做。”兩個人尷尬好一會之后,浦漓抓起剩下的幾個海螺飛速地挑完了。之后又切好蔥姜蒜沫,撒到海螺肉上,把燒好的油潑了上去。
過了一會后,老張提溜著一捆青島啤酒、一提雪碧、還有幾包冰晶回來了。浦漓拿了一瓶啤酒,做了一道啤酒燒雞,今晚的菜就算是全部做完了,然后三個人坐在客廳里,圍著茶幾開始吃起來,此時已經九點多了。
“浦漓,你說的青島特色的啤酒喝法,是怎么個喝法?”老張分別看了看兩個人,見他們臉上都帶著一絲羞澀,便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不管剛才有沒有實質性的動作,都正向著好的方向去發展了,所以就率先開口打破了兩人間那種青澀的小尷尬。
“哦,是這樣的,先把被子里倒三分之二啤酒,然后放一塊冰晶,再把雪碧打開,把杯子剩下的空間倒滿,過一會,冰晶化到一半的時候,喝上一口,味道可香了。”浦漓一邊說一邊示范,把眼前的杯子倒滿,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到晏婷菲眼前。
“哦,看起來挺新鮮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喝法呢。我也試試。”老張說完也按照浦漓剛才的示范,給自己倒好了酒,冰晶化到一半的時候喝了一口,豎起大拇指稱贊味道不錯,還說青島人真會玩。
浦漓說:“這有什么啊?還有更會玩的呢。在青島,很多人都用塑料袋盛啤酒,你在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拎著裝著啤酒的塑料袋的人走來走去。”老張說這倒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了。浦漓說青島還有兩個特色,騎車不如走路快、夏天泳衣穿在外,跟啤酒裝進塑料袋并稱青島三大怪。
晏婷菲被浦漓講的三大怪吊起了好奇心,一掃剛才的尷尬,笑著問:“啤酒裝進塑料袋我能想象到,那另外那兩怪是什么意思?”
“騎車沒有走路快,就是青島老城區的單行線很多,且道路多起伏不平,上下坡太多,若是騎自行車,'上坡累死、下坡爽死、拐彎暈死',所以在青島很少看到有人騎自行車。”浦漓一邊講,一邊用手比劃著青島的路的形狀,以便于他們更好地理解。然后他停頓了一下,等老張和晏婷菲都笑完,才繼續道:“夏天泳裝穿在外,這個就跟青島的地理環境有關了,眾所周知,青島三面環海,一面環山,有很多海水浴場,一到夏天,洗海澡的人特別多,一些離海邊比較近的人,由于幾乎天天去洗,所以干脆就在家穿好泳衣,步行到海邊,游泳的時候脫掉外套直接就能下海。”
晏婷菲和老張頭一次聽說還有這么奇怪的風俗,笑得前仰后合。
浦漓給他們介紹一下自己做的菜,這個是蓑衣黃瓜,這個是辣炒花蛤,那個是油潑海螺片,那個是清蒸鱸魚,最后這個叫啤酒燒雞。在青島,有雞有魚,才是宴,這桌就齊了。每介紹一道,晏婷菲和老張吃一口嘗嘗,嘗完就稱贊一下廚藝不錯,可以開菜館了。就著噴香噴香的飯菜,他們就真的開懷暢飲起來,喝得人仰馬翻,喝得不省人事。不知道喝了多少瓶,老張酒勁上來了,借著酒勁他語重心長地教育浦漓和晏婷菲,說人生短短幾十年,過得很快,從你身邊經過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啊,也許是你曾深愛的,也許曾深愛你的,但最終能夠留在你身邊的,卻沒有幾個。所以,如果你身邊出現了對你好,愛慕你的人,你一定要把握住,不要因為你覺得自己可能眼下的條件并不好,配不上之類的,你就放棄了。要不然將來你會很后悔的。
雖然老張的話,網絡上、書上有很多雷同的,但這話從此時此景的老張嘴里說出來,讓浦漓覺得非常有道理,這個道理是經過他們自己驗證的,真實得不能再真實了。他的話帶著鼓勵的氣味,但卻染上了淡淡的悲傷的色彩。三個人倒在客廳里就那么睡了一夜,看睡姿,老張是倒在沙發上,浦漓和晏婷菲則倒在了地毯上,只是他們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