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問路者

說是問路的，卻未必真要問路。有人來了，他早就打聽了這里是什么地方。在江湖上這里是一個堂口。

它設在蘇州最熱鬧的碼頭邊上，雖然那不是官營的碼頭。可這時候碼頭里的貨物川流不息，到了天黑還要燃起火把。

他是欽差，他奉旨來巡查的，他冒的是別人的名，卻又有常人沒有威嚴，他的隨從也與常人不一樣。他來此地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改變父親對自己的態(tài)度，當然那些隨手可以做的事就做了。蘇州碼頭的冷清和熱鬧證明了一件事，而如今自己有機會在這里撈到好處。

沒有錢萬事難，并不是自己想要錢，而是自己的開銷太大了，如今太子的地盤接過來，如果能彌補前陣子的虧空會是好事。清官當得是很不容易的，何況自己要接濟的人太多。

這里是漕運的苦力的地盤，粗布短衫汗巾的人中闖入了綢緞長衫會特別扎眼。

“請問先生姓名？”李文泉問道，其實叫他先生就是與他疏遠了，要是自己的人，他們會張口閉口就是兄弟。

“這是我們李老大。”邊上引薦的掌柜說道，他雖然也是長衫，但是僅僅是粗布長衫。

“我姓王，名錦琪，家中排行為八。”來人說道。

“王八……”站在門口那守門的短衣苦力笑出聲來。王八可是罵人的話，這王錦琪身后的人都同時做了一個動作，他們圍住了那個好似沒長大的短衣苦力。

李文泉說道：“我們行船人家不懂規(guī)矩，望先生不要見怪。毛頭不許沒禮貌，向客人陪不是。”

毛頭低下了頭，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可剛說完，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腳：“八爺，我看此人沒誠意。”毛頭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他看了看李文泉，李文泉卻輕輕搖了搖頭。于是他又磕了一個頭。

“一個哪夠？”這位八爺的隨身家人說道，他的眼光很犀利。毛頭于是繼續(xù)磕頭，一直到他們進了院子才敢站起來。

“欺負人。”邊上的人都圍了上來。

羅三嫂把人都趕開了：“都別看熱鬧了。毛頭，娘不是說你，言多必失吧。”

毛頭嘴巴一撇，說道：“我這是給島主和李老大面子，什么人！不就是個狗人嗎？”

“行了，毛頭。”錢堅站在了毛頭身后，“你難道要讓人打死不成？沒命了，你怎么報仇？”

“小的知道了。”毛頭不在吱聲了。錢堅踏入了大廳，本來的聚義廳已經大變樣了，如同江南普通人家的客廳，雖然那牌匾沒有變，可是擺設卻雅致多了。來客正坐在堂上。

錢堅并沒有走進廳堂，而是直接站在了門口，本來就是一身短衣，也不招人眼。

王錦琪已經在品茶了，只是李老大只管牛飲，好在王公子身邊有了斟茶的女子，禮節(jié)方面還算周全。

“王先生有話請說，我們這里不講究說話繞彎。”李文泉說道。

“李老大，你的碼頭很是熱鬧。”王錦琪說道，他話中有話，這意思很是明顯，這私家碼頭比官家碼頭熱鬧。

“我們小民圖的是個利字，其實這里也就是比官營的碼頭可以便宜一些，要知道那府衙的稅金實在有些重，大家也是沒辦法。”李文泉說道。

“他……知府的眼睛不知在哪里？怎么會讓你們得了那么大塊地，你說這暗地下的事情竟還做得轟轟烈烈了，可怎么說得過去？”王錦琪說道，“我這回從京城里來可是開眼界了。”

“其實這件事在江南一帶并非蘇州才有的，我們老爺也沒辦法，總不能讓百姓連了靠船的地方都沒有吧，至于那些貨入誰的倉庫里，都是些什么，實在是管不過來。”

“好一個管不過來……”這個姓王的有些激動。

“我們只是苦力，那緝拿賊人可不歸我們。那人家不交稅又關我們什么事？”李文泉說道，“我還算認識幾個字，我們碼頭上不認識字的多趣了，這本來就是官府的事……”

“我怎么聽怎么都覺得李大當家的在幫人做狡辯。”

“我是直性子，不喜歡繞彎子，你說要多少？”李文泉太直白了，直白得讓人無法回避。好在王錦琪也還鎮(zhèn)定，這江湖勢力其實并沒那么難對付。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自己要的東西了。他有些激動，他開的價不會太高，不會高于太子的，他們應該能接受。

“八賢王！原來也是虛名。”一個人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那是一位身穿玄色衣服的中年男人，生意人打扮，細布長衫。

王錦琪直起了腰：“哦，這事情你可不要參和。”他說話是慢吞吞的。將在外君命不可受，這是他現在最好的借口，何況來的那個人未必能對自己有威脅，只是他不是自己陣營的人。

“翁秀才。”李文泉站起身來迎接，“您怎么南下了？”

那個翁秀才看了看廳里問道：“你師傅在哪里？”

李文泉笑道：“秀才的眼睛果真不好使，只會直著看，你要找的人就在門口站著。只不過這個堂口我做主，師傅不管事。”

“哦，羅道長讓你別把血汗錢給那個家伙。”翁秀才看到了滿桌的銀兩，說道，“我這就出去，打擾了。”他轉身往門口而去。

王錦琪的家人中站出了四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這個翁秀才眼睛似乎很不好使，都沒看清他們幾人的嘴臉，他就是不停叫道：“各位大哥讓一讓，讓一讓……”可奇怪了，那幾人就是上來欺負他，他往哪里走，他們就從哪個方向撞他。他卻很倔，后來干脆不說話了，用力往外擠。

“欺負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

話語剛落，這四人突然都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門口一群短衫苦力都樂了。

王錦琪剛才還心情很好，如今卻是臉色大變，要知道那四人都是高手。他們擠兌翁秀才可都是有底線的，可如今看上去這些人吃了大虧。

“我們兄弟之間逗個趣，外人怎么可以這樣下狠手？”王錦琪站了起來，“李當家的，你要給我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