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海秋病了以后,家中事務大小一切均由郭氏打理。這日晚間,大廚房內因要準備著十幾口主子兼上幾十口下人的晚飯忙得是一丁點子空閑也沒有,主管廚房的是郭氏的陪嫁婆子——魏嬤嬤。魏嬤嬤為人嚴于待人,勤于律己,可算是這府上里僅有的幾個品行端正的婆子。這方郭氏便進了廚房,魏嬤嬤便趕忙上去問安道:“給三太太請安了,也不知有什么要吩咐的?”
郭氏便道:“海秋病了,我想著這家里頭好像剩了幾錢燕窩,你用那小盅拿雞湯燉了,再放些燙雞絲進里頭去,讓人送到熙揚齋去。我那里還有只成色不錯的山參,還是那次進宮娘娘送的,你一會子忙完了就到我那去取了,沏上個參茶帶著湯一塊送過去,湯盡量燉的清淡些。你回頭再拿去點開胃的小點心。”魏嬤嬤便福身回道:“奴婢記住了,忙完就上毓合苑去。”郭氏這才安了心退出去廚房來。
這廂熙揚齋里,海秋已經是可以下床活動了,便在東間里的方桌邊上坐著喝茶,不大一會的功夫,便有小丫鬟秀月進屋里頭傳話道:“大奶奶,老太太在珍玉堂傳晚膳了,大太太差人來問您今個晚上能不能過去。”海秋有氣無力的答道:“今個晚上能過去,不必勞煩人來送了。”說罷便起身出了熙揚齋,往著珍玉堂的方向走去。
珍玉堂內,眾人早已齊聚,海秋在人的攙扶下進了屋內,便俯下身子請安道:“給老祖宗各位老爺太太請安了。”羅老太忙道:“身子弱了就不要老是拘著禮啦,趕快起來坐吧。”時忠便忙扶了海秋在自己身邊坐下了便道:“身子不舒服就不要硬撐著過來,一家子人也沒必要講究這么些個禮數,累壞了身子這可怎么成?”羅老太便嗔怪道:“你現在倒是成了這事后諸葛,還不是你自己對媳婦照料不周。”時忠忙告罪道:“老祖宗教訓的是,的確是孫兒大意了,一心想著朝堂上的事,冷落了海秋。”說罷便又朝向海秋道:“海秋不會怪我吧。”海秋便笑道:“怎么會呢,都那么些年的夫妻了,你的抱負我明白。”時忠見海秋如此這般識大體便欣慰笑然。
羅老太也是心中歡喜,便道:“既是這樣,這罪也告了,咱們也就開飯吧。”晚飯都是些燒花雞,抓炒里脊,清蒸皖魚,雞汁扒白菜,清燉甲魚湯這些的腥膩之物,海秋實在是用不下,時雨便道:“大嫂子這是怎么了,身子還沒好利索不成,這一桌子菜也沒見到嫂子受用半些。”瀠祎便笑道:“四爺您也不好好想想,大嫂子大病初愈,這一桌子葷腥油膩的東西自然是用不得的了。”蔣氏便道:“大奶奶的身子自然是嬌貴的,還是單做的好。”海秋也并不理會酸言酸語的蔣氏,也只是回了時雨的話道:“沒什么,還是謝了雨兄弟關心,就是小毛病不礙的。”說完了話,便起身道:“老祖宗,媳婦怕是要失陪了。”羅老太便寬然笑道:“快回去歇著吧,你在這對你身子也不好。”聽羅老太這么一說,海秋便跪了安,回了熙揚齋。
待到海秋回了熙揚齋后,不到一柱香的時候,魏嬤嬤便帶著郭氏所囑咐的幾樣膳食來了熙揚齋。海秋便不解道:“今個我去了珍玉堂已是用過膳的了,媽媽怎么還送了膳食過來?”魏嬤嬤便笑著解釋道:“這是三太太吩咐老奴給您做的,這幾樣點心有山楂餅,馬蹄糕還有碟蕓豆卷,解膩又開胃。這小盅里頭燉的是雞絲煨燕窩,還是對身子挺滋補的。三太太又給您拿了一支娘娘賞她的山參,老奴給您沏成了參茶,養胃補氣血。您趕快趁熱用了吧。”海秋心下一暖,便道:“有勞媽媽了,”便讓秀月遞了一包銀錠子,“這些東西就當是答謝媽媽大晚上的跑這一趟了。魏嬤嬤便笑著推辭,見推辭不過便謝了恩收下了,接著便出了熙揚齋。
次日早晨,陳浚與郭氏都在毓合苑里品茶用點,外面的百靈便傳道:“三老爺,三太太,熙揚齋的大奶奶來瞧您二位啦。”二人忙把海秋請了進屋子里面,三人圍著圓桌坐下了,陳浚便笑道:“海秋啊,身子恢復的怎么樣了,看著這氣色的確是比做個晚上見你要好些。你也別怪三叔說你,你是咱們府上的大奶奶,跟一個小云雀置個什么氣?”海秋便笑著回道:“多謝三叔關心,這次也是海秋自己魯莽了。”又轉過頭去對郭氏道:“昨個晚上可真是要多謝了三嬸子。”郭氏便溫和笑道:“這也不什么大事,就知道你在珍玉堂吃不下那大油的東西,你又是那要強的性子,能下地就一定去,只好避著你二嬸子的那些狗眼睛們讓魏嬤嬤給你弄點補身子的東西罷了,不用放在心上。”海秋便道:“這些天也是要辛苦三嬸子了,今個以后這些個東西還是我來吧,免得您辛苦。”郭氏便道:“這樣也好,給你找點事做,你也好動起來,就這樣吧。”海秋聽完后,便行了一禮后退了出去。
陳浚無奈搖搖頭道:“可惜了這么好的姑娘,這身體弱成這樣,這也怨不得時忠啊,這幾天高盧那邊派了使者,朝中的文武要員都有一攤子事要處理,包括我在內這都不得空,就今日可以清閑半日,”又贊許郭氏道,“你倒是體貼人,還給送了那么些東西給海秋,妻賢莫過于你啊。”郭氏便嘆了口氣道:“我也是看這孩子為這個家操勞了這么些年,老太太終歸是年歲大了,這她婆婆又是閉關禮佛的人,這二太太心里頭一肚子壞水,更是不可靠,這么些個長輩里也就只有我可以照拂照拂她,以后說不定也能幫上咱們家的忙也說不準的事。”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時雨這三個月除了大多日子都在朝中度過,其余的幾天都在瀠祎房里,二人恩愛的很,瀠祎與婉卿也是相處融洽和睦,從未發生過爭吵。
到了晚上,樂雅居內,瀠祎已經卸了妝飾,在床上歇了,時雨也是洗漱一番后便也上了床。瀠祎在時雨懷里,便道:“這云雀也當真是不像話,把秋姐姐氣成那樣子,好在我們婉卿不是那樣的人,我也少操些心。”時雨便笑道:“那也是,你們兩個好好乖乖的就好。”瀠祎便問道:“時雨哥哥,你現在還愛我嗎?”時雨便道:“當然啊,怎么想起來問這個?”瀠祎便道:“我看你有了婉卿后,跟我也遠了。”時雨便勾起瀠祎的小臉,對瀠祎柔聲道:“你就放心好了,我的這顆心永遠都會屬于你,我的所有愛也都只會給你一個人,更何況我還想著跟你有個孩子呢,擇日不若撞日?”瀠祎羞紅著臉正要回答之時,便傳了敲門聲,細細一聽竟是婉卿身邊的畫眉,門外焦急喊道:“四爺,四奶奶不好了,四姨奶奶突然間的暈過去了,下邊還流著血那。”時雨心下一緊,忙推門去了西廂房。瀠祎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突然間沒了什么似的,好一會才想起來婉卿的事,便忙披了衣服去了西廂房。
西廂房內,大夫便把脈看了婉卿的氣色,便道:“恭喜四爺,四姨奶奶這是有身子了,已經有三個月了,下次一定得好好休息,行動一定得加以小心,這次好在摔得輕。”時雨喜出望外便道:“真的?我要有孩子了,我要當爹了?”大夫笑道:“回四爺,千真萬確。”瀠祎不知怎的,聽到這個消息時,內心竟是有些失落,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可是婉卿的好姐姐,現如今有了孩子理應是高興才對。瀠祎思緒亂的很,便面無表情地道喜道:“恭喜四爺,恭喜婉卿妹妹了。”便退了出去回到了正屋,時雨自然是在西廂房陪婉卿。
瀠祎叫退了所有在正屋的下人,一個人倚在床上,細思道:“他們兩個不過就是弄了一次,怎么就這么巧的懷了,要么是她命好,要么就是她騙了我,不過以婉卿妹妹的性子不會騙人的,還是婉卿命好。”瀠祎就在這么自顧自的胡言亂語中,兩行滾滾的熱淚,早已順著她那娟秀的臉頰滑落出來。
第二日清晨,時雨便穿戴好了衣服回了正屋,便笑著對瀠祎道:“瀠祎,婉卿現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我就把她平日里向你請安的禮數給免了。”瀠祎心下便一頓,默不作聲。時雨便問道:“怎么了,你不愿意?”瀠祎擠出一個笑容回答道:“自然不是,妹妹懷了四爺的骨肉,理應好好養著才是。”時雨見瀠祎叫自己四爺,便道:“你這是在怪我嗎?”瀠祎便道:“我并無此意,只是羨慕婉卿妹妹罷了,只一次便可懷四爺骨肉,當真是命好。”時雨便解釋道:“我也沒想到,就那么一次,誰成想這就……我也不能把孩子給打了吧,婉卿也是無辜的啊。”瀠祎依舊面無表情道:“我也沒說什么別的話,至于怪四爺,瀠祎是敢都不敢,時候也不早了,四爺趕緊上朝去吧,婉卿妹妹的事情,我自會安排好。”時雨見瀠祎依舊面如死灰,便也不與她爭論,出了門上朝去了。
羅老太與郭氏聽了這個消息,便也是派人送了大量的補品進了西廂房,還親自過來瞧了瞧,婉卿見羅老太與郭氏來了便欲起身行禮,羅老太笑道:“快些免了。你現在身子貴重,這些虛禮就都省了吧。”郭氏也是在一旁笑道:“感覺怎么樣,可還都舒服著?”婉卿便婉然答道:“身子感覺越來越發懶怠了,最近也特別想吃酸梅子,奇怪的很。”郭氏便道:“酸兒辣女,想吃酸的,這是要添男丁的喜事啊。”羅老太忙道:“吩咐下去,以后府上的事一切以樂雅居四姨奶奶這的為主。”婉卿也不好推辭,只得乖乖謝了恩。送了羅老太一行人出去,婉卿也看出來了瀠祎最近總是一張冷冷的臉色,心里也是不好受,便去了正屋找瀠祎,邊敲門便道:“姐姐,妹妹有些話想跟姐姐談談。”瀠祎見婉卿來了便讓婉卿坐下了,自己也坐在另一邊,也不看人,自顧自地冷冷開口笑道:“妹妹懷著四爺骨肉,身子金貴的很,還是別亂走的好。”婉卿便苦笑道:“我知道姐姐怪我,也不怨姐姐,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我一個庶女出身的小妾侍,本就不配在姐姐前面懷了身子。”瀠祎便笑道:“好了,不必說那么多,我信你,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就好,其他的事情別多想。”說罷,便扶了婉卿回西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