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跪在墳前,狄落還有點回不過神。
她直勾勾的盯著墓碑上刻的小像,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一樣,好半響,她抬起一只手,仔細的描摹著石碑上的女子,沒有名字,沒有生辰卒年,沒有墓志銘,什么都沒有,只有這一個小像,刻的還不太像。
“你...是姐姐嗎?!”
她喃喃。
她已經記不清姐姐長什么樣了,時間過得太快了,那時候發生的一切,好像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平息了。
她也忘了,自己僥幸活下來的時候,她的親人,每一個人都在踢皮球,她的祖父祖母,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以前父親母親還在的時候,他們那么和藹,那么親切,慈愛的好像天底下最喜歡她一般。
可直到父親母親的驟然離世,家破人亡,那些虛偽的面孔一夜之間全部被撕扯開來。
他們想要她的家產,想要她的全部,卻不想養她。
明明,再養她兩三年,她就嫁人了。
哦,對了,這么久了,她竟然忘記了,她其實還有一個未婚夫的。
她的未婚夫是誰來著?!
好像是祖母母家的一個小輩,與她門當戶對,那未來婆婆在換了庚帖之后,不止一次的握著她的手,說她可愛,說她乖巧,說好喜歡她。
“騙子!全都是大騙子!!!”
那些所謂的親人搶走了她的家產,卻恐懼滿門抄斬帶來的余威,生怕是他們家人得罪了人,若是被那些人知道還有她這個漏網之魚,卷土重來怎么辦?!
那就只好給她些盤纏,讓她自生自滅了。
她的夫家連面都沒露,就把她的庚帖換了回來,可她未婚夫的庚帖早就遺失在了那場災難中。
他們可能早就忘了她吧,她如今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姐姐!”
狄落頭抵在墓碑前,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般,顆顆從眼中掉落在地上。
“我好想你啊,姐姐!”
燕清墨原本一直在后面不遠處,此時看狄落跪坐在墳前的身影那么孤寂又悲切,他忍不住上前了幾步,忽然聽到狄落叫姐姐,他腳下的步子一頓,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不遠處的喻伯崖,又看了看前面的狄落,想了想,他抬手招喻伯崖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喻伯崖領命立刻退了下去,轉身騎馬就走了。
狄落在墳前呆了好久,一直到太陽都已經開始西斜了,她才從悲傷的情緒中慢慢抽離出來。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站起身,卻因為跪的時間太長,腿一軟差點沒再次跪回去,已經走過來的燕清墨手疾眼快的連忙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狄落的胳膊往回一扯,她身子頓時不受控制的歪進了燕清墨的懷里。
狄落下意識的仰起頭看過去,燕清墨正巧低下頭看她,倆人對視一眼,狄落哭的眼圈紅彤彤的像兔子,雖然哭過了,可心情還是很不好。
燕清墨抿了抿嘴唇,輕輕松開手,“我們先回去,給你看個東西。”
狄落鼻音極重的“嗯”了一聲,興致缺缺的低下頭往前走,身上忽然一暖,她抬起頭看過去,燕清墨微微一笑,“金羌這地界沒有大晉暖和,你身子不好,先披上。”
說話間,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把大氅的飄帶系好,又把帽子給她扣上,毛茸茸的帽子寬大的幾乎要把她的臉都給擋上了,看不到狄落的表情,燕清墨的心都要融化了。
倆人上了馬車,已經回來的喻伯崖從馬鞍的袋子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匣子遞給了燕清墨,燕清墨頷首,放下了簾子。
馬車在緩慢地前行中,燕清墨轉手將手里的木匣子遞給了狄落。
狄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接。
燕清墨又往前送了送,道:“這個我想,你應該會很喜歡,或者說,你會很想要。”
狄落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小木匣子上,很普通的木匣子,上面刻著簡單的花紋,是一朵綻放的牡丹花,花蕊上似乎落了一只蝴蝶要展翅高飛,卻又舍不得花蕊中的蜜汁,觸角沾著花,翅膀已經綻放。
狄落默默不語的盯了片刻,最后還是接了過來。
燕清墨催促她,“打開看看。”
狄落聞言,輕輕打開卡扣,打開了蓋子,入眼的,是一枚玉佩,玉佩好像是被摔過了,下面缺了豁口,密密麻麻的裂紋在玉佩上蔓延著。
她狐疑的抬起頭看了看燕清墨,他那么大一金羌王爺,不至于送一枚已經摔壞了的玉佩吧,還是枚隨時都會碎掉的玉佩。
只是,這玉佩有點,眼熟。
狄落小心翼翼的將玉佩拿了出來,放在掌心中,下意識的,她舉了起來,對著車窗外面的光亮,她看見了她想看見的花紋。
雖然花紋因為碎裂的原因并不完整,可她依舊拼湊出了缺失花紋的小字,那是她的小字,鳶鈺。
燕清墨似乎都沒想到玉佩中是有字的,只是需要對著光看。
狄落呆住了。
她送給姐姐的玉佩,怎么會在他手里?!
她愣愣的看著燕清墨,腦子里已經亂成了漿糊。
對于燕清墨,她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怎么信任過他,不管是要和他們大晉聯手,還是說那座墳里埋的是她姐姐。
她生性多疑且冷漠無情,看似有情,實際上因為家庭的變故,人變得偏執又自虐,她可以笑得很開心,也可以裝作很開朗,可心里再也沒有人能踏進去一步。
她不信任這個世界,不信任男人,不信任任何人。
也不信任這個長得好看的金羌王爺。
可這個金羌王爺到底在干什么啊,他竟然拿出了她曾經送給姐姐的玉佩,還收在了小匣子里保存了起來。
這你讓她到時候攻破王城,怎么下的去手啊。
狄落一只手捂住臉,將玉佩捏在了手里,也許是她的情緒過于激動,手上狠狠一捏,玉佩瞬間在她的掌心中碎裂開來,稀碎的玉渣扎進肉里,她卻裂開嘴巴感受不到疼一般笑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想殺你?!”
燕清墨平靜的點點頭,“知道。”
狄落:“你知不知道我不信任你,想要砍下你的腦袋,邀軍功?!”
燕清墨再次一點頭:“嗯,知道,一直都知道。”
狄落嚯的抬起頭,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幫我?!”
燕清墨歪著頭看她,好半響,他忽然道:“你不要再笑了,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
狄落上牽的嘴角一僵,似乎失去了牽引的力量,慢慢回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兇狠的和燕清墨對視著。
之前一直不喜歡跟人對上視線的燕清墨,這一次,不甘示弱的不移開視線。
倆人互相盯了好久,狄落忽然站起身撲了過去,毫無防備的燕清墨再次被她撲倒了,他的腦后勺磕在了車壁上,不疼,但發出了很大一聲響,馬車立刻停了下來。
狄落雙手緊緊摟著燕清墨的腰,趴在他的懷里,她將臉埋在了燕清墨的胸口,眼淚再次像斷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痛哭出聲。
“對不起,你替我姐姐收尸,我如何還能下的手殺你,我下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