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三的想法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狄落這么久了都沒有消息，他其實早就放棄了，只是看不見尸體，他不甘心，他總幻想著狄落沒死，還活著的錯覺。

秦子師看著趙十三憔悴的樣子，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們之間同伴的情誼，他是最懂的，曾經(jīng)，他也有那種能交付后背的伙伴，只是...只是沒有長久罷了，他活下來了，他的同伙早就成了一抔黃土，可能都不知道轉(zhuǎn)生到哪家里享福去了吧。

秦子師苦笑一聲，想說狄落其實還活著，只是現(xiàn)在的處境不是很安全，若是說多了，給她造成了麻煩怎么辦？！

所以到最后，秦子師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隱晦的拍了拍趙十三的肩膀，“想開點，別那么沮喪了，人生在世世事無常，說不準(zhǔn)，就柳暗花明了呢？！”

趙十三感覺自己每個字拆開他都認(rèn)識，怎么合在一起，就有點不明白了呢？！

什么叫柳暗花明？！

秦子師也沒管他聽沒聽懂，只是吩咐他去邊界城給他傳個信，找一個鋪子。

鋪子上的牌匾畫了個元寶樣式的金錠子，很好找。

趙十三懵懵的從秦子師的營房里出來，牽馬的時候都不在狀態(tài)，一直走到大門口，身后突然傳來叫聲：“十三哥，你干嘛去？！”

趙十三才從蒙圈的狀態(tài)里回過神，他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身后，是錢舞。

“啊，沒干嘛，秦將軍讓我?guī)退托拧！?

錢舞走到跟前，聽說他要去送信，正好他也要去城里取包裹，家里給他送東西來了，他正好今天有時間就跟著一起去了。

前往邊界城這一路上，趙十三還是有點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在思考秦子師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就連錢舞跟他說話他都沒回應(yīng)。

“十三哥，十三哥，你想什么呢？！”

錢舞伸出一只手在他旁邊揮了揮。

趙十三皺著眉頭，沉吟了一小會兒，才遲疑道：“錢舞，我剛才問秦將軍，狄落有沒有信，秦將軍跟我說了一句話，我怎么琢磨，怎么覺得不對勁。”

提到狄落，錢舞眼神閃爍一下，嘴角不受控制的就繃了起來。

趙十三也沒看見錢舞突然間沉默，他繼續(xù)說：“秦將軍說，柳暗花明，這個拆開我知道什么意思，合在一起我就有點...嘶，難道說，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趙十三喃喃自語著，忽然他緊緊一把抓住韁繩，眼中迸發(fā)出巨大的驚喜，心中忽然豁然開朗。

他一掉馬頭，帶著巨大驚喜一路狂奔回到了軍營，他連馬都沒下，直接闖到了秦子師門口，跳下馬，帶著急促的呼吸聲，沖到秦子師面前，壓低聲音問道：“將軍，是不是狄落還活著，他是不是回不來，你不方便說？！”

秦子師被突然回來的趙十三嚇了一跳，他看著腦袋上冒著熱氣的趙十三，往后一靠，好半響才佯裝怒斥道：“本將軍讓你送信你怎么還回來了？信送完了？！”

錢舞默默地跟著進(jìn)來了，站在一邊也不說話。

秦子師的目光落在趙十三的臉上，又移到錢舞的臉上，頓了一下，他突然煩躁的站起身，走到趙十三的面前，伸手懟了懟他的肩膀，口氣急沖道：“你還真是好樣的，狄落活著你就那么開心嗎？！”

趙十三嘴角都裂開了，這是確定了？！

他重重點頭：“我們倆是一起來的，來要一起來，走要一起走，他是屬下拜把子的弟弟。”

秦子師轉(zhuǎn)頭瞄向錢舞，語氣不善地問：“那你呢？！”

錢舞一愣，眼神躲閃的垂下眼睛，磕巴一下：“我們，我們是伙伴。”

秦子師真是懶得看他們要死不拉活的樣子了，一個狄落而已，至于嗎？！

他像是趕蒼蠅似的揮著手，又是警告，又是攆的：“走走走，都別煩本將軍，他沒事，活得好好的，但是，別給本將軍出去隨便說，聽見沒有？！”

趙十三急切地問：“什么意思啊，活得好好的還不讓說，他在哪呢？屬下去把他接回來？！”

“接個屁，你就別管了，接也接不回來。”

怎么能接不回來呢？！

難道是他傷的嚴(yán)重？！

還是缺胳膊斷腿了？！

秦子師不說，趙十三又開始著急了。

之前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著急。

現(xiàn)在知道了，更著急了。

從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來，肯定是傷到什么地方了，要不然秦將軍怎么說接不回來呢？！

不會是真的斷腿了吧？！

一直沒說話的錢舞忽然道：“接不到？！接不回來？岐山內(nèi)，狄落是不是被誰撿走了？他現(xiàn)在在金羌境內(nèi)？！”

秦子師沒想到錢舞這腦瓜子可以啊，轉(zhuǎn)的也快，他忍不住都要高看他一眼了。

既然被猜到了，他也就不瞞著了，“對，在金羌，但是，你們倆今天聽見了最好給本將軍爛在肚子里，別到處亂說，給他惹麻煩。”

惹麻煩？！

趙十三暈乎乎的，還沒想明白，錢舞已經(jīng)質(zhì)疑上了：“將軍，你不會讓狄落在金羌境內(nèi)做眼線了吧。”

還沒等秦子師回答，錢舞就搖著頭，道：“太危險了，在金羌一個弄不好，就會被發(fā)現(xiàn)的，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狄落豈不是有生命危險？好不容易活下來又把自己置于危險之地？！”

趙十三聽著，也巴巴道：“將軍，不行讓狄落回來吧，你要實在想要眼線，那屬下去替他。”

“滾滾滾，你去替，你去替?zhèn)€屁啊，本將軍告訴你們，你們現(xiàn)在多余的話一句不行說，給本將軍滾出去，該干嘛干嘛去。”

秦子師一腳踢在趙十三的屁股上，給他往門外踹，一邊踹，一邊罵：“讓你們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了，哪來的那么多廢話，趕緊給本將軍送信去，誤了事，把你們腦袋砍了。”

說話間，他‘砰’一聲，重重關(guān)上門，身后的聲音隔絕在了門外，秦子師剛剛還憤怒的咆哮著，這會兒忽然失笑的搖搖頭，感嘆一聲：“這群臭小子，年輕，真好啊。”

只是還沒等他嘴角的弧度完全揚(yáng)起來，身后的門忽然又被拉開了，趙十三死皮賴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將軍啊，屬下皮糙肉厚的，讓屬下去吧，實在不行，讓屬下去金羌吧，給他接應(yīng)也好啊，省得他單打獨斗，屬下不放心！”

秦子師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的，他一聲怒吼：“給老子，滾！！！”

趙十三麻溜關(guān)上門，飛快的滾了。

但是他高興啊，好高興啊，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忽然移開了，他就覺得雨停了，天晴了，雖然不能和別人分享，但是他跟錢舞都知道了。

倆人進(jìn)城辦事，還偷偷小酌一杯，也不敢多喝，以示慶賀。

錢舞心里壓抑的情緒也放晴了，他倆不敢多喝，但是開心的情緒實在無以言表，他盯著酒杯里蕩漾的酒水，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后輕聲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