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17字
- 2022-09-16 23:49:33
次日,文批按例上交到主考處批閱后,她也因禍得福,榮登第一。主考官贊她有勇有謀,便從縣令開始,一路扶持她起來,直到坐穩(wěn)左相之位。
然而一切都晚了,當(dāng)她收到他的一紙血書:七年了,得知你已安好,愿再相見,青梅君。
那時,一切都太晚了!
當(dāng)她從授官臺上跌下來,馬不停蹄的趕回去時,再踏進(jìn)從前那個宅院,誰能料到一扇門,竟將生死隔開了。
已不復(fù)見故人相迎,滿堂的歡聲笑語。只見滿地的枯葉,寂寥的卷起,蕭索破敗的檐欄,紅棉淌在地上,仿佛血染了門庭。
她發(fā)瘋似的一間又一間的尋他…可是沒有,連伯母,伯父都已不見,奴婢,家仆,個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從她幼年時喪了雙親之后,再沒有如當(dāng)時一般慘痛過了。一個家沒了,又一個家也沒了。難道真如算命的所言,她命重,克其家室,累及近親。
她失魂落魄的走在長街上,天地間仿佛又多了一縷游魂。萬物都病了,每個人似乎都在隱隱作痛。
終于有一日,她踏進(jìn)了往日慣常去的小酒館里,知道了真相。
酒保嘴里嚼著煙草,啐的一口,吐在泥混沙的地上,才道:“還不是那潘家小姐…我跟你說,這事兒早給壓下去了,官府不準(zhǔn)人談?wù)摚 ?
衛(wèi)迦啪的一聲,狠狠的把一包墨綠色的東西砸在桌案。“酒錢!”那是在授官臺上,大人給的職資。
她才走馬上任沒多久,突然卻滔天大怒的恨起官府來!“官府、官府!”
她從前也不是不知道,民不與官斗,因?yàn)槭虑檫€沒落到她頭上,她便能平心靜氣的袖手旁觀。
“還不是那潘家,縱容惡棍,將蕭家老母老爹無故抓去下牢,你說那蕭家少爺能不自己上門要個公道!?這下倒好了,反而羊入虎口。”
酒保就事論事道:“你說他要從了,一家上下興許就沒事兒了,怎知他抵死不從。后來啊,我也沒去注意了。平日里,俺這酒鋪?zhàn)永镆裁Γ牡每占?xì)聽客官們嘮嗑。”
“一陣日子沒理會,怎知一天夜里,蕭家突然就走了水,不過個把時辰,一把火,上下都給燒沒了,人也聽說都吊死在牢中了,至于那小少爺嘛,嗐…想也知道!我就沒見過進(jìn)了潘家大院的少年哥兒,有幾個還能好好兒走出來的…”
晴天霹靂,怒火沖天!
衛(wèi)迦回憶起往事來,盯著文子硯的雙眼,不由得一團(tuán)火燒。
然而只是一瞬,沖天的火光,仿佛將她燙得清醒過來,她低垂下眼皮去,再抬眼去瞧時,已然恢復(fù)如初。
一個人,無緣無故卻被恨上,那恨的強(qiáng)烈,自然叫人無法不發(fā)現(xiàn)。
文子硯驚于她眼中一瞬即逝的強(qiáng)烈情緒,想再細(xì)看,卻發(fā)現(xiàn)仍是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隨著女官的一聲高喊:“女王駕到!”
園中眾人立時從中間開出一條道來,人人引頸而望。遠(yuǎn)遠(yuǎn)的,女王的隊(duì)伍仍看不見,只瞧見兩只交叉的五明扇,緩緩自園門處,移動前來。
“我王萬福金安!”
“鳳后萬福金安!”
“太女殿下萬福金安!”
“王子殿下萬福金安!”
群臣紛紛下拜,文子硯也跟在母親身后,跪著不敢抬起頭來。
不多時,女王的儀仗隊(duì)伍過去了,王與鳳后率先上坐,太女落座于左側(cè),王子于右側(cè),然后群臣紛紛落座。
文子硯撐到此時,頭已是開始昏沉。坐在母親身后的子席上,一直低垂著頭,什么東西也吃不下,只敢喝杯清酒,漱漱喉嚨。
早晨醒來,他只略微感到人不舒服,然而今日是宮宴,他萬不敢缺席,更別說在席上露出端倪來,叫母親難做。
好不容易熬到黃昏,按照宴會的規(guī)矩,家屬可以先行離開。
文子硯離去時,看見母親仍在喝著酒,欣賞著歌舞。他不禁笑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走出園門外,從長廊里望向遠(yuǎn)處的天空,天色半暗半明,深灰色的云層里,抽著一縷一縷的橙黃色的霞光絲兒。
上了回府的馬車,遠(yuǎn)遠(yuǎn)的,文子硯仍能聽到自園中傳出來的熱鬧氛圍。
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歌姬扭著雪白的腰肢,桌案上泛著油光水滑的白肉,庸俗不堪的樂曲,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有一些人,早上來時,仍是道貌岸然的人,一喝醉了酒,天一黑,就仿佛變了個人一樣,脫下偽裝與面具,一個勁兒的大吃大喝,或者趁人不注意時,偷偷擰了一把送膳食的少年的手。
而有一些人,又像混進(jìn)了這群人里的鬼,面上淡漠而滿不在乎,其實(shí)那雙眼卻早已出賣了她。冒著貪婪的綠光,窺伺著周圍的一舉一動,稍有不慎,人便會被其整個的分食殆盡。
想著想著,他抓住馬車上的扶手,口里泛起了酸水…
不!他不能嘔吐,至少在沒回府之前,他絕不能在這大路上嘔吐!不然,就功虧一簣了。
既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舒服,然而為了不失禮,他甚至寧愿一整日的挨餓,也絕不能成為這場宮宴上的笑柄!
馬車一駛進(jìn)了府中,停在馬廄外,文子硯就等不及的跳下車來,趴在門外的木樁上,干嘔起來。
車夫見狀,一臉的為難,生怕自己粗手粗腳,也不敢上前去扶公子,只奔出去,要喚內(nèi)院的人來幫忙。
夜,悄無聲息的降臨了。府里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馬廄里的馬匹在嚼干草的聲音。
文子硯吐完,感到胃里一陣灼燒感,有些脫力的站了起來。他摸黑的走著,仿佛夜里喝醉了酒,一心想回家的醉漢。
此時,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找她。
人生真是太苦了,一邊要忍受寂寞,一邊還要忍受喧囂,然而,最不能忍受的,還是自己。
權(quán)利的頂峰,原來只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鬼,丑態(tài)百出的人,在互相遮掩包庇而已。
每一次參加完宴會,文子硯總會感到莫名的暴躁,甚至?xí)蟀l(fā)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