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言仰天躺在屋頂的瓦片之上，翹著二郎腿，聽著從身下屋子里傳出來的對話聲。
無月則是將自己隱藏在距離顏無言所在的屋子不遠處的一處假山石之中，偶爾有些不放心地往屋檐之上看去，隱約可以看到顏無言翹著的那一只腳，在屋檐之上一晃一晃的。
就不能潛入的稍微低調一點么......
無月忍不住在自己心里吐槽道。
顏無言雙眼望著漸漸陰暗下來的天空，一片稀疏的烏云逐漸布滿他望著的這一片藍天，身下的屋子里已經有一會兒沒有對話聲音響起了。
直到一滴雨滴“啪嗒”一下，滴落在他的臉頰之上，顏無言才隱約聽到屋內傳來的一聲嘆息。
“那位白公子，可不好對付啊......”
顏無言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果然是要對白吟塵下手......
顏無言思索著，眼下他的任務，只是為了讓白落堂勢力可以站在他們顏家這邊，至于掌管白落堂的人是白吟塵或是不是白吟塵，倒是無關緊要。如果能夠和白吟塵達成良好的合作關系，那也是一個挺好的選擇。
可如果鐘離家除掉了白吟塵，將白落堂占為己有的話，那么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讓這一股勢力為顏家所用了。
畢竟鐘離家支持的是太子燕冀，而他們顏家扶持的，是顏貴妃為皇上誕下的二皇子，燕郁。
和鐘離家達成合作的可能性大？還是和白吟塵達成合作的可能性大？
顏無言微微瞇了瞇自己的眸子，右手輕輕擦去滴落在自己眼角的雨滴。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看來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顏無言心想著，剛要起身，卻是聽到屋內又有說話聲音響起。
“對了鐘離公子，我的人在城內，看到了顏家那位三公子的身影。”
顏無言起身的動作輕輕停下，繼續聽著屋內的對話。
“......我知道了。”鐘離謙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
“那需不需要我派人......”梁懷民試探性地開口道。
“不必了。”但鐘離謙定很快便出聲打斷了梁懷民的話語。
“......啊？”
“如果他沒有對我們造成威脅的話，就不要去動他。”
聽到這里，顏無言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瞇。
“鐘離公子您應該知道他們顏家......”梁懷民的語氣聽上去似乎對鐘離謙定的決定不是很贊同。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鐘離謙定說得很堅決。
“......下官明白。”
“你明白就好。天色也不早了啊，梁大人，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白落堂的白吟塵，太子殿下在西平留下的蛛絲馬跡，一絲一毫都不準落入白吟塵的手中。另外，和齊國那邊的來往，也得暫且放一放了，該銷毀的......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下官知道，回去之后會好好處理的，絕不給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添麻煩。”
“嗯。”
“那......”
“......梁大人放心，約定好的酬勞，事成之后，自會送到您的府上。”
“呵呵，那下官就多謝鐘離公子了，下官告退。”
接著，“吱”的一聲門響，顏無言便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沿著長廊，往這茶莊外頭急匆匆地離去。
再接著，顏無言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從他身下的這間屋子中走了出來，沒有站在廊下，而是直接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前的小小庭院之中，任由淅淅瀝瀝的雨滴，打濕著他的衣袍。
看著那人的背影，顏無言不由得微微蹙眉。
此時此刻，就這么突兀站在雨中的鐘離謙定的背影，在他看來是多么的熟悉，又多么的陌生。
曾經，他們相識于江湖，一同游山玩水、暢所欲言，后來，他們卻是相知于燕城皇宮，在得知對方身份的一瞬間，兩人便已經明白，此生此世，無法為友。
人生在世不稱意啊......
顏無言輕輕搖了搖頭，一個敏捷的翻身，他的身影便這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鐘離茶莊的上空。
離開了鐘離茶莊之后，顏無言一個人悶頭走在這淅淅瀝瀝的小雨里，無月默默地跟在顏無言的身后，看到顏無言一臉認真似是在思索著什么事情的神情，便沒有上前去打擾他。
而顏無言此時此刻，還真的是在認真思考一些事情。
既然已經確實了鐘離家要對白吟塵下毒手，那么自己該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選項呢？
將這消息告知白吟塵，以換取白吟塵的信任？可這事白吟塵未必不知。
按照原定計劃，利用彼岸強逼白吟塵與自己達成交易？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彼岸不再與自己交好，那合作也就無從談起。
直接坦白希望白吟塵能夠相助他們顏家？這么輕易就能做到的話，自己現在也不會那么辛苦地輾轉百折從燕城一路來到這遙遠的西平。
幫助鐘離謙定順水推舟除掉白吟塵，再從鐘離家的手中搶過白落堂？這也太不現實了，論顏、鐘離兩家雖然都被坊間的百姓們戲稱為燕城四大家族，但真要論起兩家人在朝野上的實力來，實在是有些懸殊。
畢竟鐘離家有鐘離媛做皇后，又有燕冀穩坐太子之位，而顏家只有一位顏貴妃在宮中，誕下的二皇子燕郁又是右眼失明。
顏無言不由得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一滴一滴打在他臉上的雨水，再怎么冰涼，也沒法讓他的大腦徹底冷靜下來。
“倘若我也能和二哥一樣，生來無法行走，那倒也不錯啊......”顏無言沒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
跟在顏無言身側的無月自然是聽到了顏無言的這一聲嘆息，心立馬是一緊，抬眸看了眼難得會露出落寞眼神的顏無言，低聲開口道，“少爺何出此言，這話要是讓二公子聽到了，該有多難過。”
顏無言微微一愣，回過頭來看了眼無月，在看到無月望向自己的眼眸里居然滿是擔憂的時候，這才露出一絲苦笑，“我就說說嘛......”
無月看向顏無言，自然也是明白顏無言心中的苦衷，便也不再開口勸道什么，而是將話題一轉，“那么少爺今后，打算如何應對白落堂？”
顏無言稍稍一沉思，緩緩道，“白落堂于陛下而言，確實舉足輕重，但倘若此時坐在白吟塵位置上的那個人不是白吟塵，而是哪位皇子，亦或者是哪位皇親國戚的話，恐怕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地位。”
“那......”無月看向顏無言那一雙半垂著的眼眸，頓時便已經明白，顏無言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了。
“白吟塵暫且不能動。”顏無言說著，眼神不由得望向不遠處的街道。
在這街道的視線盡頭，便可以看到他們下榻的那一家客棧，而此時此刻，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巧從那客棧的大門口走出來，往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上走去，尤其是那少年的一頭白發，在人堆中還是格外的顯眼。
“至少，把恩情還清之后，該利用的還是得利用。”顏無言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