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靜,心也已是涼得透徹,四肢的冰冷卻讓彼岸方才的萬千思緒,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
此時的彼岸一人獨(dú)自靠坐在窗邊,望著黑夜里天際那一輪孤月,淡淡月光撒落彼岸的半邊身子,手腕上的銀鐲在月光下泛著點(diǎn)點(diǎn)暗淡的光芒。帶著習(xí)習(xí)涼意的夜風(fēng)吹在彼岸的面上,卻是讓她覺得格外舒服,隱約間,仿佛還有淺淺的歌聲從那遙遠(yuǎn)的地平線遠(yuǎn)方傳來,透著一抹令人無法忽視的蕭瑟。
而在彼岸身后不遠(yuǎn)處的陰影之下,則是靜靜地站立著六夜的身影。
顏無言和無月已經(jīng)離開這山嵐縣,雖然在分開之前,顏無言在彼岸耳畔小聲說著他會回來救出他們的,但對此,彼岸只是淺淺一笑。
不是因為不相信顏無言的話語,只是因為看得見,所以才能夠清楚地明白,所謂的“救”,是有多么的虛無縹緲。
而這六夜,卻是說什么都不肯離開自己的身邊,顏無言和無月兩個人合起力來都拖也拖不動他,無奈之下,彼岸還是只能將六夜給帶在了自己的身邊。
難道這家伙,還真的就這么打算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了么?
彼岸輕輕哈出一口氣,盡管天氣已經(jīng)在轉(zhuǎn)暖了,但這深夜里,涼意卻是依舊冷如冬季,哈出的白氣很快也就消散在了空氣里。
眼下,只能想辦法和大姐她們先取得聯(lián)系了么......
腦海里浮現(xiàn)出牡丹的身影,以及她那仿佛能夠包容這世間萬物所有丑惡的溫柔笑臉,這一瞬間,彼岸卻是不禁在自己的內(nèi)心里,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自己,竟會有些不想去面對她......
彼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逃避些什么。
輕輕地?fù)u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彼岸稍稍定了定神,站了起來,緩緩關(guān)上了敞開著的窗戶,回過身向內(nèi)屋走去。
山嵐縣,品香齋,以精致又美味的點(diǎn)心而聞名于山嵐縣周邊一帶,前院供人吃、后院供人住,大門朝著山嵐縣最中央的主街,平日里生意十分興隆,即便到了夜里,也有不少客人會上門前來購買點(diǎn)心。
但今夜,品香齋的后院卻是格外的安靜。
白吟塵扔給彼岸和六夜兩人的小房間位于最陰暗潮濕的西邊兒,而白吟塵自己,則是住著最寬敞最舒適的北房。
白吟塵獨(dú)自一人坐在書案邊,書案上攤開著許許多多的書卷,以及一盞早已涼透了的茶,一旁的蠟燭火光倒映在白吟塵的眼中,卻仿佛沒有了絲毫溫度,跳躍著的火苗反而將白吟塵的臉廓襯得更加鋒利。
而也就在這時,書案邊的火苗兒忽然竄動了一下,緊接著,那房門就被人給一把推開了。
“哎三...燕公子,我家尊主正忙呢吩咐了不見客......”門外隱約響起合歡想要強(qiáng)硬卻又強(qiáng)硬不起來的聲音。
“沒事兒沒事兒,我又不是客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白吟塵緩緩抬眸,還沒看到那推開門的人的人影,對方的聲音便率先一步傳到了白吟塵的耳中。
白吟塵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從書案邊站了起來,也正好,燕曌大步流星地從外室走了進(jìn)來。
燕曌一看到白吟塵,就笑嘻嘻地朗聲道,“喲,一個人窩在這兒干嘛呢。”
燕曌剛走進(jìn)來,后邊兒的合歡也急急忙忙地跟了進(jìn)來,看到白吟塵一臉冷漠的神情的時候,心里,就更加著急了,剛想要上前一步說些什么的時候,卻是看到白吟塵輕輕一揮手。
“合歡,你退下吧。”
“......是。”合歡微微愣了一下之后,還是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后,退到了房門外,并輕輕合上了房門。
聽到房門合上的聲音響起之后,白吟塵這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向臉上已經(jīng)不再是一臉笑嘻嘻的燕曌,心里大概已經(jīng)明白對方是來做什么的了。
“我說吟塵,你借我的人手去強(qiáng)搶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美人兒,這事兒你怎么沒跟我說清楚呀。”燕曌看向白吟塵,雖然笑容已從他的臉上褪去,但他那一雙眼睛,卻總會讓人產(chǎn)生他一直在微笑著的錯覺。
“你沒問。”白吟塵冷冷道。
“......”燕曌輕輕一笑,“那既然是我的人抓到的,那那位小美人兒,是不是應(yīng)該歸為我的人吶?”
“是含笑,不是你那些雜碎。”白吟塵依舊一臉冷漠。
“......”燕曌看向白吟塵,卻是輕輕嘆了口氣,緩步走到白吟塵的身側(cè),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你身邊留的棋子夠多了,也該給我一個玩玩了吧。”
聽到燕曌這話,白吟塵微微側(cè)過頭,好看的眉梢不禁有些微蹙,“她們自有她們的用處。”
“呵,就是為了你所謂的那個早已不存在了的人么。”燕曌卻是冷冷一笑,眼中滿是不屑與譏笑,“白吟塵,我還真沒想到,傳聞中殺伐果斷、雷厲風(fēng)行的白落堂主人,竟會是你這樣一個被過去的兒女情長所牽絆住的優(yōu)柔寡斷的家伙。”
燕曌這話還只說了一半的時候,白吟塵的眼中便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她還活著,我知道。”
“活著?好,即便她還活著,十年過去了,她早已音容大改,你又怎么認(rèn)得出,就算你認(rèn)得出,她也未必記得你!”燕曌說著說著,話語里,卻是帶著些不像平日里的他所會表現(xiàn)出來的激動。
但白吟塵此時眼中冷徹的殺意已經(jīng)退去,眼底深處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淡漠,他看向表情嚴(yán)肅的燕曌,輕描淡寫地開口道,“所以你今夜前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看到白吟塵根本不為所動,燕曌暗自握了握雙拳,但還是緩緩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白吟塵,助我登上皇位,他日我登基之時,我愿許你半邊江山!”
白吟塵在聽到燕曌這話時,嘴角卻是微微一揚(yáng),“三殿下,你是白夫人為當(dāng)今圣上所誕下的三皇子,而白夫人又是收留了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是應(yīng)該站在你這邊的。”
“那你為什么不肯讓你的白落堂,為我所用?!”燕曌飛快地低吼道。
白吟塵斜了燕曌一眼,仿佛燕曌方才是說了什么可笑的話似的,用著一種仿佛是在看三歲兒童般的眼神,看著燕曌,“我的白落堂,只會為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所用。”
“哦?”白吟塵此話一出,燕曌卻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臉色飛快一變,帶著一抹莫名的笑意看著白吟塵,道,“那如果我去告訴父皇,你在利用白落堂替你自己辦私事的話,你覺得,父皇會怎么想呢。”
聽到燕曌這話,白吟塵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流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意,“你以為,白落堂,為何會叫白落堂呢?”
燕曌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他的眉頭慢慢蹙起,看向白吟塵的眼里滿是猜忌,但他絕不會開口承認(rèn)自己的無知,“白吟塵,我現(xiàn)在可沒那么多閑工夫陪你耍嘴皮子。”
見燕曌已經(jīng)有些耐不住性子似的,白吟塵只是淡淡搖了搖頭,走到一旁簾下,示意燕曌可以離開了,“三殿下,與其擔(dān)憂我和我的白落堂,你還不如多擔(dān)憂擔(dān)憂身在燕城的太子殿下吧。”
燕曌望向白吟塵,不由得瞇了瞇眼,無論他什么時候見到他,他都是這一身白衣襲地,不帶一絲泥水,冰冷得仿佛這世間再溫暖的眼神,也無法看透他三分,眼下,也是如此。
明明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個比自己矮上大半個腦袋的小泥鰍......
燕曌又一次瞥了一眼白吟塵的側(cè)臉之后,便知道自己今晚又是白跑一趟,但剛想要抬步朝著門外走去時,腳下的步子,卻是頓了頓。
“對了。”燕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臉上的表情一變,又成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燕王朝三皇子的模樣,轉(zhuǎn)過頭沖著白吟塵飛快地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如果是你那位小美人兒自愿主動跟我走的呢?成人之美這一點(diǎn),你還是做得到的吧~”
說完,燕曌便如同一陣風(fēng)一般,沒等白吟塵回答,一眨眼便走出了房門,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吟塵看向燕曌離去的方向,不由得微微一怔,腦海里卻是不由得浮現(xiàn),白日里在那山嵐縣門外時,所瞥見的彼岸雙眼中的那如同曇花一現(xiàn)般的一片火紅,目光,不由得一沉。
“成人之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