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和六夜二人跟著顏無言和無月來到了他們兩個人下榻的一家位于西平還算繁華街段的客棧。
“謝謝。”彼岸看著為自己和六夜笑嘻嘻地就這么安排好了住處的顏無言,腦海里一閃而過白吟塵對自己說過的話,彼岸的眼底不由得滑過一絲失落,但還是輕聲對著顏無言道謝道。
“嗯?”顏無言看向忽然對著自己道謝的彼岸,在看到彼岸那一雙似乎正訴說著哀傷的灰眸時,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似的,但還是笑嘻嘻地說道,“沒事啦沒事啦,舉手之勞罷了。”
彼岸抬頭,看向顏無言那一張人畜無害般的臉龐,似是有什么話想問,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給了顏無言一個淡淡的笑容。
“少爺。”一直守在門外的無月忽然推門而入,看向顏無言一本正經地喊道。
顏無言回過頭來,看到無月一臉嚴肅的神情時,眼眸之中不禁閃過一絲復雜。
“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如果還有什么需要的話,隨時喊我,隨叫隨到~”顏無言沖著彼岸眨眨眼之后,便和無月二人一同離開了彼岸和六夜的房間。
彼岸站在這一間不算大的房間內,半垂著眼眸看著已經被顏無言合上了許久的房門,看了許久許久,直到六夜戳了戳她的胳膊時,從顏無言離開這間房間開始就沒有過動靜的彼岸,才終于稍稍動了動她的脖子,看向正有些委屈地看著她的六夜。
“...不開心......?”半晌,六夜才從他喉嚨里,擠出了一句還算完整的話語。
彼岸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六夜會忽然問出這句話,剛才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是有那么的不開心么......
剛才,彼岸真的很想問顏無言,問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問他靠近自己真的是為了利用自己么......
但這些,彼岸問不出口。
暫且放下腦海中的那些紛亂,彼岸沖著六夜淡淡一笑,右手揉了揉六夜那一頭毛茸茸的白發,隨即又小心翼翼地重新綁了綁六夜頭頂用來遮住他那一雙狐貍耳朵的頭巾。
看到彼岸的臉上不再是那一副沉重的神情,也跟著一同低落的六夜,才終于又恢復了他往常的模樣,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正替自己重新綁好頭巾的彼岸。
顏無言和無月二人離開了彼岸和六夜所在的房間之后,徑直便離開了這處客棧。
“你說你看到鐘離謙定了?”顏無言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街道兩旁,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嗯,就在前面那一處茶莊。”無月點點頭道,握著劍的手不禁緊了緊。
顏無言不由得瞥了一眼無月的手,淡淡道,“放輕松,我們又不是去戰場上殺人。”
“可......”無月剛開口,便被顏無言給打斷了。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跟他動手。”顏無言的語氣聽著像是隨口說來,但卻是透著一股絕不退讓之意。
“是。”無月只得應道。
“無月。”顏無言忽然停下了腳步。
無月一愣,看向顏無言,但看到顏無言的側顏難得地有些嚴肅時,便恭敬地問道,“少爺有何吩咐。”
“記住,你是我的侍衛,不是顏貴妃的侍衛。”顏無言說著,微微側過頭來的目光里,沒帶一絲情感,“無論何時,牢記這一點。”
無月又是一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顏無言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神情,說出這樣的話,但這樣的顏無言,卻是讓無月愈發忠心,“無月謹記。”
“嗯很好。”說話間,顏無言的臉上又換了他平日里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對著無月拍了拍肩膀,然后右手一揮,瀟灑地說道,“走,屬于我們的戰場已經近在眼前了。”
西平,明明應該是一座飽受邊疆戰亂紛擾的城,但也就在這西平之中,卻是有這樣一處地方。
恬靜,靜得聽不到一絲外界的紛擾。
仿若西平的世外桃源,處處洋溢著淡淡的茶香,以及平靜人心的絲絲琴樂。
這地方,便是鐘離茶莊。
從茶莊的名字便可以看出來,這一處茶莊是鐘離家族的財產,而此時,鐘離謙定跟隨著白吟塵一行人的腳步,來到了西平之后便于這鐘離茶莊之內住下。
鐘離謙定站在他房前的廊下,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靜,但鐘離謙定的內心卻是十分的煩雜。
“鐘離公子?”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他的身后響起,鐘離謙定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轉過身來,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這個正沖著他眉開眼笑的男人。
鐘離謙定本能地對于這種諂媚般的笑容感到反胃,但臉上還是露出了一抹謙遜的微笑,“梁大人身為巡撫,西平這等紛亂之地由您掌管,想必也是耗費了您不少心神吧。”
此時站在鐘離謙定跟前的這個男人,姓梁名懷民,算是梁世璟的一個遠房親戚,雖然他在當年的科舉考試中只是考取了進士,但是靠著梁世璟的這一層關系,硬是做到了地方巡撫的位置上。
“嘿嘿,鐘離公子哪里的話。”梁懷民笑道,“只要能為皇后娘娘分憂,在下再苦再累,那也是心甘情愿啊。”
鐘離謙定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話,只是看梁懷名的眼眸之中,又多了一絲冷意。
因為他很清楚,西平雖然常年受到鄰國齊國的攻擊,但城內依舊能夠保持百姓安居,靠的并不是眼前的這個梁巡撫,而是這西平的父母官,西平知府,梅清君。
見鐘離謙定只是淡笑,梁懷民便繼續笑呵呵地說道,“那么鐘離公子這一次前來,是......”
梁懷民話說了一半,卻是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笑呵呵地看著鐘離謙定,打量著鐘離謙定臉上的一絲一毫神情。
鐘離謙定勾了勾嘴角,雖然不喜歡眼前這人,但他卻是不得不去打這個交道。
“嵐安驛站失火一事,想必梁大人早已耳聞。”鐘離謙定緩緩道,“西平這邊的事情,此時怕是已經傳到了皇上那里,今早我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經被皇上禁足東宮,不得擅出。而三皇子燕曌此時,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太子殿下被禁足了?”梁懷民一愣,隨即便是皺起了眉頭,“消息怎么會傳得那么快?難道嵐安驛站失火和消息的放出都是有人事先準備好的?”
“梁大人覺得呢?”鐘離謙定不答反問。
梁懷民看向鐘離謙定,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口道,“原本太子殿下傳達給我的意思,是打算在西平解決......而且按照日子算,三皇子本該在近日抵達西平的,但這樣一來......難道嵐安驛站那場火,是三皇子的手筆?”
梁懷民說完這話,便是猛地抬頭看向鐘離謙定,臉上的神色有些驚訝。
“就算不是三皇子燕曌,也一定是和他有關的人。”鐘離謙定說道,說著,他的腦海里便是浮現出了白吟塵的身影。
“那、那可是嵐安驛站啊,那么大一座驛站,他也不怕留下什么讓我們抓到把柄。”梁懷民喃喃自語著,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看向鐘離謙定道,“既然三皇子已經確定不會來西平這邊,那鐘離公子您還是來了這里,是為了......”
聽到梁懷民這話,鐘離謙定眼眸一沉,“目標換了。”
“換了?”梁懷民問道,“換誰?”
“......白吟塵。”鐘離謙定一字一句地說道。
梁懷民一怔,然后瞬間便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壓低了聲音道,“您是指...白落堂的那位白公子?”
“看來梁大人很明白啊。”鐘離謙定斜了一眼臉色似乎有些變白的梁懷民。
“那位白公子現在...在西平?”梁懷民猶豫了一下,問道,臉上的神情似乎很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卻不得不問。
“嗯。”鐘離謙定點點頭。
“可、可為什么偏偏是他?”梁懷民在房內來回走了幾步,“難道這位白公子的存在,對太子殿下不利?”
“他是燕曌的義弟。”鐘離謙定簡單地說道。
“什......”這一下,梁懷民是徹底沒了聲音。
一時間,仿佛整座茶莊都陷入了沉寂,只聽得見,屋外廊檐,漸漸響起了“滴滴答答”的聲音。
鐘離謙定微微側過身來,往屋外看去,便是看到不知何時,外頭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滴落在屋檐的瓦片上,奏起了清脆的聲響。
許久,屋內才響起了梁懷民低低的嘆息聲,“那位白公子,可不好對付啊......”
鐘離謙定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白吟塵不好對付,他又何嘗不知。
但,他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