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赤松嶺下的草廬
- 大秦龍蟒記
- 宴秋
- 2626字
- 2017-11-04 23:53:54
洗劍亭的對面,飲馬河南岸有一山嶺,名喚赤松嶺。嶺上多赤松,赤松葉寬大肥厚,色澤赤紅。每到夏盛時節(jié),漫山如烈陽殞落。
起先,赤松嶺下也陸續(xù)遷來十幾戶人家。但沒多久,便發(fā)生了些怪事。村民家養(yǎng)的豬牛狂燥異常,時常撞開圍欄出來逮人就咬。而且老翁、婦人也是多病多難。
后來,一個游方道士偶然經(jīng)過,初見此地水情山勢極為驚喜,停留了幾日仔細堪輿后,望著赤陽嶺長長嘆息。
村民疑惑,問欺緣故。
道人念叨了幾句:“水火相克,故而戾法滋長。六畜不寧,陰陽失調(diào)。奇哉,赤松竟讓福地化險地。可惜,可惜了……”
長嘆幾聲后便泛舟東去了,也有的說是御劍凌空。
村民聽得云里霧里,但有一點是明白了,這是個不祥的地方。至于道人最后在可惜什么,沒誰去關心。于是大多人又漸漸遷走了,此地慢慢荒蕪起來。
初到臨淄城的背匣少年,卻一眼便相中了這個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兇地,安然搭建草廬居住。
在徐長卿眼中,這兒前有曲河如金橋飛霞,后依山嶺同紫闕仙臺,正是陰陽家著述中的舉霞飛升的清修福地。
他于嶺腳的平地上搭了處草廬,在廢棄的村子里搜羅了些破碗爛罐。墻壁是用竹片編成的,懸掛著的葦草簾子便成了門。簾子編得十分細密,這樣下雨天就不會有飄雨飛進來。
草廬內(nèi)里被分成了兩個部份,左邊鋪墊著干燥的稻草,金黃色澤,聞上去還有濃濃的稻香,右邊有個存有火種的小火塘,和盛水的矮腳粗口大瓦甕,造型奇特的樹根小板凳。
身影迅疾的奔到草廬門前,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趕似的。
“嘩”的一聲,竹簾撞擊在門欞上,擊打出雜亂的音節(jié)。
背匣少年喘著粗氣,用力撥開門簾,沖進草廬內(nèi)。一屁股坐下,柔軟的稻草被壓出下陷的痕跡。封閉的草廬卻并沒有給他帶來想象中的安全感,手不自覺抽出匣側的桃木劍。
劍里封存著一道秘術,除了木背匣外,這是吝嗇老頭唯一給他的東西。美其名曰,修法修道修長生,豈能假借他人外力,而失了進取之心。
他心里也清楚,那雙眸子的威勢,絕不是一道二品秘術能應付得了的。徐長卿并不算高手,但從小便是白胡子老頭師父帶大的。一老一小,蹲在荒山野原窮得瑟,眼界卻高得不得了。大有青梅煮酒論英雄,天下英雄皆是冢中枯骨的氣勢,唯有師父與徒弟爾。
盯著隨風輕動的門簾,額頭滲汗的徐長卿在想,或許會有一把飛劍破門而入,取他項上人頭。他并非普通的庶民,以為御劍殺人,移山填湖只存在于說書人的故事囊里。
許久,門簾并沒有什么動靜,看來那雙可怕的眸子把他當湖中一尾不小心窺視到龍門的野鯉給放了。他早就知道山下很危險,要是身份走露,黑冰臺的諜子,朝廷的高手對一顆能換來萬戶食邑的人頭還是很有興趣的。
徐長卿身子微微倚在墻面,稍微平復情緒后仍是心有余悸,就是在河邊洗把臉的功夫,他可能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秘密。滅口。那雙眼睛,準確來說是眼睛的主人,明明對自己生出了殺意。就如同三尺青鋒已經(jīng)迫近頸項,卻不知為什么,在最后關頭又收了回去。
河水回溯,金鯉西游,乃逆天違勢之舉。機緣巧合之下,他成了一尾窺視到龍門的野鯉。只可惜他陰陽術只學了些相面的皮毛,不知道這其中蘊藏著什么。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徐長卿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右手緊按劍柄,調(diào)動紫府中的真氣,隨時準備激發(fā)那道相當于二品小宗師全力一擊的密術。
他目光堅毅,又帶著一絲瘋狂。螻蟻尚且偷生,病虎還有垂死反撲。即使只能遞出最后一劍。徐長卿也絕不會放棄。有些事沒有試過,永遠不會知道結果如何。
“小徐道長,在家嗎?俺給你帶了些果蔬。”
尚未見人,粗渾的嗓聲便傳了進來。徐長卿緊扣劍柄的手放松下來,原來是熟識的村民。
他理了理衣襟,正準備出門迎客,突然發(fā)現(xiàn)懷中還有條通體赤金的鯉魚,玻璃球似的眼睛滴溜溜的亂轉,身上的金鱗泛著淡淡的光澤,十分有靈性的樣子。徐長卿看著有些親切,起身把它放養(yǎng)到盛水的大瓦甕里。
體長半尺的金鯉,一入水,便歡快的游了起來,不時還浮出水面,吐出一串泡泡,望著徐長卿的樣子,似乎在表達謝意。
徐長卿笑了笑,心情好了許多,隨即掀開門簾走出房外。草廬前站著個濃眉大眼的漢子,他身材魁梧,就足足有八尺,遠看真有些像西方教里的護法金剛。
“楊大哥,今個兒好興致,不去東市賣菜,怎么得空來我的草廬做客。”
來客叫楊大眼,人稱楊管閑。干著賣菜的行當,卻也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刺頭。為人任俠好義,事母極孝。祖上出過校尉級別的軍員,所以又有些家傳的武藝傍身。平日里除了賣菜供養(yǎng)老母外,便是聚集一幫游手好閑的輕俠少年,較量武藝與打抱不平了。
楊大眼見身著白色麻衣,容貌俊朗的少年道士走出簡陋的草廬,臉上神情復雜,驚訝中混雜著感激。趕快上前兩步,取下背后的竹筐,遞給徐長卿,
“嘿嘿,阿母去菜圃子摘的,讓俺送來給小徐道長。”
徐長卿接過竹筐,里面是大捆芹菜,幾把春葵,還包著塊臘肉,估摸著半斤重。轉念一想,便知道他所來是為何事了。
“老夫人能下榻了,想來大病已愈了。”半月前,他趕路到了臨淄,路過鄰近官道的曬甲村,到一戶人家討水喝,正好遇到了臥病在床的楊老媼。徐長卿醫(yī)術并不算高明,只是他熟讀百家卷藏,知道些專解疑難雜癥的法子。
“唉呀,俺的個娘,道長不僅醫(yī)術了得,而且還能神機妙算。阿母按道長給的方子吃了三劑藥后,立刻就大好了。”
“雖說大好了,可剩下的兩劑藥還得吃,以免舊病復發(fā)。老人家體弱,楊大哥可馬虎不得啊。”
徐長卿笑納了楊大眼的好意,主要是肚皮不允許他拒絕,兩人說笑著進了草廬。
“這兒也沒個門窗,道長太清苦了。俺家雖然簡陋,好歹能避風雨。何不屈尊移動玉趾,去俺家住上段時日。”
楊大眼小心翼翼的坐在小板凳上,打量著屋內(nèi)的布置。徐長卿背靠墻壁坐在他對面,拿出兩個竹根杯。兩人說了些閑話。
楊大眼言行無忌,抱怨說當下世道不好,苛捐雜稅一日多過一日。如果不是有老母要奉養(yǎng),他寧愿去落草為寇
就連進城賣菜,要交納雙倍的的賦稅了。幸好他心思靈活,直接找到了九醉樓這個大主顧送菜。價錢公道不說,還免去了集市上的盤剝。
兩人說得投機,不知不覺到天黑。徐長卿送走楊大眼,和衣上床入睡,桃木劍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夜很靜,他卻怎么也睡不著。或許這間簡陋草蘆已經(jīng)沒法給他歸宿感。在那雙眸子的面前,自己實在是太弱了。天下雖大,若沒有強悍的實力,連一間草廬都難以擁有。
此前早已生出離意,今日的事更促使下定了決心。雖說白胡子的師傅吝嗇摳門,但他交代的事徒弟不能不完成啊!六國學院,還得往東邊走才行。
他倒是孑然一身,說走就走。問題是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下山前白胡子給的十幾兩銀子,已經(jīng)花得精光。所以他才在臨淄城滯留了半月之久。
看來得盡快想個辦法,做些營生,掙得銀兩作為路上的盤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