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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無稽山

天地初判之始,先天混元化為玄靈之氣和玄戾之氣。蒼茫大地,煌煌九域八荒,靈氣凝聚之地即為靈泉,戾氣積蓄之所是為戾淵。天下靈泉多如星翰,靈力強者則生奇花異草,靈獸仙禽,鐘秀毓靈,較弱者亦可滋養草木,孕育生靈。相反,戾淵所在之處則萬物凋零,煙瘴毒物叢生,惡靈邪獸齊聚,形同鬼域。正因為靈氣為真氣之根本,所以,靈泉也便成為修真之士絕佳之所,亦是各個教派相爭之地。

無稽山,遠離中土,地處東北邊陲,地勢偏遠。千萬年來,這里陰風呼嘯,鬼厲哀嚎,方圓幾百里寸草不生,鳥獸絕鳴,有的只是漫天黃沙,礫石戈壁和陰森的枯骨,此處簡直就是生命的盡頭,鴻蒙的殘影。

然而,無稽山深谷之內,卻暗藏靈泉,最近幾百年間,靈泉雖未完全沖破混元結界,但絲絲泄出的靈氣也已然改變了這里的荒涼。如今的無稽山,草木繁茂,鳥獸衍生,溪水潺潺,整個山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不知從何年開始,山間長滿了桑樹,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臨溪而居,因村中百姓多以養蠶為生,這個小村莊因而得名——婁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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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天,蠟紙一般的昏黃,雨越下越大,風也似乎比往年刮的更急。整個無稽山霧氣蒸騰,籠罩四野。貪婪的雨滴猶如利箭隨風疾馳,無情的擊打著樹葉和山石,“啪啪”作響。

山中的清明總是不清也不明。

左青書在山腰的墓前跪了一個時辰,他深凹的雙眼緊閉著,頭微仰起,雙肩卻似無力的低垂。

他的臉瘦長而皺黃,右邊眼角到臉頰,幾乎貫穿半邊臉的一道刀疤在雨中顯得分外煞人。清冷的冰雨像是毫無憐惜之意,發瘋般的打向這個泥濘中的人,雨水沿著他的黑色衣角汩汩流下,褶皺的黑色長衣此時就如同他臉上的刀痕,痛苦,扭曲,青黑,孤獨。

左青書任由著雨水的沖刷,一動也不動,就像他面前的青石碑,他仿佛是在享受這疾風的哀號,淫雨的苦澀。

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救贖和內心的片刻安寧。

急風,驟雨,山林,墓碑,黑衣人,在這一刻似乎融而為一,如此肅穆,如此靜寂,如此悲傷.......

兩座青石墓碑,為首一塊空無一字,另一塊則寫著:“恩兄陸明、恩嫂李饒之墓”。每一年的清明,左青書都會來這里祭拜,五年的時間仿佛絲毫沒有減輕他內心的痛苦和懺悔。

狂風繼續席卷著驟雨,仿佛天與地已然沒有了界限,山澗之中早已激流滾滾,野馬般的溪水夾著紅沙怒吼而下,整條溪澗猶如奔流的鮮血,激烈的流淌著。

“大哥,大嫂”,左青書終于打破了沉寂,聲音嗚咽而嘶啞,“五年了,你們在九泉之下還好嗎?青書謝罪來了......當年,如果不是我......”

左青書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使勁的磕頭、哀噎和顫栗。

五年前的一幕幕,猶如利劍在他心口猛刺。

……

五年前——

無稽山婁桑村外十幾里地有一戶陸姓人家,從祖上不知哪一輩開始搬來這里居住,家中夫妻二人,男主人單名一個明字,女眷姓李名饒。陸家世代行醫,懸壺濟世,婁桑村民多受其醫治,因而陸明在村中甚有德望。

這一天正直端午佳節,陸明上山外出采藥,以避五毒之用,黃昏時分路過村外小溪,忽然發現溪邊有一人昏迷不醒,身上多處刀傷,懷中還緊緊抱裹著一個嬰兒。

陸明用手背碰了碰嬰兒的臉頰,感覺尚有余溫。出于醫者的惻隱之心,陸明將這一大一小吃力的背回了家中。

經過三個月的精心醫治,那人的傷已然好轉,氣色也好了很多,從他的嘴中獲知他姓左名青書,幾個月以前因被仇人追殺,幸逃至此。

那個嬰孩,名喚卿兒,本是個未滿月的女嬰。幸而上天垂憐,李饒膝下亦有一子,方才一歲,因是小寒節氣所生,取名寒生。眼下李饒奶水尚且充足,于是陸明夫婦遂將兩個嬰孩一起喂養。

傷好之后,左青書平日里就跟著陸明一起進山采藥,磨藥制丹,救治百姓。婁桑村的百姓世務蠶桑,樸實無華,因感恩于陸明和左青書的救死扶傷,每每跋涉十幾里路給他們送來果蔬米糧,雖然每次二人都是推遲不受,但這來往之間卻讓左青書感受到了那種真實的情意,也讓他體會到原來簡單的生活讓他的內心是如此的幸福和快樂。也許是早已厭倦了世間的恩怨和爭斗,這段平淡的生活讓左青書漸漸忘掉了所有的煩惱,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來內心向往的安寧。時間一久,左青書亦逐漸和陸明夫婦親密的如家人一般,也讓他找到了從未有過的家的溫暖。

眼看臨近歲末,一家人早已忙開了,左青書中午打完獵回來后就躲在偏房內半天沒有聲響,陸明夫婦忙著年夜飯,倒也沒去管他,等到了黃昏時分左青書終于提著一堆歪歪扭扭的紅燈籠憨憨的走了出來。

左青書把院里院外都掛滿了紅燈籠,這個春節確實比往年顯得更加的喜慶,雖然左青書編的燈籠沒有一個是渾圓的。

不知何時,除夕的夜空飄起了大雪,空氣陰冷而干燥,晚飯后,酒意薰薰的左青書早早的回到了院西面的側屋休息。

睡到約莫午夜時分,左青書突然睡中驚醒,右肩突然劇烈疼痛,一股黑氣順右臂而上,似乎一個骷髏頭隱約其中,這股黑氣上竄極快,剎那間左青書眼睛已然變得血紅。

“什么......尸毒門的萬骷血咒.....啊.....”左青書狂嘯一聲,隨即盤坐運氣,試圖阻止黑氣上行。

他深知萬骷血咒的厲害,這是魔教尸毒門枯心老人煉化的血毒法咒,由無數厲鬼的尸毒怨念煉化而成,煉化者引怨念于自身,承受焚心之痛,再將怨氣禁錮封印于體內。修煉之人稍有不慎則極有可能會被這股怨念反噬,所以這門毒功極難練成,亦兇險異常,中毒者輕則喪失人性,殘暴嗜血,重則當場斃命。

此刻,左青書早已無暇去想自己何時中的毒,體內的真氣也根本無法壓制血毒。豆粒般的汗珠不停地從他的額頭滾落,而他的手臂此時早已冰冷如霜,枯似朽木,像是被厲鬼吸光的精血。一股股黑氣從左青書的全身經脈溢出,他的手臂、四肢,他的大腦和意識已逐漸不受他的控制。

陸明夫婦夢中突然被一聲聲狂嘯驚醒,聽是從左青書房內傳來。陸明慌忙披衣起身趕到小屋查看,就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只見一道血光穿胸而過,陸明應聲倒地,竟當場氣絕身亡。

李饒聞聽慘叫,亦急忙打開房門,順手取下屋檐下的一只燈籠,要去探看,然其前腳還未邁過門檻,一個黑影已然立在了庭院中央。

幽弱的燈光下,一個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的怪物,低吼著向著李饒拖步走來,不停甩動著右臂。

李饒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嚇得魂飛魄散,出于母親的本能,她慌忙回身鎖起房門,抓起門邊的柴刀,顫聲喊道;“你是誰?別過來......”她一邊喊著,一邊慢慢退向院門,試圖將怪物引出院外。余光之下,李饒沒有看到陸明和左青書的半點影子,想是都已遇害。

黑衣怪物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李饒的呼喊,仍徑直向著正屋房門走去。情急之下,護犢心切的李饒竟似忘記了恐懼,她操起一把柴刀向著怪物猛擲過去,不知是哪來的氣力,諾重的柴刀竟凌空飛起,不偏不倚的正擊中怪物的面部,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嗷.....”

怪物慘叫一聲,如風般迅疾而至,一把抓住李饒的喉嚨,將其懸于半空,頓時,鮮血從李饒的口中和頸部噴涌而出。

突然,她的雙眼瞪得巨大,抬起雙手死死的抓住怪物的手臂,用盡最后一股力氣大聲叫道:“青書——青書,是你......是你……你……妖怪.....”

那怪物像是被這一聲大叫所驚,手臂怔然一松,李饒瞬即從他的爪中垂落。

怪物盯著自己右手的鮮血,不禁向后退了幾步,就在此時,屋內傳來了響徹黑夜的嬰兒啼哭聲,這個嗜血怪物剎那間似乎恢復了幾分人性,剛才的狂嘯也慢慢變成了嗚鳴。

無盡的長夜,粗陋的院落,連天的飛雪,一陣陣怒吼和悲號伴著北風的呼嘯。

像是兩只嘶吼的兇獸在這個寒冷孤獨的深夜,殊死搏斗。

許久,黑暗的世界再次歸入了死一般的沉靜,片片雪花凝聚著世間的罪惡紛紛落下,掩蓋了左青書,掩蓋了這片屋舍,掩蓋了整個無稽山。

東面的天,亮了,血一般的朝霞猶如野獸的紅瞳,緩緩的睜開。左青書趴伏在雪地上,仍舊昏迷不醒,他的身旁不遠處,一條血淋淋的右臂早已被積雪覆蓋,斷臂和肩頭之間一條猩紅的血痕相連......

……

左青書跪在墳前,心淚縱橫,想到自己犯下的罪孽,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青碑之上,五年來,他每一天都是在無盡的痛苦和悔恨中度過。

山間的雨終于停了,天空泛著一片片虹暈。

“寒生,卿兒,快過來磕個頭”,聽到左青書的輕喊,旁邊土地廟中一個約莫五六歲的清秀男孩抬頭應了一聲,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蛐蛐和小樹枝,小心翼翼地牽起一個年齡稍小的女孩,慢慢地走了過來。

女孩一邊跟著,一邊仍舊翹著小嘴逗著手中的蛐蛐兒,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樂趣之中,“咯咯”地笑著。

兩個孩童在墓前不明所以地磕了三個頭后,又繼續地逗著手中的蛐蛐,嘻嘻哈哈地互相玩開了。

“寒生,我們回去吧,牽緊妹妹”,左青書一邊柔聲說著,一邊緊緊牽起寒生的手。

“左叔叔,左叔叔,那個墳里埋的是誰呀?為啥我們每年都要來這兒?你不是說這山里有妖怪嗎?你的右手真的是被山里的妖怪咬掉的嗎?哼!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把那妖怪趕跑。左叔叔,你怎么不說話呀?對了,左叔叔,那個妖怪有我手舉起這么高嗎......左叔叔,你看,這是我和卿兒捉到的蛐蛐,你幫我們編個小籠子好不好......”

寒生蹦蹦跳跳的一路下山一路問個不停,左青書則始終緊緊拉著他們,一語不發,仿佛根本就沒有聽見,也許是真的沒有聽見。

但在到了山腳平路之時,他卻順手掰了幾根竹枝,很快便做成了兩個渾圓精致的竹籠,遞給了寒生和卿兒。

兩個孩子高興地接過青綠色的小竹籠,將蛐蛐兒放在里面,玩的咯咯直笑,而那蛐蛐兒也仿佛終于找到了歸宿,嘰嘰地唱起了歌。

“左叔叔,你聽,你聽,蛐蛐兒很喜歡你做的籠子,它們在唱歌呢,嘻嘻……你聽,多好聽呀!”

“哼,不對,哥哥的沒我的蛐蛐好聽,左叔叔,不信你聽……”卿兒撅著小嘴兒,挑高了小竹籠在左青書的面前晃悠著,一邊回頭沖寒生做了一個鬼臉。

“哈哈……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兩只蛐蛐兒都唱的好聽,行了吧!”左青書柔聲說著,那聲音溫柔地與他那張扭曲猙獰的臉顯得十分不搭。

“寒生,你自己學會做竹籠了嗎?”左青書忽而有些嚴肅的問道。

“我……我沒有,我就是做不到左叔叔的這般圓,這般好看!”寒生撒嬌地嘟囔著。

“寒生,你自己一定要學會啊,以后不光你要自己做,還要幫妹妹做呢!”左青書又說道。

“我不要,寒生和妹妹就要左叔叔做的,你做的最好?!焙艘徊?,突而轉身笑道。

左青書倏地停住了腳,竟似有些生氣道:“那萬一哪一天左叔叔不在了,怎么辦?”

寒生被左青書突如其來的一喝,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左叔叔,你想要去哪兒?”

左青書心頭猛然一顫。

“去哪兒?我要去哪兒?我又該去哪兒?我能去的地方,應該只有地獄吧!”左青書的心突然酸痛了起來,痛得幾乎要讓他發狂。

兩個月來,他似乎已越來越不能控制心中的狂躁,越來越無法壓制那邪惡之氣。

“左叔叔終究是要走的!”左青書強制著讓自己平靜下來,聲音又恢復了溫柔。

他蹲下來,將寒生和卿兒拉在身邊,接著說道:“寒生,倘若哪天左叔叔真的不在了,離開了你們,你一定要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望著左青書痛苦憂傷的眼神,寒生忽而哭了起來:“左叔叔,你不能走,你不要走,寒生知道錯了,寒生一定學會做小竹籠,把最好看的給妹妹,左叔叔,你不要離開我們……嗚嗚……”

這個時候,兩個孩子都哭了起來,天真的淚水竟染濕了左青書的肩頭。

“寒生不哭,卿兒不哭,左叔叔哪也不去,哪也不去,左叔叔永遠陪著你們,看著你們長大……”

左青書的眼淚再次垂落而下,他緊緊地將兩個孩子擁入懷里,生怕有一滴冰冷的雨滴到他們,有一絲絲寒風吹到他們。

而與此同時,左青書還是做出了那個決定,那個他糾結了五年的決定,雖然痛苦、愧疚,但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過了不大一會,寒生和卿兒早把剛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重又嘻嘻哈哈地逗起了蛐蛐,又開始互相自吹自擂起自己的蛐蛐起來。

三個人,手拉著手,向著山外走去。

寒生和卿兒平時很少來山上,只偶爾跟著左青書在山腳采些桑葉和草藥。卿兒本性比較安靜聽話,而寒生則太過活潑好動,左青書怕他亂跑,總是嚇他說這無稽山里面到處都是大黑熊和妖怪,見人就咬。所以,這難得的機會,寒生顯得很是興奮,一路上特別的高興,東看看,西瞧瞧,跳來跳去的,完全不管腳下的濕滑,因為他知道無論何時左叔叔都能牢牢地拉著他們。

等他們趕回到魚鳧鎮,已是傍晚時分,卿兒早已在左青書懷中睡著了。

五年來,左青書一直帶著寒生和卿兒居住在離無稽山約三十里的魚鳧鎮外靜水湖邊的一間竹舍內。這里三面環山,谷內一潭碧湖,竹舍臨水而建,岸邊圍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周圍長滿了郁郁蔥蔥的青竹。雖然這里比較簡陋,卻因遠離鬧市,倒也十分清凈。平日里他們靠養蠶和采藥為生,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到了小竹舍,左青書安頓寒生和卿兒早早的睡下了,而他自己卻怎么也睡不著。他獨自來到竹橋邊,這里遠遠地可以望盡無稽山。也許是因為天剛下過雨,整個無稽山比往日更顯得幽黑,一彎殘月掛于山坳上空,像是銀灰的蒼穹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突然,遠方山坳一股煞氣騰空而起,左青書一驚,按方位判斷應是無稽山腳婁桑村方向無疑。

左青書猜得沒錯,那股煞氣正是來自婁桑村外一個山谷之內。

此刻,一個怪異的身影盤坐于谷內一塊黑石之上,口中吹著不知何種東西,發出凄厲慎人的鬼哭聲,他的對面五六個年富力壯的村民,意識模糊不清,像是被鬼使勾魂了一般,直勾勾向著怪人蹣跚走去,動作扭曲而僵硬。

突然,鬼哭聲戛然而止,那怪人從口中吐出一顆青綠色的珠子,青綠的幽光之下,一張骷髏鬼臉,陰森恐怖。

珠子飛至那幾個村民頭頂上空,“吱吱”旋轉著,登時,那幾人身體變得愈加扭曲,發出抽筋剝皮般得的慘叫聲,一股股綠氣從他們體內被急速抽出,徑直凝聚到頭頂上那顆邪珠之內,隨著珠子青光逐漸大盛,幾具干尸如同枯朽的樹枝一般頹然倒地,隱約可聞骨頭脆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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