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太苦惱了。

戰爭也沒堅持多久，就一個早上的時間，陽光從東邊的山坳里爬起來的時候就結束了。

金羌人原以為自己來個出其不意的突襲，能撈到什么好處，卻不想人家早有防備，自己帶來幾千的人馬，竟然有半數的人都折在了這里面。

雖然自己努力也帶走了不少大晉人，但他們還是覺得自己賠了。

罵罵咧咧的一小隊伍的人騎著馬倉皇回逃，被后面的追兵攆的猶如喪家之犬，金羌人恨得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在進入己方地界之后，他們是叫囂著‘還會回來’的話，卻跑的比誰都快。

看著金羌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無際的大草原上，追來的大晉士兵默默地勒緊了韁繩駐足看了一會兒，便趕緊回去打掃戰場去了。

一個人頭可值不老少的錢呢，如果殺的是小頭目的腦袋，可能會更加值錢。

清理過戰場后，自己殺了多少人都得如實報上去，百夫長和火長會對著死掉的人清理人數，如果有誰敢謊報人數，只要一旦被查出來，那是會被軍法處置的。

所以，一般沒有幾個人敢在這上面謊稱人數。

狄落跟一群重傷患者坐在地上，看著清理戰場的分為兩伙人，負責清理尸體的同伙們會將金羌士兵懷里，腰里，就連褲襠都扒開摸一下，不管是藏在什么地方的錢財，他們都能準確無誤的找出來，然后堆在地上。

她后脊背一涼，忍不住一個哆嗦，連忙將目光對準了另外一伙。

另一伙同伙，則是負責找死人堆里還有幸存的己方士兵，如果找到還有一口氣的，就連忙拖出來，叫人立刻抬走，送到營區大夫那里去救治。

但如果是碰到了己方已經不幸去世的士兵，他們也會拖出來，將他們身上的東西收拾出來，殘胳膊斷腿也給找到，然后放在一起，等著有專門的人將人運回去，再用馬車按照自己當初報上來的身份地址給運回家鄉安葬。

如果地方太遠，軍營中也會有人先處理好尸體，然后將骨灰連著撫恤金一起送回烈士的家人手中。

像這種拿生命賺來的錢，一般是沒有人敢私吞的，偷拿這種錢，他們也都怕以后自己不得好死，下地獄。

只是這最簡單處理尸體的行為落在狄落眼中，簡直是驚嚇，都把她嚇精神了。

她又是一哆嗦，嚇得趕緊按了按左肩膀最嚴重的傷口，刺激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壓壓驚，再用力甩甩腦袋，把腦子里混漿漿的思緒趕緊甩出去。

好家伙，這可真是說啥都逃不過被搜身的可能性啊，不管是死是活，還是只剩一口氣，這也太嚇人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活著吧。

就現在，她是死都不敢死了。

“你看什么呢？”

錢舞收拾完，報完自己人頭數走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疑惑地看著周圍還在收拾戰場的士兵，又看了看她那張已經被血糊上的臉，還有她身上正緩緩往外冒血的傷口，他的眼神忍不住就暗了一瞬，一抹擔憂在心中一閃而過。

剛才瞧著還奄奄一息的狄落，被自己拖到戰場后方好像就只剩一口氣了，可此時再一看，那一雙被血染紅的眼睛竟然是炯炯有神的盯著那群忙碌的人，不知道在看什么，還時不時抖兩下肩膀？！

難道她是回光返照？

一般來說，只有回光返照的人看起來才特別的精神，況且她還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和他經歷相同，對脾氣的人，就這么要死了嗎？

說實話，有點難過。

想到這里，他連忙上前一步，一把扶住狄落的后背，兩只眼睛悲傷的擠出兩滴眼淚疙瘩，無不沉痛道：“狄落，你放心吧，該你的軍功一樣都不會少的，就算你現在看不見，我也會寫在紙上燒給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話音未落，狄落一雙冷眸惡狠狠地就掃了過來，死勁的盯著他，破口怒罵道：“滾，你特么這是有多想我死啊，什么玩意就燒給我？我特么燒給你好不好？！”

“還哭哭哭，哭你個奶奶球啊，你嚎喪呢。”

這么中氣十足的怒罵聲，像訓孫子一樣，引得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錢舞也不生氣，他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抹著眼淚，破涕笑道：“你沒事啊，你不是回光返照啊？”

“誰回光返照，你才回光返照呢，小爺我精神著呢。”

這混蛋玩意，這是真咒我死呢，咋地，等著繼承我的衣缽遺產啊，還是想把我扒了，你是人嗎？

“是是是，特別精神。”

錢舞一點都不生氣，笑嘻嘻的長出了一口氣：“你嚇死我，剛才看你出那么多血，我還以為你要不行了呢，不過現在看你這么有力氣罵我，我就知道你沒事，但是，你真的沒事嗎？你這傷口還流血呢？咱們先回營地吧，找軍醫給你包扎一下。”

“沒事，不用。”

狄落抗拒的一搖頭，忽悠一下，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本來失血過多的臉色就白，這一下是更白了，她整個人搖搖欲墜的連連擺手，“沒沒，沒事，我沒事，我自己有藥，上一點就行，不要麻煩軍醫，那么多人是吧，軍醫也忙不過來，我自己能搞定，放心，放心。”

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掛在臉上，狄落原是想干凈利落的站起身，讓錢舞看看，自己好的很。

可手一撐地，她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因為失血過多早就沒有力氣了，軟趴趴的，這一動險些沒栽到地上，得虧錢舞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撈了起來，置于自己懷中，架著她就站了起來。

狄落尷尬的嘿嘿一笑：“沒事，沒事。”

“沒什么事，沒事。”

錢舞不認同的皺起了眉頭，剛想訓斥幾句，卻忽然發現懷里的人猛地往下一墜，他連忙一把扣住狄落的腰，才恍然發現，懷里的人根本就是強弩之末，卻還強撐著和自己打嘴皮，現在估計是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微微嘆了一口氣，腰一彎，抱起狄落大步流星的牽過自己的馬匹把她往上一托，錢舞后知后覺的才回過神來，剛剛還賴在自己懷里的狄落那身子骨竟是出奇的軟，還輕，仔細一嗅似乎還有淡淡的香氣夾雜著血腥的味道飄蕩出來。

那香氣被血腥味掩蓋的幾乎忽略不計，但狗鼻子一樣的錢舞還是在那忽略不計中聞到了似有若無的味道，他用手指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狄落皮膚的觸感，那細膩的觸感，竟讓他心中劃過一股莫名的情緒。

他忍不住轉過頭，看著昏迷過去的狄落，目光靜靜地落在了她的臉上，眼睛上，鼻子上，一點點往下移，落在了她的脖頸上，纖細修長的脖子，讓他的目光不由的一頓，他的視線就滑落在了狄落因為歪著身子，而露出來的肩膀上。

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鬼使神差的，他朝著狄落的衣領悄悄的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