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47字
- 2022-09-17 00:01:39
他穿過凄寂的走廊,望著漆黑一片的庭院,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座大而繞人的府邸,他住了半輩子,卻從來不曾了解過它。
一時間,他清晰的感到憤怒與悲哀襲上心頭。酒意灼燒著胃,讓他清醒過來,頭腦又昏昏沉沉,前途未卜。
走著走著,黑暗里,他給什么東西絆倒了,跌了一跤。他再也起不來了,也不想起來,這是命中注定的,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便倒在草坪上,合上了眼睛,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浸入泥土里。
蘇宜用過晚飯后,按照慣例,要出來走一圈。并不遠,就只是繞著偏院散步而已。
最近給她的一截晚燭也被克扣下了,黑暗的房里,看不了書,也干不了其他事,只能或者散步,或者坐在圍廊下,坐一整夜,欣賞著斗轉星移。
而夜色總是一樣的,然而大門已經鎖上了,她也無處可去,聽送飯的哥兒說,最近府里要戒嚴,像她這樣的小透明,自是不必擔心刺客什么的,安全得很。
“也不用擔心迷路,反正橫豎都在府里,跑不了?!彼@樣想著,于是放下心來。
蘇宜從圍廊里一直走,想要走到盡頭,走過紅地磚的庭院,走過一道圓形的拱門,這些建筑,一如蘇宜一樣,在夜里坦蕩蕩的立著。
待她再要走時,眼角余光卻突然發現,在門的拐角處,有一片枝葉交叉著的竹林。
往日并沒有注意過此處,蘇宜走近了一瞧,那竹林中間開了一條狹小而幽深的小路,仿佛專門要引誘人進去似的。
那就如它所愿吧!蘇宜鉆了進去,末了只嘀咕了一句:“總不至于有蛇的?!?
然而不出所料,不過只是又一方園林而已。
布鞋底下,是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夜色中,隱約能瞧見盡頭處有一所建筑,建筑外圍是一堵圍墻,圍墻上的花窗,漏出了內里明滅的燭光。
這瞧著怎么有些熟悉?蘇宜走到一半,恍然大悟了,這不就是文子硯曾帶她走過一次的柳笙小筑嗎?
原來這竹林的小路,是通往這里來的…
走近圍墻邊時,蘇宜給什么絆了一下,軟軟的,叫她嚇了一跳。
她蹲下去瞧,疑惑這里怎么躺著一個人…不對,怎么是文子硯?!
“喂,醒醒?!?
蘇宜輕輕的搖著文子硯的肩膀,她不敢大聲喊,尤其是這夜里,會叫人發現的。
“子硯,你怎么在這兒?”
文子硯“嗯”了一聲,低著頭,沒有說話,身子不時又要癱軟下去。她只好將他扶起來,讓他倚靠著。
“先進去坐坐吧。”蘇宜望著園內的燭光,將他攙扶進去。
上了三格臺階,推開一扇木門,內里的裝潢干凈簡約,什么雜物也沒有,只左右各立著兩排蠟燭,仿佛日式榻榻米房屋的格調。
居中掛了一副橫幅字畫,幾張蒲團隨意疊放著,一條長長的桌案上,擺置著一套羊脂玉的茶具,一個深藍色的花瓶,里面插著幾枝干花。
十歲那年,一個小友給文子硯送來了一盆蝴蝶蘭。
那蘭花斜斜的飄出一枝來,點綴著幾片綠葉,又用了七朵不同顏色的乒乓菊,將其圍繞一圈??粗瓤侦`,又透著繽紛多彩的韻味。
過后幾日,他便說也要學習花藝,管家便向文修玉透露了公子的這個念想。不日府中就空出這么一間清幽的別院來,用以給他學藝專用。
怎知學了一段日子,少年心性不定,一天不來,一月不來,日長日短,便也就把這間費了奴仆多少日夜心血所造的藝房給忘卻了。
這一忘,就再也記不起來了。
只是苦了這么多年,奴仆仍要日夜打掃的惶恐,就只怕什么時候,公子又心血來潮,走到這里,卻發現內里早已荒蕪,要因此而責罰管事的。
蘇宜看著這里仿佛久無人至一般,卻又打掃得一塵不染。明明不住人的地方,又立著亮堂堂的紅燭。
而她那里,雖然住著人,卻是終日漆黑一片,白日里也安靜如夜。
她把文子硯扶到蒲團上坐穩了,便要出去找人來。誰知一起身,袖子卻被拽住了,只聽見少年有氣無力道:“要是走了,便會被人發現的?!?
到了這時候,他還在擔心自己要壞了他的名譽嗎?蘇宜無奈,嘆了口氣。只好就近了坐下,伸出手來摸他的脈搏。他看著不對勁。
“怕我吃了你不成?”
文子硯見她溫順的坐下,便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用一只手撐著的身體,顯出搖搖欲墜的破碎感,燭光下的臉,蒼白而沁出薄薄的汗珠來。
“你喝酒了,還喝醉了?!?
蘇宜挨近了給他靠,更加聞出了他身上淺淡的酒氣。少年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氣息,灼熱而滾燙。
“不止喝酒了,我從早上,什么東西都沒吃。那又何妨?無人會在乎這些的?!?
他不著痕跡的輕輕摟住她,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若無味的馨香。那是屬于她的香,而不是靠外物陶冶出來的香味,是她肉體的靈魂散發出來的味道。
難怪她總是不喜歡自己熏香,熏得多了,自己的靈魂也就面目全非了。在她面前,在這樣的寡淡的靈魂之下,凡有一點點的異味,便能被察覺出來,排斥在外了…
“無人在乎,就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嗎?”
她也不推開他,只是輕柔的撫摸著他的后背,仿佛安撫一只受傷的幼獸一般。
假如可以,她愿意分擔他的一些痛苦。公子如玉,有些人生來就該意氣風發,而他的臉上,更不該有受傷和黯然。
“怎么不能,難道你會心疼?果真如此,我以后珍重就是了。”他說。
手下的力道慢慢收緊,直至溫熱的臉與冷軟的頸貼合得毫無縫隙。
他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這樣一來,你就該明白我的心意。不然,你就是在故作糊涂?!?
“不,我一直明白的?!彼f。女人對自己是否被愛,從來都是敏感的。
聞言,他仰起頭來看她的臉,深怕從中看到一絲一毫洋洋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