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心灰意冷
秋色籠罩著蘆葦蕩，這是蘆葦蕩最美的時候，雪白的蘆花，肥美的魚蝦。
洛兒呆呆坐在竹屋前。
“娘……姨娘來了！”兒子已經是三四歲了。時光如同流水，這里的環境對母子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了，也許也許陳四根本不想來找自己，如果他真要找自己，他不會找不到的，姐姐早就跟著姐夫回去了，而陳四卻如同人間蒸發一般。這自己這樣掏心掏肺卻換不來那人的一片真情。
婉兒果然是來了。帶著丫頭婆子來串門。
她帶來了各色禮物。每回來她總帶著許多好吃的，陳家這回回海寧住了，因為家里有老人去了，世倌也沒有再在京城當差。
“姨娘的綢子衣服真漂亮。”兒子名叫阿壽，他扯著婉兒的衣服。
“小東西，你小小年紀就貪圖榮華富貴了呀。”洛兒說道。
婉兒說道：“孩子那是真情流露，其實你也不必要那么刻薄孩子，吃穿用度上可以別卡著他……”
“慈母多敗兒。姐姐，我只是為他好。”洛兒說道，“他的死鬼父親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你在怪四爺沒來看過你吧，不過就這幾年你們在江南也沒少折騰，這要是沒有他幫著，這片蘆葦蕩不知要燒幾回。”婉兒說道，“其實日子也就是這樣過，我夫君這下子回來了，也仗著他，他是沒時間沒機會南下。”
“姐姐，你都替他說好話，他難道忙得如同昔日大禹治水一般。”洛兒心里有怨氣。
“其實你也可以去京城看他。”婉兒出了個主意，這個主意真是不妙。洛兒覺得這簡直在笑話自己，他們夫妻恩恩愛愛，自己怎么可能與他們一樣，人家明媒正娶，而自己根本就是出不了臺面的。
“雖說我明里早就不問江湖事了，但是也不便往那個地方去呀。”洛兒說道，“他可以不管對錯貪圖富貴，我可不愿意。他是他，我是我……”
至從離開松江府衙以后，洛兒再也沒有見過陳四，雖然婉兒那邊時有消息，但是似乎這個人突然之間與自己變得如同陌路人了。
“其實四爺也是因為有家人，他們不希望四爺和你在一起。”婉兒說道。
“姐姐說話還真是直，一點都不給妹妹留面子。”洛兒帶著絲怒氣，這婉兒那么多年了又提起了這件事。什么叫自己去京城，那不是向京城里那個老頭兒屈服嗎？這陳四走了就走了，自己也算熬過了最不舒服的時期，剛開始半年內，自己總想著他會來找自己，后來一年自己總想著去找陳四，然后就再也沒動那個心思了。
“你看阿壽又長高了不少。”婉兒試圖把話岔開。
“他什么都能吃，也不挑食，天生就是一個貪吃鬼。”洛兒說道。
“幾年前松江一別，我們各自領回了孩子，為何妹妹要把他與那些人放在一起？其實他不應該混跡于此。”
“姐姐心里還是嫌棄我們這些賤民，昔日罪奴之后難道就與常人有異？怪不得姐姐姐夫喜歡留在京城為虎作倀。”
洛兒說話不留情，婉兒賠笑道：“妹妹什么心思不如意，這好好的說話都帶火藥味。”
“我是不如意很久了，最近我們的水上生意也經常被人敲詐，這收入越發少了，心情也好不起來。記得姐夫上一起案子還是松江府的張知府之死，也不是稀里糊涂結案了，少了那么多銀子，那個戴師爺，陸師爺都當做沒看見。這幾年裝聾作啞的本事，那些官員越來越厲害了。”
“娘……”阿壽就站在門口，他穿著破衣服看上去夠是寒酸，手里還拎著一個舊籃子。
“你給婆婆送完飯了？”洛兒問道。
“嗯。”阿壽說道。
“你就讓這么小的兒子做事？你還是娘嗎？”婉兒說道。
“姐姐，這等小事難道他就不能做嗎？”洛兒說道，“這些年我想明白了，與其在這里等他，不如放開他，我該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這些年，我真是為他耽誤太多了。我應該離開竹屋了，也不應該再與姐姐姐夫交往了。”
“怎么啦？你這是什么話？”婉兒說道，她看見洛兒并不像說假話。
“你們就當我這個妹妹已經死了，我將不再與家族里人有任何瓜葛，不再回去苦惱，給嬸娘哥哥他們添麻煩。你去向族長說我再也不要求他給我和母親什么名分了。”
洛兒放棄了？婉兒很是吃驚，在她的印象中，洛兒母女一直追求的理想就是錢家能正式承認他們母女是屬于錢家的人。怎么她放棄了？
（到這里，我已經發現言情寫不下去了。決定放棄，去寫其他的一部了。一部關于恩仇的。）
“姐姐，我想過很久，人在一起無非是真誠相待，我覺得陳四從來沒有真心對過我，那些實話他從來沒對我說過，只是哄著我，本來以為他哄我是我了我開心，可是這幾年卻發現我傻，我好似舊衣服一般被人丟棄了。”
“男人大多都是這樣的，不過四爺是公務繁忙，妹妹，我勸你再等等，他得空了一定會來找你。”婉兒說道，其實她的眼神在跳，心里也很虛。
“以前花媽媽說過，對付男人不過就應該逢場作戲，我不明白，覺得他們不應該皆是如此，我還以為自己了解那些男人，這世上總有些是顧家的。”洛兒說道，“我卻錯了，他越是顧家就越會忘了我，因為我僅僅是個在外面的風塵女子，男人們的心都很大，偏偏女人的心眼都很小，這份酸醋讓我日夜難安，就連三嫂都說我瘦了，我實在是傻。他根本不屬于我，我想四爺在京城如今一定如日中天了，與他逢場作戲的女人不會少，他就是沒忘記我，也不會再來這竹屋了，與其在這里等一輩子，不如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忘記這個人。”
婉兒覺得這次她很是異樣，她深深嘆出了一口氣。
“我把阿壽送給你，你要嗎？他是個好孩子。”洛兒說道，“你帶走他，只要不餓死他就好了。”
“這是當娘說的話嗎？”婉兒急了，這妹妹這幾年總是很消沉，可要丟了自己的兒子，這不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何況她主動放棄……
“這的確不是一個做人娘該說的話。”洛兒說道，“但是我不能帶他去冒險。”
“妹妹，你要做什么？莫非想重回老路？”婉兒感到了里面的氣氛不對。
“姐姐，你看竹屋是沒事，但是山上卻是人禍連連，偏偏這么多年，我卻看不出他們做了多少有誠意的事，姐夫也無能為力，事情反倒越來越糟。”
洛兒說的是江南這幾年，自從他們回去后，江南的官員依舊是貪腐成風，那些駐地的軍隊亂殺無辜以充軍功，這一帶剿匪的事情發生了多少起，卻是變得到處都是匪了，按理說這一帶山不高，林也不算很密，可偏偏官府破獲的匪案特別多。
“這里是他們的錢糧庫，難免免不了他們之間的互斗，苦的都是百姓，我們江南一帶的百姓民風本來就不強悍，如同散沙，那些人都把這里當魚肉，當面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想做的就是變散沙為石頭。”洛兒說道，“姐姐不覺得這件事很難嗎？拖兒帶女的怎么做得好？”
“其實，妹妹的心，我明白，那我把阿壽帶走了，只是那孩子要委屈他給世倌做個小侍童了。”
“姐姐府里條件可比這里好，他是有福了。”洛兒說道。
婉兒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一直跟隨洛兒從京城趕到江南的福公公，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怎么會答應洛兒離開竹屋？
“阿福呢？”婉兒問道，她心里有點害怕，這阿福的武功一直很好。
“福公公是個好人，是他鼓勵我這么做的，他說有的病，醫生治不好，而民間方子卻很是厲害，那御醫們治不好的病多去了，只要是方子有用，管它是正的還是邪的，病人都會拿來試一試，江南這幾年也太亂了，我們必須要管一管了，畢竟我這里還是有些江湖勢力的。”
“他這個人怎么會這樣子？”婉兒說道，“他自己去管就是了，何必拉上妹妹你呢？”
“姐姐，我是什么人，別人不清楚，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覺得福大哥說得有些道理，他也是過來人，本想留在這兒過些平安日子，如今已經與那邊早已斷了關系，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是有人推洛兒出去的，婉兒是旁觀者，她覺這個福公公態度似乎就是洛兒好端端要改變的原因，洛兒早就知道那陳四家妻妾如云，要是沒有人倒騰，怎么可能想到這些事呢？做這樣的決定呢？
“這可是掉腦袋的，妹妹，你好不容易出來，為什么又要進去，那個阿福也真是的，他怎么能那么做？他應該懂得勸勸妹妹，女人在家無非相夫教子，不能給夫君惹麻煩。”婉兒從小學的就是這一套，她覺得這回妹妹可能要錯大了。
“姐姐，這就是我想與大家斷絕來往的原因，其實那個四爺也不再值得我等了，要知道人海茫茫，緣分自在天定，這孩兒應該說也是可憐，偏偏攤上了我們這樣的父母，望姐姐姐夫能照顧他。”洛兒跪了下來，“將來我與他想見時也未必認他們。”
“瞧你說的。”婉兒扶起了跪地的洛兒，“我是你的親人，那孩子你拜托給我，我自然不會虧他。”
要和孩子說離別，洛兒心里也難過，剩下的兩天時間于是百般疼愛起來。只是該囑咐的還是要囑咐。天色微亮，就是孩子要走的時候。
“到姨娘家要聽話，要叫夫人……”
“為什么？”孩子不懂，這好好的姨娘怎么生疏了？
“因為這是規矩，你是去他們府上幫傭做下人。不是走親戚。”洛兒說道，“大戶人家都是有規矩的，要叫也要在人背后。”
“妹妹，你別嚇孩子，雖然府里面規矩是多了些，但是我會照顧他的，你姐夫也不會為難孩子的。”婉兒拉緊了阿壽的手。
看著孩子的遠去，洛兒一直覺得自己就做了場夢。都說人生如夢，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遠點，只是歲月催人老了。蘆葦蕩依舊，但是經歷了多少風雨。
太陽升起來了，又是個晴朗的天，但是明天將會風雨交加。
“姑娘，你該回去了。”三嫂說道，“李文泉來接你了。”
洛兒這才挪動了身子往竹屋而去，小小的竹屋里沒有什么東西可拿的，除了些舊衣物，破罐子，就是孩子玩過的那些玩具，洛兒也不敢拿，拿了就代表自己放不下他，他小小年紀卻不能呆在自己父母身邊，實在有些殘忍。
“我對不起孩子。”洛兒哭了，風吹著門外的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響，洛兒的心情難以平復，她一頭扎到了冰冷的湖水里。
“洛兒！你何苦呢？”羅三嫂哭著說道，“你真不想，我們就不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