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廂時雨去了珍玉堂用飯時,眾人都已經下了筷子,只見瀠祎與婉卿彼此禮讓,一同服侍羅老太進膳,瀠祎進羹,婉卿布菜。時雨心下不覺欣慰多少。羅老太見時雨來了,便笑著打趣道:“你屋子這兩個丫頭可當真是好,我這把老骨頭也是受用多了。”時雨忙回道:“老祖宗高興就好,媳婦要么也是要服侍太婆婆的。”羅老太便回頭對二人笑道:“你們倆便甭管了我,去好生服侍你們夫君去吧。”二人撩了帕子,福身道“是”后,便過來了時雨邊上為時雨布菜斟酒,時雨心下便是暖烘烘的熱乎。
婉卿與瀠祎的關系也是愈發的親密,二人成日家在樂雅居里做做女紅,吟詩頌章。瀠祎時而還會教婉卿認字寫字,而婉卿也傳授給了瀠祎怎樣去繡各式各樣的花樣圖案。家中人像是海秋,欣萍這樣的正房奶奶們也說道過婉卿作為一個妾室種種好品性。然而,這二爺時勇的妾侍云雀卻與溫婉賢惠的婉卿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按照府上的規定,每位男子成年后均可迎娶一妻一妾,正妻尊為奶奶,而妾侍成為姨奶奶。云雀原本是盧氏身邊的更衣丫鬟。后來,時勇便娶了欣萍,盧氏也就把云雀打發給了時勇做妾,住在暢康園的東廂房里,時勇甚寵愛她,便縱的她不將欣萍放在眼里,成天用鼻孔子瞧人,也不知個好歹。
現如今三月底的天,也該到了各屋各院發月錢的時候了,正妻每月十兩白銀,二十吊錢,妾侍每月六兩白銀十二吊錢。眾人到了帳房領月錢時,云雀的丫鬟桐花卻要了十兩白銀,二十吊錢。管錢的魯嬤嬤便賠笑臉道:“姑娘想必是記錯了,二姨奶奶的月錢按例應是六兩白銀,十二……”“少啰哩啰嗦的,我說要多少就是多少!”桐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魯嬤嬤“你知不知道咱們家二姨奶奶是我們二爺最寵愛的女人,她的月錢怎么可以和別的妾侍姨奶奶們一樣?你這老貨要是識相就趕快給姑奶奶錢,要不然二姨奶奶身上不痛快,二爺能饒得了你?”魯嬤嬤正為難之際,見欣萍進了屋內,魯嬤嬤便上去請安道:“給二奶奶請安,二奶奶您看這……”欣萍表面上開朗大方,內心卻還是一個小女人。她自然是不愿意這般放縱了桐花,可又怕云雀捅到時勇那去,她又不想讓丈夫操心,只得嘆了口氣道:“罷了,嬤嬤,把月錢給她們吧,那六兩的給我吧,您也甭為難。”桐花便愈加猖狂笑道:“還是二奶奶明白事理,有那個眼力見兒。姓魯的,你以后也好歹給我識相點。”魯嬤嬤咬著牙根子回到座上,氣得不作聲。
“如若是我不明白事理沒有那個眼力見兒,又如何?”一個清亮亮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眾人回過頭去一看,正是海秋。眾人忙行禮問安道:“給大奶奶請安。”海秋示意眾人免禮,又斜了一眼站在邊上依舊跋扈的桐花,便冷笑一聲道:“二姨奶奶倒是有你這么個好奴才,現如今來都不把正兒八經的二奶奶放在眼睛里了。”欣萍忙上前去勸:“大嫂子,我心里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認了,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隨我回去吧。”
桐花見欣萍神色緊張的樣子,便愈加放縱道:“大奶奶,您是大爺那的人,理應是管著熙揚齋的事,這暢康園的事您怎么也愛摻乎進來?”海秋便笑道:“這丫頭嘴還挺利落,不過你可給我記好了,我是這個家的管事奶奶,后宅的事可都是我管,再者說來,哪怕是我不管事了,我終究還是這個府里的大奶奶,你剛才那番話,也是一個卑賤妾侍的下人對一個當家主子奶奶說的話嗎?”
桐花心中自然是有些懼怵海秋的,海秋的性子不像欣萍這般優柔寡斷,海秋在府上疾言厲色,雷厲風行。見海秋依然動了氣,桐花的心早已經像是一只小鹿在里面砰砰亂跳,面上卻依舊倨傲,道:“我雖說是個下人,說話不得當,終究有二姨奶奶,二奶奶還有二爺管教,再怎么著也難輪得上您大奶奶,您今日如此這般羞辱我,就不怕傷了大爺二爺的兄弟情分,被其他下人當成笑話?”海秋心里早已是氣得不像樣子,便緩緩走到桐花面前,桐花卻不敢直接看著海秋的眼睛,生怕被吃了似的。海秋揚起手來,便用力的給了桐花兩個耳光,桐花早已是嚇傻在原地了,而海秋卻因為過于動氣,而氣的暈厥過去。
欣萍見眼前這般,也是不知所措,好在天意助人,這時瀠祎帶著丫鬟們進了賬房,見海秋暈倒,便趕忙對魯嬤嬤道:“嬤嬤,您還不快去找人請大夫救人!”魯嬤嬤忙著應了一聲后便去找人了,瀠祎又分別差了人去康樂堂,檀香臺兩處請羅老太與盧氏眾人用了軟輦把海秋抬回了熙揚齋。
暢康園的東廂房內,云雀慵懶的靠在炕上嗑著瓜子,見桐花空著手回來,便皺眉罵道:“狗娘養的東西,出去浪了這半日,月錢哪去了?”桐花一直不作聲,只是默默地哭,云雀才注意到桐花的臉已經微微腫起,便道:“誰打你了?當真是不要了命了,我云雀的丫鬟都敢打,打狗還得看看主人呢,”便轉過頭去對桐花道:“你告訴我是不是二奶奶?我這就讓二爺把他休了。”說罷便要出了門往正屋進,桐花忙攔住她哭道:“姨奶奶,奶奶,不是……不是二奶奶打的,是……是大奶奶打的。”“大奶奶打的?”云雀便一下子明白了,便脫口大罵道:“你是不是又在賬房那說了什么混帳話了?這話你當二奶奶說,二奶奶膽子小不敢跟你計較,這大奶奶也是你敢得罪的?”
又過了一會子外邊才來人通報,說:“二姨奶奶,四奶奶來了。”云雀忙讓人將瀠祎請進來,便請瀠祎坐了。瀠祎便冷冷道:“您怕是不知道熙揚齋出了什么事吧?”云雀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怎么知道大奶奶的事啊?”瀠祎便瞥了一眼腳邊上跪著的桐花,便笑道:“我奉勸您快去熙揚齋看一眼吧,您這個寶貝丫鬟把大奶奶氣昏過去了,老太太,大太太都已經去了。”云雀便有些慌了,差點子就要跪在地上了,抓住瀠祎的裙邊乞求道:“四奶奶,我求求您幫幫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瀠祎不冷不熱道:“我是覺著呀,您這些話與其是給我說,莫不如去給老太太大太太說,我還要去照顧秋姐姐,就失陪了。”瀠祎說完了話,起身踢開了云雀抓著自己裙邊的手,便出去了。云雀癱倒在地上,這一下子才便知道,這一頓罵肯定是逃不得的了,便急忙帶了桐花出了暢康園,直接去了熙揚齋。
熙揚齋內,羅老太和盧氏早就坐在正廳里的紅木嵌和田玉太師椅上,欣萍,瀠祎還有婉卿輪著守在床邊照顧海秋,就在這個時候云雀便帶了桐花進去,見羅老太怒氣未平,便忙撲通地跪在地上哭道:“都是奴家的錯,老太太,大太太盡管責罰,奴家未能好好管教自己下人,不僅沖撞了二奶奶更是氣壞了大奶奶,實在該死。”
羅老太見了云雀,便來了許多氣,怒喝道:“你還知道自己這些事是該死的罪過?當主子的不僅是要把自己家里的貓兒啦狗兒了的教育好了,自己的德行也別差嘍!”盧氏緊接著又補了一句:“特別是那些從貓兒狗兒上來的主子,正是好好要規范著自己。才不傷我陳家的臉面。你看看人家婉卿,一樣是做妾侍的,怎么人家就品行賢淑,你就如此這般不讓人省心?”說了這話后,盧氏便喚了婉卿出來道:“婉卿你說,你是怎么當這個姨奶奶的?”婉卿本就一愣,后來才緩緩道:“自然是先要敬重各房各院的太太奶奶們,自己也要好好約束著自己,不忘了自己的本分,僅此而已。”盧氏便道:“你聽聽這些話,好好想想,你自己現在就回去閉門思過去吧。”云雀心中雖有不服,卻也只得叩頭稱是認錯,那桐花自然是逃不的刑罰的,羅老太便讓人將她拖了出去賞了二十大棍。
大家見海秋依舊沒清醒過來,瀠祎便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先回去歇著吧,天也不早了,我們看著嫂子就行。”羅老太見她們如此說,便道:“也好,海秋要是醒了,可一定要來通報啊。”說罷,便與盧氏走出了熙揚齋。欣萍也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瀠祎便也讓她先回暢康園了,這時婉卿便道:“姐姐,時雨哥哥眼看著要下朝了,您去照顧時雨哥哥吧,我來陪大奶奶。”瀠祎便笑笑道:“不必了,你去服侍時雨吧,告訴他我在大嫂子這里呢,晚些回去。”婉卿便勸道:“姐姐,還是你去照顧時雨哥哥吧,畢竟您才是正妻啊。”瀠祎便拉了婉卿的手,道:“咱們兩個誰去服侍都一樣,不影響別的,時雨他,畢竟也是你的丈夫。”婉卿見瀠祎這般,便愈加感動,只得行了禮退出來后,回了樂雅居。
海秋是在晚上蘇醒過來的,瀠祎一直在床邊守著,見海秋醒了,瀠祎心里也是高興的不行,便笑道:“秋姐姐,你可算是醒了,老祖宗和大太太可擔心死你了。”海秋便虛弱的笑道:“不過是些老毛病,不礙事的,休息休息睡幾天就好了,現如今二嬸子也不怎么上心家里的事務,我這又下不來床,又要麻煩三嬸子了。”瀠祎便道:“這都沒什么,秋姐姐我今天把云雀收拾了,老祖宗罰她閉門思過,又賞了桐花那個小蹄子二十棍子。”海秋便笑道:“打了罰了才會長教訓。你做得真好。”
瀠祎先是得意地笑笑,不一會笑容便凝結在臉上道:“秋姐姐,我特別想問問你,是不是妾侍將來都會變成云雀那樣刁鉆不講理?”海秋不解道:“你怎么想起問這種事?”瀠祎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怕以后婉卿也會那樣。”海秋便放聲笑道:“你放心好了傻丫頭,你的婉卿那么明事理,肯定不會成為那種人啊。”瀠祎聽了海秋這番話,心下便已然好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