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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秋夕之約

  • 葉落霜秋漸知寒
  • 極限學習機
  • 7462字
  • 2019-04-05 10:25:00

建元元年,秋夕之夜,天邊星辰閃爍,流星不時劃過星河天幕;地上,清溪水汽蒸騰,漫天迷霧沿著湯泉山脈緩緩蒸騰向上。清溪南岸,北庭軍宿營處,綠光搖曳,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昭葉身著素紗襌衣,靜靜坐于懸崖旁的石階上。輕紗薄如空、舉之負若無,衣紗覆蓋下的她身形翩躚,仿佛一陣風便能將她輕輕吹起,飄落于山間。

“殿下在想什么?”洛梅拾級而來,手中拿著一件墨玉色的披風,輕輕為昭葉覆上,“雖然是夏日,可入夜漸涼,殿下一病就是大半年,別再傷風著了涼。”

長久的思緒飄蕩終是被拉回了現實,昭葉長舒一口氣,“沒什么,我只是在看遠處劃落的星辰”。

“今夜是秋夕,山下宮中都是一片喧鬧,殿下卻躲在這里,一個人吹著冷風看星星,未免太寂寥了?!?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昭葉驀地想起這幾句詩,心中不禁淋漓一片,“一連幾年都是這樣清冷的過著,今年也沒什么不同,大約以后的每一年也不會有什么不同?!?

洛梅小心安慰著,生怕揭開令她心痛的往事,“其實喧鬧過后,終是要歸于沉寂的,倒不如像殿下這樣一直沉寂著?!?

昭葉默然,其實她也不喜歡孤寂,也需要陪伴,只是這些,她一個人強求不來。

洛梅奉上兩份禮單,“殿下一直對外稱病,前幾日婉拒了宮中和燕王府七夕夜宴的邀約,剛剛皇后和燕王妃,又分別遣人來送禮,說殿下還未出嫁,特地備下這些女兒節的禮物,以示她們的一點心意?!?

“一連幾年的秋夕之夜都不平靜,今年也是如此。”昭葉隨手一翻閱,便將禮單擲在一邊,冷笑著“她們哪里是在送禮,分明是在讓我站隊。合縱?還是連橫?當真是難選??!”

“奴婢方才大致掃了一眼,這兩位娘娘送的禮還真是豐厚。燕王妃送了許多字畫珍品,不少是殿下喜歡的名家,千金難求,想來是細細打聽過殿下喜好的;皇后娘娘送來了許多現成的金銀和器物,卻是當下剛好能解我們燃眉之急的?!?

“民間百姓過乞巧節,家中嫂嫂會給未出嫁的小姑子備些薄禮,以示親情。我今日收到的卻是沉甸甸的厚禮,可皇家不是民間,又哪來那么多的溫情脈脈?”

“當今陛下和皇后這對夫婦行事真是大相徑庭,一個讓內侍省克扣例銀,另一個卻又送來了許多金銀,莫不是真的應了宮中那些帝后不睦的傳言?”

昭葉輕撫著洛梅的肩膀,輕聲說道,“你想多了,帝后即便真的不和,也不妨礙他們一致對外,這些不過是打一巴掌,再給塊蜜糖的把戲。想來是前些日子,我與楊妃弄得太難看,他們借此機會,想分化瓦解舊東宮勢力罷了?!?

洛梅懇切地望著昭葉,“殿下既已看破,那便不能就此遂了他們的心意?!?

昭葉冷笑一聲,“這些人機關算盡太聰明,寧可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妄言,也不相信自己的雙眼。我如今孑然一身,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無依無靠的孤女,可他們仍然相信舊東宮勢力未散,會殘存些什么。他們如此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幾次三番的過來試探,想必定是覺得父皇和皇兄留了什么絕技底牌給我。”

“殿下,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王和燕王當年曾被東宮勢力死死壓制,相較多年,他們是絕不會相信東宮會一夕間傾塌,化作烏有的。即便是奴婢,也不愿相信,昔年東宮高手如林,怎會一夕之間葬身火海,一個都沒回不來?!?

昭葉輕扣住洛梅的肩膀,指尖盡是冰涼的寒意,“洛梅,你看著我,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實卻是如此。放眼望去,我的身邊如今不過只有你、秋云和朱管家三個可信之人罷了?!?

“殿下…”

昭葉哂笑,以一種復雜深沉的眼神注視著洛梅,似要將她望穿眼底一般,“你曾問我,為什么總是站在懸崖邊,明明崖邊那么危險,隨時可能會失足跌落,丟了性命??蛇@便是我們現實的處境。洛梅,我們如今站在懸崖邊,進一步萬劫不復,退一步葬身孤寂。”

洛梅自覺方才有些失言,收斂神思,錯開了昭葉無聲的桎梏,“殿下,今夜,張皇后和燕王妃幾乎請遍了長安城中皇族宗親、文官武將家的女眷?;屎笤趯m中舉行拜祭織女娘娘的儀典,這是她冊封后的首個儀典,聲勢不可謂不浩大,可一應參加的都是文臣的女眷。燕王妃在長安行府中小范圍地舉行蘭夜祝禱,可來的不少都是皇族宗室和武將女眷。”

昭葉心中暗暗思忖著:如今的長安局勢,當真是暗流涌動、涇渭分明。李瞻雖占了先機,登上了皇位,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難以服眾,靠著出身張氏一族的皇后,僅能牢牢把控著文官集團。至于燕王,棋差一招,自是不服,他素知李瞻是個錙銖必較的性子,遂糾集了一幫皇室宗親聚在一起,做魚死網破之爭。

“總該還有一些像我這樣,借故稱病,請辭不去的吧?亦或是還在觀望、亦或是根本不想卷入其中?!?

“淳王、舒王和魏毅大人家中沒有女眷,所以哪兒也沒去?!?

淳王是昭葉的皇叔,明明生在皇室,卻活得像個隱士,不涉朝政,亦不娶妻,一生修道煉丹、建齋設醮、閑散逍遙。舒王李慕是李瞻的親弟弟,二人間雖生了嫌隙,但到底比旁人多了一分血緣親情,他是決計不會加入燕王、楚王那個陣營的。至于魏毅,昭葉時常欽佩的緊,他了無牽掛、戎馬一生,為大周立下赫赫戰功,一個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人,是不屑涉足這些內斗紛爭的。

“淳王叔自父皇和豫章郡王那一代起,便是保持中立,如今是斷然不會去管當今陛下和燕王的事。舒王急流勇退,是個聰明人,他這樣便是打定主意要像淳王叔一樣,做個閑散的皇親了。對了,楊妃今夜去了哪里?”

“起先是在宮里,后來好像又去了燕王府?!?

昭葉發出了輕蔑的笑聲,“兩頭下注嗎?這種時候,如果自作聰明、朝秦暮楚,往往兩邊都討不到便宜。”

聽到昭葉問起了楊妃,洛梅心中便已然明了:公主殿下她,心里還是關心太子妃和小皇孫的。

“殿下,那這兩份禮單,到底該如何處置?”

“兩份都退回去。”

“殿下,這樣會不會把兩邊都給得罪了。我們就這么遠遠看著,真的能獨善其身嗎?。”

夜風襲來,昭葉指著山崖絕壁處的一顆樹,“樹欲靜而風不止,一顆處于絕境的小樹想要在風中屹立不倒,只有心無雜念,專心向下扎根、向上發芽,而不是整天關心著風往那邊吹。屬于他們的爭斗還在繼續,可屬于我們的早已結束了。”

洛梅撿起石階上的禮單,“殿下,今夜益陽公主也沒去宮中夜宴,據說是因為張皇后原本屬意您來執祭儀典,后來才找的她,她知道后,氣得在宮中摔了東西。”

昭葉并不意外,平淡地說著,“宮中七夕儀典,需由皇室公主來執祭獻禮,父皇膝下皇子眾多,未出嫁的公主,卻只有我和昭陽兩位。張皇后故意放出這樣的風聲,是存心為了惡心昭陽,嘲諷她這個新得的這個嫡公主的封號。”

“原是如此,她們二人借故相爭,卻連累殿下趟這趟渾水?!?

“洛梅,你常勸我,要和楊妃緩和一下彼此的關系。東宮敗了,我和楊妃,分道揚鑣,自是情理之中;可你也看到了,齊王府勝了,可昭陽和張皇后的關系又能好到哪里去?”

昭葉自知,有些問題是根源上的,根本無解。本就是沒有血緣親情的人,誰又會更多在乎誰的感受?

“不,她們和殿下不同,張皇后和昭陽長公主都是全然不會退讓的人?!?

昭葉審視著洛梅,半晌似笑而非地說著,“我其實早已忍無可忍,皇兄不在了,我是決計,也沒必要再委曲求全地對楊妃百般退讓了。”

“殿下…”

洛梅支支吾吾地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昭葉出言打斷,“話說張皇后,到底是有張府撐腰,底氣就是足,鬧這么一出,不僅打了昭陽的臉,卻也傷了當今咱們天子的顏面。庶出的身份就像一根刺,永遠地扎在了他們的心口。偏偏李瞻現在皇位不穩,離不了張家,這口氣他和昭陽只能暫且咽下去?!?

“難怪這場夜宴,昭陽長公主也沒去,陛下沒去,據說是一早出城,去巡視北庭軍千騎營了……”

洛梅的話戛然而止,而昭葉亦是沉默不作聲,北庭軍中有誰?她再是清楚不過。

三年前那個秋夕之夜,他未如約而至,自此以后,他們一個常居湯泉山,另一個常駐北庭軍營,明明相隔不遠,卻再也不見面。

三年了,也許他早已忘了,忘了那個和她的秋夕之約;也許此刻他懷中正抱著別人,共賞漫天繁星,奔向屬于他的大好前程。

只有她自己還不爭氣地忘不掉……

見昭葉的神情落寞,洛梅趕忙寬慰到,“殿下你看,牛郎織女每年相聚于這鵲橋星河上,有情人終能相聚重逢的?!?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短暫的相聚過后,終是要分離的,有些人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相見?!?

洛梅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開解昭葉。

昭葉聲音低沉,自言自語地說著,“你看今夜的星辰,似乎格外的閃耀,曾有人跟我說過,星辰唯美璀璨,恰是因為它的轉瞬即逝。”

“奴婢猜這人一定不是太子殿下,是沈將軍吧?!?

昭葉沉默不語。

“殿下由太子殿下一手撫養長大,說話行事也像極了太子殿下那般理智,若是從前,殿下只會說,流星本無意,是福是禍,是喜是悲,關鍵在于人的心境??勺詮挠鲆娏松驅④?,殿下便不似從前了。”

多少事,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昭葉苦笑著,“若是皇兄,只會告訴我,落花無意,人卻有情。流星焚燼,劃落夜幕,不過是自然現象,是看得人多愁善感,偏為它附上本沒有的意境。”

“殿下本是心性柔軟之人,是這宮墻太過冰冷。殿下遇到沈將軍,這份冰冷才消融了許多?!?

“洛梅,你知道嗎?美好的過往總是如流星般易逝,我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片刻,只能任由它流走?!?

東宮輸了,徹底輸了,為此,賠上了許多人的性命,也賠上了活著的人的未來,這當然也包含了她那微不足道的愛情。

她從前總是怕,甚至連夢中驚醒都在擔心,東宮若是敗了,該是怎樣一副慘狀;

如今敗局已定,她反倒是釋然……

正如沈寒清當初離開了她,她反倒是安心,因為他本就不該屬于她;

也許從很早起,一切便是錯的……

三年前,玉蘭花開的那個春日里,她在東宮外將他攔下,問他:“沈公子,你答應我的《流思》練得如何了?”

他駭然,半晌才說出了一句,“殿下原來一直都知道?!?

昭葉笑嗔著,半是埋怨地說到,“我當日不過是穿的樸素了些,你便把我當成了庸脂俗粉?!?

沈寒清卻借機表明心意,“我從未將殿下當做庸脂俗粉,只是不曾想到殿下的身份會如此尊貴,尊貴到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隨即又自嘲道,“我是不該,不該對殿下心存愛慕之情的,殿下身份尊貴,不是我這樣身份卑微之人可以企及的?!?

她輕輕扯住他的衣袖,微笑著反問他,“可曾記得你與我說過,家世門第于相愛的人面前從不是阻礙。”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主動一激,鼓起勇氣坦白道,“其實在我眼中,不管你是公主,還是別的尋常女子,都是……都是我傾慕的人。我從不懼怕門第隔閡,也不信什么門高莫對、齊大非偶,怕只怕葉兒你的心思。我看得清自己的心,卻不知葉兒你能否看清自己的心?”

她笑靨如花,靠近他的懷抱,貼著他的耳畔,輕聲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的心亦向著你?!?

他難掩內心激動,卻仍是十分克制,只牽起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不曾松開。

過了許久,她抬眸,莞爾注視著他,“你我在一起,隔著沈家、蕭家和東宮,隔著你父親和我母后。若是父皇不同意,我是公主,不會有什么,可他未必不會對你做些什么。”

沈寒清低頭,含情脈脈地對視著她如水的雙眸,“我是我,沈家是沈家。流放也好,丟了性命也罷,我都不想失去你?!?

那個夕陽西下的午后,東宮墻外的角旁處,他們就那樣執手相望著彼此,仿佛長安城內的門第隔閡、血雨腥風都與他們無關,蕩然無存于這世間。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每每思及,那短短不過數月的甜蜜,竟是填滿了三年來她回憶的每個瞬間;那段似《詩經》般描述的生活,竟是照亮了她此生的明媚。

休牧時,他會騎馬帶她去西郊看日落,她騎術不佳,耽誤了不少功夫,他亦錯算了時辰,待到西郊時,兩人只看到漫天星辰。

月夜星辰下,他順勢將她擁入懷中,她亦不躲閃,笑意盈盈地迎向他,低頭埋向他的頸側。

他們緊緊擁抱著,互訴衷腸,兩顆年輕跳動的心彼此相靠,靜靜相依。他們之間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從朝堂大事,到兒時的趣事見聞,幾乎無所不談。

昭葉有時會抱怨著,“今日在朝上,你的叔父沈哲大人又參了東宮一本。”

沈寒清卻不以為然,“我是我,與我娘、我叔父和沈家其他人無關。”

她佯作生氣狀,“寒清,你撇的倒是干凈?可你也姓沈,是沈家人,不是嗎?”

他想看她吃癟,不甘示弱,如數家珍道,“嗯,這樣算起來,上個月,你舅父蕭碌大人亦參了我的叔父一本;還有,上上個月,大理寺卿楊謁……”

昭葉汗顏,無奈地解釋著,“我只能說東宮大了,這其中夾雜著我母后蕭氏一族的利益、太子妃楊氏一族的利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出自我皇兄本意,皇兄的本意也希望蕭沈兩家能和解。”

他閉上雙眼,丹唇輕輕拂過她的面頰,貼近她的耳側,“我明白,世上的事總是尾大不掉。”

她有些害羞,紅著臉,微微錯開一個角度,“我母后和你父親如果泉下有知,看見他們的親人纏斗至此,你死我活,該有多難過……”

沈寒清深以為然,更加抱緊了她,用無聲的擁抱表示贊同。

“寒清,你的名字真好聽,‘凌寒獨自開,清溪清我心‘’,有種遺世獨立、喜清厭濁的情懷,像極了你的心性。”

沈寒清輕撫著她的唇角,解釋道,“其實是‘寒窗側畔映清輝’,我出生的那日,父親在書房窗畔前坐了一夜,才等到了我的哭聲,起身時看見地上倒映著月影清輝,便起了這個名字。”

昭葉溫柔地看向他,俏皮地問到,“原是如此,那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何意嗎?”

“昭,日明也,是光明美好的意思。想來是應了那句‘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的意境?!?

“我出生時母后還只是貴妃,父皇卻選了嫡公主才能用的‘昭’字,寓意我的出生帶來了光明美好,讓他和母后的關系走向緩和;母后卻為我選了一個‘葉’字,意指我其實出生在一個秋風蕭瑟、落葉零零的季節。可笑嗎?兩個朝夕相對的人,一個充滿希望、以為會是全新的開始;另一個卻覺得忍無可忍、已經臨近了終點?!?

沈寒清長嘆一聲,“你出生時,想來是我父親剛被貶出長安的日子。”

他們細細回憶著,拼湊出了一個蕭沈二人間愛別離的往事。

沈寒清緩緩說道,“我娘出自將門,是侯府的獨女,性情剛烈倔強,論起手腕氣度絕不輸男子。年輕時情陷我父親,想盡了一切辦法,嫁給了我父親。她對我父親感情很深,只是愛而不得。父親無論被貶謫到哪里,她都不離不棄,相隨到哪里。父親病逝后,沈家敗落,她不惜與侯府斷絕關系,也要留在沈府,撫養我長大。她這一生啊,愛極了我父親,也恨極了你母后,全因覺得我父親的死是被你母后所牽連?!?

昭葉平靜地述說著,“你只知道,你娘愛你爹至深,撐起了偌大一個沈家,卻不知道,我母后早逝乃是應了那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自我記事起,她在宮中步步艱辛,處境并不樂觀。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世人皆以為我父皇被美色迷惑,縱容母后禍亂前朝后宮,其實有多少事,是父皇借了母后的手,讓她一個女子獨自承受著長安世家門閥的攻訐。這當中有多少是寵愛、縱容、有多少是帝王權術、控制,怕是連父皇自己都分不清?!?

“我出生世家清流,自是不了解你說的這些。可蕭后手段殘忍,卻是不爭的事實?!?

“呵呵,母后自旬武二十三年起開始殘害宮中妃嬪、誅殺皇子,但父皇卻默許甚至為她掩蓋壓下了這些事情,你可知是為何?”

“旬武二十三年?是我父親病逝的第二年。”

“沒錯,母后永失所愛,父皇出于歉疚和彌補,才任由她瘋狂地報復柳昭儀泄憤。”

一個深宮中的昭儀敢對遠在千里之地的朝廷大臣下手,到底是仗著誰的勢?得了誰的默許?昭葉不必明說,沈寒清已全然知曉。

她取下腰間玉髓,遞到他的手上,“你送我的這塊玉髓,我母后本來也有一塊,她視若珍寶,至死都攥著,想來是她與沈大人的定情信物。

沈寒清接過玉髓,置于月光下,那玉髓晶瑩剔透,折射出瑩瑩綠光,昭葉定睛一看,才分辨出這玉髓內部,以極工整的小篆刻著四字銘文,“長毋相忘”。

他娓娓道來,“這是我年少時無意間發現的,另一塊玉髓上刻的應該是‘長樂未央’,這句話我在父親留下的手跡中不止一次的見過?!?

“長樂未央,長毋相忘。難怪…難怪我父皇瞥見那塊玉髓后,便徹底傷了心,此后開始縱情聲色、不理朝政?!边@場四人皆愛而不得的故事里,所有人都是輸。不過都是紅塵中的癡男怨女,若是有一人懂得放手,他們四人的結局也好過現在。

沈寒清的丹唇輕輕貼著她的額角,“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葉兒,你便是因為這塊玉髓才在寧遠閣中注意到我的?!?

昭葉怦然,他一早便將這玉髓送予了她,許下了這‘長毋相忘’的誓言。她不自覺地擁緊他的脖頸,感受著他帶來的溫暖。

“葉兒,你知道我父親主政綏南道,有一處地方叫云溪。云溪深處陽春暖,山青碧水不歸處。那里風和日暖,四季如春,落英不絕,不似長安這般有刺骨凜冽的寒風,一入秋,所有的花草便早早地都凋零了?!?

“云溪?像是夢里聽過的名字?!?

沈寒清微笑地注視著她,深情自眼底綻放開來,“我在云溪的山間有一處園子,景色很美,桃花灼灼,柳絲裊裊。我們一起到云溪去,可好?到時再為你種上一片,你喜歡的茉莉花海,四季盛開,芬芳滿園?!?

昭葉臉上洋溢著歡愉,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好?!?

沈寒清不無好奇,“葉兒,怎么都不細想,便答應的這么痛快?”

“我從來都不想拒絕你,亦不舍得拒絕你。何況這些都是以后的事,沒什么不能答應的?!?

太子李適幾次探口風,試探父皇對沈家的態度,明宗皇帝都沒有松口,昭葉心中便做了持久相耗的打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便是一直不嫁,熬成一個老公主,直到父皇松口或是皇兄即位……

“我說的不是以后,還有月余便是秋夕節了,你可愿意與我一起走出這長安,到云溪去?”

昭葉錯愕,“若你就這樣走了,你娘怎么辦?她把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你身上。”

“葉兒,有些遺憾不該一再重復。我時常在想,若是我父親和你母后當年放下一切,脫離家族的桎梏,攜手離去,便不會再有后來的那么多悲劇?!?

昭葉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的,父皇遲遲不松口,就連皇兄也憂心如焚地曾對她說,“葉兒,長安利益交織復雜,東宮和沈家,幾十年的恩怨一時難以解開,你和沈寒清涉身其中,勢必難以兩全。許多時候,不如暫且放下這些是非,跳脫出去。有些事,你要放手去搏上一搏,待生米煮成熟飯,父皇便是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即便父皇不同意,皇兄也自信能保全你們,東宮的暗衛也會保護你們的安危?!?

只是昭葉還在猶豫,她清楚的知道即使父皇再生氣,也不會對她怎樣?她只是不想拿皇兄的前途和沈寒清的性命去冒險。

李適眼見說服不了她,便轉而去說動沈寒清。

“葉兒,七月初七,秋夕節,我們一起出城,到云溪去。你到寧遠閣等我,待我把柔然使團送出長安,我們就一同離去?!彼穆曇羲坪跤幸环N魔力,讓她漸漸卸下所有的心房和不安,“葉兒,我們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帶你走出這長安?!?

她終是被這聲音蠱惑,應了一聲“嗯”。

他們曾許下秋夕之約,相互立下誓言,要克服隔閡,相向而行,絕不重蹈覆轍,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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