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內奸

世倌離去了，他走得很匆忙，婉兒更覺得自己像掉了魂。張二也出去打聽消息了，這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搖搖擺擺下樓來，卻撞到了一位陌生有熟悉的人。

這自家住的本來就是府衙招待來往官員的驛站，說白了就是公家的地方，來往都是官員。

在下面院子里的那位，他可能根本不認識婉兒，婉兒卻忘不了他。因為那日年總兵火燒蘆葦蕩對婉兒的印象太深了。

年總兵似乎春風得意，正與人在大廳飲宴。遠遠望過去都是些軍營里的。

他有府邸怎么不用？婉兒很想聽他們說什么，這也許能打探到女兒。

她是婦人，不能拋頭露面。她走進了夾道，這夾道就是專門為方便行走的，大戶人家往往宴客時不喜歡那些無關人走進院落，但是為了不妨礙其他人，建有三尺寬的小弄堂。

夾道中蹲著一人，看上去是這里的仆婦。

“你怎么啦？”

“痛，女人的那點事，您是……”仆婦抬頭問道。

“我幫你，你去歇著，大家都是女人，我家大人回去了，過幾日才會再來，我在這里也閑得慌。”

“那不行，你不是這里的。”那仆婦說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誰。”

“這不就認識了？我夫家姓陳，娘家姓錢，松江府的仆婦，在這里等我家夫人。”婉兒說道。

“我夫家姓金，娘家姓王，他們叫我金嫂，家道敗落才出來……不想身子骨不爭氣，”仆婦捂著肚子說道，“您有三寸金蓮，莫非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是呀。”婉兒說道，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幾天無心打扮，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任何貴氣，何況自己正想去廚房找吃的，所以一身是素裝，又沒戴首飾。

“那您幫我，也要去管事那邊說聲，”金嫂站起身來，婉兒搖搖晃晃帶著她走進了后廚。

管事的很好商量，何況現在正缺人手，于是就答應讓婉兒，也就是陳錢氏暫時代替金嫂。

“端茶送水應該不難吧！”管事的說道。

“這些小事，”婉兒說道，“我要是不會，我怎么好意思出來？”她心里的算盤是接近那幾個外地來的統兵的官員。

“這段時間這里會忙一點，要不然我也不會讓金嫂帶病工作。”管事的說道，“那幾個帶兵的官爺比較費事。你把廚房里的菜肴送到廳上，他們正在飲宴。”

“我知道了，”婉兒覺得正可以借此偷聽。

其實這幾人嗓子都大，說的也不是悄悄話。他們似乎在慶功。

“我總感覺人頭還不夠多。”一個濃眉大眼的大胡子說道。

“喝酒……不管怎么樣都沒有空手……”年總兵說道，“我在這里也有些年頭了……”

“這回這么好的機會……”大胡子似乎還沒盡興。

婉兒端上了廚房做的羹：“蓮子百合芙蓉羹。”然后照例要出去，卻撞上了一個人，那人長衫……竟然是戴先生。

“你心里也明白，那幾十個人頭都是老弱……”年總兵說道，“我已經很是幫你了，為的是你能交差。”

婉兒盯著戴先生，這住在竹屋的時候，這個戴先生也看不出是這樣的人……戴先生急了，他往后退去，然后轉了個身，就往外走，婉兒加快了腳步，怎奈搖搖晃晃怎么趕得上戴先生，看他消失在夾道里了。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也許那人根本不是戴先生，這幾天自己有點不怎么正常，總想著女兒，睡不好。

婉兒于是退了回來趕到了廚房，廚房又有菜燒好了，她于是又一次去送菜，心想正好聽聽竹屋人的下落，雖然心里已經心驚肉跳了，但是不得不為。

廳堂的門怎么關了？婉兒心里有疑問，但是還是上前推開了門：“老爺們，珍珠丸子來了。”

進門后只覺得不對勁，這屋里怎么沒聲音了，剛在他們的嗓子還很響。

“珍珠丸子放下，你去廚房呆著不要出來了。”這是年總兵的聲音。婉兒往屋里一看，地上撂倒著一個人，那就是大胡子。

“婆娘，他喝醉了。”年總兵說道，“讓你們管事的叫人來帶他回房間。”

婉兒的眼睛往里面瞟，這喝酒的人幾乎都趴在了桌上，而桌邊卻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錢島主。錢島主的眼睛也看到了婉兒：“你？怎么做仆婦了？”

“我是臨時幫忙的。”婉兒說道，“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問他……”錢島主說道，“他不守信用，讓人血洗了蘆葦蕩。”

“我……這是誤會，那是他們自己派人臥底，他們自己行動的，我也是沒法的，這用兵之術不是光我一人會，島主，我們可是說好的，老年我也是說話算話的，這人你不能殺，殺了后，只怕老年幫不了你……”

“島主，我的女兒安好嗎？”婉兒忍不住了，她已經等了很久了，卻意外見到了自己最想見的人。

“毛頭帶著囡囡走的，三嫂已經派人去找他們了，當時水寨被圍困的時候，我顧不上他們了。”錢島主說道，“要知道我也心疼，但是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

婉兒的心總算平靜些了，她最怕的就是聽到女兒的噩耗，但是也沒完全放下，女兒那么小，那毛頭也不是成年人，這能帶她去哪里呢？

“大局為重呀，”年總兵說道，“我幫你報仇，將來弄個罪名把他們都弄死，您現在可要消消氣。”

錢島主似乎冷靜了一些：“你還真厲害，這官匪一窩還真沒錯。”

“那還不是潘老大，他為人比錢老大您要圓滑些，我其實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這類人，對我來說朋友比金錢重要，不過交朋友也是為了財源廣進，如今我朝廷里的靠山也沒讓我滅你們的意思，我何樂而不為，這些人都是另一撥人，他們想弄點功勞本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這件事做得我都覺得過分，水寨里死的都是些老弱，何況我們江南這半年來一直是平平安安的，我都已經上報水匪皆除了，如今他們就是打我的臉，你愿意饒過他們，我老年還不愿意呢，陪他們只是官場上的應酬。”

錢島主的眉頭已經解鎖了，拾起了一雙筷子，伸向了珍珠圓子。

“別吃，我放藥了。”婉兒說道。

“姐姐，你也會玩這個？”錢島主說道，隨后他就知道自己出漏子了，“陸夫人，你也太狠了，不怕給你家老爺惹麻煩？”

“我原本只當是幾個壞人，進城的時候我看見寨子老人家的頭了，就想著先做掉他們再說。”就在早上進城的時候，婉兒對蘇州城門口掛的幾個人頭可是一一看過了，所以才會更擔心。其實下藥也是臨時的，藥是廚房里毒老鼠的。

“你……你把圓子去處理掉。”錢島主說道，“千萬別驚動了其他人，年總兵說得有道理，小弟接受了，這位是松江知府的夫人，她擔心的是她的女兒，因為圍攻水寨的時候，我讓毛頭帶著她逃了，那孩子才剛會走路，你要知道她是多擔心。”

“我聽蘇州知府說起過，夫人的姑姑就住在湖里面，沒想到他們動作還是慢了。”年總兵說道，“愿夫人母女早日團聚。您放心，我手下如果發現也會送他們到松江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