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碼頭

風卷黃葉，碼頭之上一片蕭條，與秋收季節顯得格外不和諧，往年這時候是碼頭最熱鬧的時候，鄉民們總要進城換些東西。而今年的蘇州官渡碼頭卻顯得冷冷清清。只有幾個收稅的小吏坐在風口處。

“我要他們的命！”這位京城里來的貴公子終于忍不住了。

人們望了過去，這是一位富家客商打扮的公子，年紀在三十多歲的樣子，腰間系著塊絕頂的好玉。看上去像件古物。他身邊跟著的家人一個個都是膀粗腰圓。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師爺一般的人在他身邊指指點點說些什么。

這碼頭邊本來都是些倉庫，也夾雜著客棧酒鋪，江南人多地少，這一帶多是二層以上的房子，這慶豐號布店的二樓窗口站著一個人。此人目光炯炯，盯著碼頭上的一舉一動。此人正是李文泉，錢堅的弟子。這漕運一向都掌握在他們的手里。蘇州所有碼頭一帶其實就是他們的地盤。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窗口邊的李文泉回過了頭，是羅三嫂為他送飯上來了。

“我看情況不太對勁，我想與師傅說一聲，讓他暫時把我們的碼頭關閉兩天。”李文泉說道。

“是避開官兵的鋒芒嗎？不過這些天鄉下人都來賣糧了，這要是蘇州城所有的碼頭都不能停泊，你讓大家怎么辦？還指望著賣好價錢過個好年呢。”三嫂似乎不同意。

“你們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來看碼頭的那個家伙明顯來者不善，他由知府陪同，雖然微服，但是一定是京城里來的高官，他身邊的保鏢個個都是好手，只怕來者不善。”

“他還能踢碼頭不成？”羅三嫂說道，“我們怕他做什么，好歹各地鄉風不一樣。”

“傻子都能看出這碼頭過于冷清了，知府大人是心知肚明，那個外來的家伙恐怕是來找大人的茬的，我們如果不幫大人，這知府大人可就呆不住了……”

“我看現在他就呆不住了。”三嫂身后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剛才竟然沒聽到第二個人的腳步聲。羅三嫂后面是一個熟悉的人，短衣打扮，與碼頭上苦力無異，臟亂的頭發，從神情上來看，他似乎很是輕松的樣子。

李文泉連忙行禮：“師傅。您怎么來了？”

“有空了，我不放心。”來人說道，他就是李文泉的師傅錢堅。

“我正與三嫂商量呢，師傅，您怎么看。”李文泉說道。

“風雨欲來，你怎么擋得住，知府大人曾蟄伏于太子手下，如今太子倒，這雞蛋里挑骨頭的事情明擺著，我們想與他撇清關系都難。”錢堅說道。

李文泉恍然大悟：“難道又要拿我們坐替死鬼？這官碼頭上坐著收稅的，那可不是我們拉著來我們的私碼頭卸貨的。”

“你犯法了，”錢堅說道，“這官鹽貴，私鹽便宜，為什么不準賣私鹽？”

“碼頭又沒有官府經營那一說，他們……”李文泉說道。

“他們只不過在這里設立了一個小小的關卡……我們卻在其他地方圈地供人放貨，逃稅漏稅。”

“那又如何，這事我們也是給知府好處的。”李文泉說道，“師傅莫非你覺得不妥？”

“這事情一直如此，那有今日才不妥的？只是我們兄弟又要吃虧了，錢財不用說，只怕有人過不好年了。”錢堅說道。

“往年就是抓了幾個，不都很快……”

“今年一定行不通。”錢堅說道，“你還是去早點打點一下，兄弟們可能要關一陣子了。弄不好我們還有陪下面的貴人演場好戲才過的去。那還要貴人的恩典，只怕以后每個月月錢會交得更多些。”錢堅說道。

“讓誰出面陪他演戲呢？”李文泉說道。

“你，”錢堅說道，“我也要出場，方能過關。”

“為什么呀？”三嫂問道，“島主，對外您不是早就收手了嗎？”

“我出去應付他，才能顯得他能耐大。”錢堅說道，“他應該是很好勝的。”

“真看不出來，這位公子是這樣的人。”李文泉說道，“我看他覺得他長得挺好的，眼神也正氣。”

“我看他，卻是一個兩面小人。”錢堅說道。

“島主，文泉兄弟，你們也別爭了，還是想好對策，減少損失為妙。”羅三搜提醒了兩人，李文泉管理著蘇州碼頭一帶有段時間了，這看人就是碼頭上必須要會的事，他認為那商人打扮的官員應是個想來秉公辦事的主，哪知被師傅給否定了。

“文泉，那個八爺遲早要去其他碼頭，不用掩飾什么，照常就是了，我們倒是要把蘇州分舵好好整理一下，好請人來做客。”錢堅說道。

“那破屋子，客人愿意來嗎？”三嫂說道，“我們請客可以去虎丘碼頭邊上的酒樓呀。”

“三嫂，我明白了，就是怎么破怎么弄，讓那人看看我們日子很苦，就可以少要些，那八賢王總還是要面子的，體恤百姓多好聽。”李文泉說道。

“八賢王？他要是笨就做不了八賢王。”錢堅說道，“光會打架不夠，文泉，你以為騙得了他嗎？他真會憐憫我們嗎？”

“他不是清官嗎？”三嫂說道。

“他不是白癡，我們舊屋無妨，但是弄成臟亂，會讓人看不起的，讓人布置得清雅些，那是這位公子的喜好，你莫要弄得人家不敢坐，對了，再從花船上借兩個懂文識字的姑娘來。”

花船上的姑娘是不用給錢的，花媽媽不敢不給，洛兒曾經幫她掩蓋了她的事情，那么對于洛兒的面子，她更不能不賣。三嫂果然領回了兩名絕色佳人，據說除了會歌舞，詩書都會些，能與客人吟詩作對。

碼頭上基本都是些窮人，能省就省，這分舵的總堂原本就是苦力們休息的地方，這突然李大當家的叫人來打掃，又弄來些半新不舊的紅木家具，更有兩位姑娘住進了后院，這原本休息的人也不讓來了，不得不讓人有疑問，好在門口貼出了紙：“東家有喜，暫時謝客三日。”

“莫非李大當家要納小的？”有人開玩笑說道。

李文泉可悲催了，說什么的人都有，傳到了老婆耳朵里可是要人性命的。

“你們別亂說，我有一朋友近期要來拜訪，我在后院為他安排了房間，只是他喜歡清靜，所以就請各位包涵一下，事后，我請大家吃席。”

聽了以后有酒席吃，大家就不說了，這里本來前院屬于公共地方，李大當家命令了，其實就不該多問，只因為李文泉人好說話容易，才引來了那么多人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