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26字
- 2022-07-04 09:00:10
蘇宜應下不提。
午間應邀前去,來到小花園中。文奕在涼亭不遠處守著,一見她來,只低下頭虛迎一禮道:“醫女來了。”
“啊…你好,文奕。”蘇宜略微一愣,揮了揮手打聲招呼。
入亭中時,茶已沏好置在石案。
白玉蘭杯細條條的,瓷胚薄而澄凈,印出淺淡淡的茶影。
“子硯有禮了。”
蘇宜略一拱手,新近學了這套禮儀,正適合用在她與文子硯,如今這般不上不下的交情上。
謙遜而不恭維,似乎朋友,又帶點主仆的意味。
文子硯見她如此,不禁一笑,也心領神會,虛扶還禮道:“某、也有一禮。”
席間閑聊。
蘇宜不意說起早晨之見聞。“子硯,早上我去長街閑逛,聽得許多新聞,不知你聽說了么?”
“你且說說看,我便是知道,閑來無事,正好一同討論。”
文子硯飲下一杯,然后露出笑來,眉目期待的盯著她,似乎今日心情不錯?
“聽聞最近鳳陽多有喜事,女王將把王子許配給左相。還有一個郡主,一下子便娶了倆。但最冤大頭的,非尚書家莫屬。”
蘇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把這些八卦消息,都對文子硯說出來。
她只感到坐在涼亭里,很閑適,閑適到放松了警惕,口無遮攔起來。
許是她隱約察覺出,他會喜歡談論這些,便有意迎合于他。
聽到冤大頭時,文子硯著實忍俊不禁了。
“被你這么一說,好事都成了尷尬事。阮湘玉許是冤大頭,司徒云衡,云疏兩兄弟,乃鳳陽雙絕,便是郡主再多等幾年,他二人也當之無愧。”
“你說的喜事,還不止這些。尚有我的私塾舊友,謝家還錦,更被指與殿前女官紅楓為側室。”
“這般…那么這些人,你都認識咯?”
“豈止認識。”
蘇宜囧了,低頭飲茶不語。
她這么當著他的面,編排他的那些友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本來她還想問,那左相與他母親并排,而文修玉兒子都這么大了,左相能小么?那王子一過門,老胳膊老腿的,消受得了么?
靈機一動,蘇宜轉移話題,奉承道:“如此喜氣洋洋,不知蘇宜有無這等榮幸,待到公子府上,也有此喜,便可大開眼界,見見世面了!”
好話甜說,任誰聽了都舒坦。
蘇宜心里暗暗得意,解了自己的圍,又恭維了老板,一舉兩得。
怎知文子硯放下茶杯,抬起頭來,目光盈盈的看著她。
“有的,我只待那有緣人開口答應,這事要成,還須你與之一言,問她佳期幾何?你可愿,幫我一幫?”
“當然當然!子硯有命,豈敢不從?請問那有緣人今在何處?”
文子硯見蘇宜答應得快,不禁莞爾一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蘇宜一愣道:“子硯又來取笑?”
“被你發現,我戲言爾。你若要當真,亦可當真。”文子硯打趣兒道。
是夜。
窗外弦月高掛,文子硯睡不著,坐起身來,倚在床沿。
月光從花窗里透進來,在地上印開一朵半明半暗的花。
外面的風,吹得庭院里的柳樹,沙沙作響。
金彎鉤將紗帳收起,屏風上騰空的花鳥的陰影,靜止不動的珠簾。
一個個古董擺設,因美而被他禁錮在花瓶里的,低垂著頭的一枝蝴蝶蘭。
越是珍貴,沉重的東西,越是不發一點聲響。猶如思念。
這么多美好而珍貴的東西,他擁有著,卻永遠也不會真正開心。
因為他知道,這些東西,都并非心甘情愿侍奉于他。
倘若蘭花會語,她甘愿呆在這奢華的瓷瓶中?
也許對她而言,花瓶,還不如隨處可見的泥土與陽光。
對了。這就是她總是落落寡合的原因。
入府才沒多久,她也學會了奉迎他。
當她的衣著,一次又一次的,越加得體時,他便察覺出來了。
他該怪她嗎?
富貴,權利,如此迷人,睿智如母親,也逃不脫它。
可她會逗他開心啊,只是她的內心,卻永遠忠于她自己。
這一室的昏暗,寂寥之致。
這十年如一日的夜,這十年如一日的寂寞,看著,看著,他突然淚流滿面…
幸好還有夜晚,否則他窮極一生,恐怕都無法做回真實的自己。
“我兒莫怪,為娘只是怕你一朝行差踏錯,步了李氏后塵。倘若如此,倒不如我割肉齊痛,絕了你的念想。”
“母親多心了,聘者為夫,奔者為侍。別說無意,便是果真有意,兒臣又怎能自賤身份,與她私奔?”
“如此,你當時刻謹記。若生異心…
當生不認人,死不認尸!”
這就是代價。
文子硯苦笑,笑著,笑著,又流出了淚。
心里分外的恨,又分外的寂寞。
兩種極端的情感,撕扯得他要發狂!
她只要榮耀…
她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他要…他要叛逆!
他要隨便找個人來愛,盲目的動心,不必再瞻前顧后。
反正他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蘇宜是啊,她一如既往的善良。
就算奉迎,他仍舊可以一眼看透她的善良。
他要她。
要她的善良,要她忠于他,比忠于自己更甚!
要她帶著她的一切,臣服于他…愛也好,恨也罷,他都盡收囊中,細細品味。
他要她,勢在必得!
因為從未有一人,為他而發狂。
文子硯發狠的想著:“母親啊母親,你不過希望把我的棱角全都磨平,直至性格變得圓潤。
對于你,對于你給的一切,我簡直感激得無法言語了。
可那怎么行呢?
這無疑跟剔除我骨子里的血性一樣,讓我變得麻木,更好操控。
沒有靈魂,讓我下跪,我就下跪,像狗一樣聽話。你要所有人,都是你的傀儡。
你要如愿,可以犧牲一切,甚至任何人。
你要看我像一條蠕動的蟲子一樣可憐,依靠你,隨意把玩在掌心里,想幾時讓我血濺當場,就幾時。
可惜了…
可惜我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你的野心,你的手腕,我一樣不缺。因為我是另一個你啊…錯就錯在,我不該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