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秦子師收到信那都是幾天之后的事了。
狄落這邊親眼看著信被送出去,她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的,現在就等那邊聯系她就可以了。
估計這回聯系她的人應該是秦子師的眼線。
狄落瞧了瞧身上的女裝,輕聲嘆了一口氣,這女裝怕是穿不了幾天了,等到眼線找她來的時候,她可不能給人留下什么把柄。
燕清墨一直在留心狄落的情緒,倆人拿了好幾匹上好的布料出來,他正捉摸著給狄落做什么樣式的裙子呢,忽然間瞧見她嘆氣了,還以為她是著急了要逛逛東市,他連忙把手里的布匹塞到身后那兩口子手里,帶著她往前走,道:“別著急,我們現在就去東市城門口。”
狄落的注意力頓時被東市城門口吸引了,她抿了抿嘴唇,輕聲“嗯”了一聲。
喻伯崖和殷杏杏手里捧著又沉又多的布匹,實在是不方便陪著他倆繼續走下去,索性,他跟燕清墨提了一句,就先把布送回到馬車上。
燕清墨不在意的擺擺手,反正他身邊有鳳云跟著,沒什么大事。
喻伯崖和殷杏杏走了。
狄落越接近東市城門口,她越是緊張。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完全是靠著蒙混過得關,卻不能停留太久,金羌境內雖然也有大晉人,但是那段時間正趕上金羌和大晉想要打仗,所有大晉戶籍的人,除非有人擔保,否則一律不準進入王城。
狄落只駐足了片刻,就被人驅趕了。
如今,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這里了。
只是越接近城門口,她的心就止不住的在縮緊,越縮,越喘不上氣,還有點說不上來的恐懼緊張感。
忍了又忍,狄落控制不住的額頭冒出冷汗,臉色也不自然起來。
“怎么了?!”
燕清墨感受到狄落異樣的情緒,不由得低下頭輕聲問。
狄落繃緊了一張臉,搖搖頭,什么都沒說,手卻情不自禁的拽住了燕清墨衣服上的飄帶。
燕清墨一頓,眼神忍不住就往下飄,瞧著狄落那一雙已經拽的指尖發白的手,他眨眨眼睛,手指蠢蠢欲動的想抓住她的手,忍了又忍,他還是放棄了。
“那咱們還去嗎?!”
狄落咬咬牙:“去。”
她為的就是今天,就算救不了姐姐,也遠遠地看一看也好。
倆人說這話間,就已經走到了城門口。
燕清墨都不用出示出城憑證,憑著一張臉,就刷了通行。
一直走出城門,狄落才恍惚間回過頭,正午的陽光就立在頭頂上,她逆著光抬起頭,好似看不清一般瞇起了眼睛。
城樓之上,一個人被掛在那里隨風晃動著,可能是太遠,看不清面相,也可能是風沙迷了眼睛,只是一眼,狄落就已經不受控制的涌出了眼淚。
曾經,受了那么重的傷都不曾流眼淚,可此時此刻,她的眼淚卻洶涌的擦都擦不掉。
她的姐姐,那么愛美漂亮的人被腐化的掛在城墻上,她除了只能來看看,卻什么都做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讓她入土為安?!
她堅持了這么久,可離成功仿佛還是遙遙無期。
狄落捂著臉蹲了下來,她將臉埋在臂彎中痛哭出聲,心里太難受了,努力那么久什么時候能看見曙光啊,她居然還萌生了戰死沙場就算了的念頭。
她怎么能這么想呢?
她豈不是背叛了爹娘哥哥姐姐?!
可是,她好像要撐不住了。
太難了!
好累啊!
太累了!
燕清墨眼睜睜看著狄落突然的情緒失控,他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的連忙跟著蹲了下來,伸出一雙手,想抱抱她,卻在抱過去的一瞬間,變成了拍。
“怎么了?是不是傷口疼了?要不我們去找大夫吧,給你看看?!你是哪里疼?!”
“不疼。”狄落哭腔的低聲喃喃:“就是難受,我好難受!”
“哪里難受?你哪里痛?你告訴我?”燕清墨急得不行,卻根本就不敢動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真的崩開了。
頓了頓,燕清墨轉頭就喊了起來:“伯崖,喻伯崖,喻伯崖!!!”
“你別喊了!”
狄落伸出一只手拽住了燕清墨的袖子,有氣無力的低聲哭道:“我想緩緩。”
“好好,你要是難受一定要說,知道不?!”
狄落沒說話,好不容易發泄了心里的郁氣,她抹了一把臉,站起身,長處一口氣,死死的盯著城墻上的尸體,心中默念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有了不好的想法,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給你報仇,把你救下來,讓你入土為安。”
“那個......”
燕清墨的視線在城墻上和她身上來回掃視了好一陣,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他小心翼翼的彎下腰,湊到狄落的耳邊小聲問道:“你認識城墻上那個死人嗎?!”
狄落神情猛地一僵,想扯出一抹笑,可大喜大悲過后,她根本就笑不出來。
醞釀了好一會兒,還沒等她說出話,燕清墨更是壓低聲音,帶著疑惑:“你祖上是有金羌血脈嗎?!”
狄落一愣,臉蛋上還掛著沒干的淚痕,一雙眼睛睜大了看向燕清墨,好像在問他,你說什么?!
燕清墨瞧著狄落那滿臉詫異的模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抬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等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他頓時不好意思了。
狄落根本就沒在意他的不好意,只是嘶啞著嗓子問道:“你說什么?!”
燕清墨輕咳一聲,用下巴點了點城墻上的尸體,又問了一遍:“你跟他有親戚?你祖上有金羌血脈?!我看你也沒有金羌人的特征啊。”
狄落都懵逼了,什么跟什么啊,她深吸一口,“你在說什么啊,我祖上一直都是純正的漢人血脈,怎么可能有金羌......”
“那你怎么......”
剛才沒反應過來狄落這情緒變化的太快了,明明周圍沒有什么讓她情緒化的事情發生,如果有,那就是城墻上掛的那具尸體,剛剛,狄落好像就是看見了那具尸體后才開始哭的。
燕清墨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但他直覺,狄落大概率就是因為這具尸體。
燕清墨偷偷摸摸的朝她眨眨眼睛,“上面掛的那個,是個奴隸!!!”
奴隸?!
什么奴隸?!
不是......
狄落感覺自己的腦回路已經不夠用了,她姐姐怎么就成了奴隸了?!
不是和親公主嗎?!
燕清墨眼看著狄落肉眼可見的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滿滿的都是蒙圈,哭紅的鼻頭眼淚汪汪的,那模樣,絕殺。
一個一直以英颯著稱的悍將,有一天突然露出一副腦子已經亂了的表情,懵懵的,簡直直擊燕清墨的心臟。
太可愛了!
說實話,他都不知道,自己對一個認識才幾天的姑娘如此上心,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對一個人好,要理由嗎?!
需要理由嗎?!
好像不需要吧!
只要他們同頻。
而且,他們并不是認識才幾天啊,他們認識很久了,在戰場上,你來我往,刀劍相向的,怎么能不算認識呢?!
燕清墨忽然笑了,他不自覺的抬起手覆于狄落的頭頂,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歡喜,他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道:“之前,確實是個和親的公主,不過,我覺得她太可憐了,就偷偷命人偷了下來,好生安葬了,現在掛在這里的,是個早就死掉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