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哭鬧
女人的第一武器就是哭,洛兒哭了,而且是大哭,哭著喊著:“我不活了!姐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不如跳湖死了。”
婉兒拉住了洛兒:“妹妹,咱們不理他,昔日秦淮河邊多少男兒還不如青樓里的姐妹們。”
陳世倌都看不下去了:“洛兒姑娘,你雖落風塵卻也冰清玉潔,那些人狗眼看人低,滿腦都是屎。”
“妹妹,花船上別去了,姐姐讓姐夫也娶了你,我倆一般大,不分大小。”婉兒說道。
“真的?”洛兒突然不哭了,“姐姐,這樣不好吧。”她的眼睛卻看著陳世倌。少年得志,也是相貌堂堂,洛兒笑了,笑得那么甜。
“人家哄你,你還當真。”陳四的烏鴉嘴又開始了,“女人頂不喜歡和人分享夫君。像你這般一哭二鬧三上吊,我那妾侍李玉桂最喜歡演,煩人啊,舉人老爺你可想清楚了呀。”
“我不知道大陳先生說的李玉桂是誰,反正你不見得是好人,不準天天盯著婉兒姐姐,我家姐姐是世倌哥哥的人,還有……還有……我讓寨主把你趕走,這里不歡迎你。”洛兒惡狠狠說道。
“姑娘,你別拿別人來壓我。”陳四說道,“寨主也好,島主也好,他們都是講道理的人,豈能為你一句話就趕我走。何況我還有事與他們商量,你一個女人懂什么。”
“你不要欺負洛兒姑娘了。”陳世倌說道,“四爺,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痛苦的事,你挖別人的傷疤,沒有人會喜歡你的。我們覺得你應該管住自己的嘴了,你實在刻薄。”世倌偷偷看婉兒,婉兒正拉著洛兒的手,姐妹情深哪,洛兒笑了,婉兒也笑了,看來她們是贊成自己的。
這句話說中了陳四的心里的傷疤,自己不受父親喜歡也就算了,自己也不受兄弟的待見,除了老十三還真找不到一個交心的兄弟。只有在廟里靜修時,會舒服些,也許那些修行人對自己都很寬容。
這句話還真讓陳四閉嘴了,他獨自一人走向了蘆葦蕩,婉兒拉著洛兒進了屋子。女孩之間總有些悄悄話。
“那年總兵是個怎么樣的人?他到底怎么了?”婉兒問道。
洛兒在她耳朵邊說了幾句,那婉兒滿臉通紅。
“姐姐,那小子嚇得跪在地上求饒。島主在他肚皮上留了點印記,真過癮。要不是羅道士趕到,島主一定把他弄死了。”
“好可怕呀,妹妹你親眼看見的嗎?”
“嗯,我當然是親眼看見的。那個老酸秀才最有意思了,看見羅道士上去就喊救命,其實我們島主哪會隨便殺他這樣的閑人呀,與人結仇對自己又沒好處。”
“妹妹膽子可真大。”
洛兒低下了頭:“我哪有那膽子,只是就發生在我眼前,我能逃哪里去呀,我的命都是別人安排好的,自己根本決定不了,姐姐你真好,可以和姐夫在一起。”
“每個女人都要嫁人的。”婉兒保住了洛兒,“要是能嫁英雄才好。”
“不好,英雄都不長命。”洛兒臉上有著淡淡憂愁,“他們顧不了妻兒,虧欠父母。今日不知道明日還能不能活著。”
“妹妹莫非心中已經有了所屬?”
洛兒點點頭:“也許我心中真有一個人,他想做英雄,他手上已經沾滿了貪官的污血,你說他還值得愛嗎?”
“這樣的英雄,我也喜歡,為什么不值得愛呢?妹妹真有這樣的好人兒,姐姐我一定是想結識的。”
“這樣的人不配有家人……”洛兒說道,“最好是天煞孤星一輩子……”
婉兒呆呆地望著洛兒,她看見她雙眼望著遠處,也不知在想啥。這洛兒的話倒也實在,英雄是讓人敬佩,但那要是與官員作對,豈不是要被殺頭的,看來妹妹的顧慮是很正常的。洛兒的眼中流淚了,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小姑娘一定也有心上人了,卻不能在一起……
“說些其它吧。”婉兒說道,“我正在看了一本前朝的書,里面竟都是些奇怪的人和事,有個故事很有趣,弟弟代姐姐出嫁,卻喜歡上了小姑子,你說那是真的嗎?”
“那些書只是逗樂的。”洛兒說道,“我是流落風塵,也許找一個如同賣油郎那樣的實誠人嫁了,可保一輩子平安,哪有那么容易。”
紅姑娘嫁賣油郎是一本戲,說的是一青樓女子情歸一個走街串巷的賣油小子,最后兩人相親相愛共同創業成就了一段好姻緣。這戲園子里就有那么一出戲,老小都愛看。
說著說著,就想到了那箱子的書。
“這箱子書中有什么字條?”洛兒從婉兒的嘴里知道了這件事,“陳四為什么會對什么紙條感興趣。”
“四爺說這里可能有命案。”婉兒說道,“我看他除了嘴巴賤一點,心地應該還算是好的,他好像有心查案,昨晚,他為此事一直睡不著這才出去的。”看來這半夜陳四出去的時候婉兒知道。
“其實這些事情,我們都已經麻木了。”
“四爺是個好人,他不希望水寨有事,島主他們那么做,一定會讓朝廷盯上我們的,我們這寨子里還有那么多孩子,只怕他們發起狠來寸草不留,那么多婦孺怎么辦?”婉兒說道。“妹妹可見到島主、還有寨主,千萬要勸上一句。”
“姐姐,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們都是一些不愿意做滿清的順民的人。”
“妹妹,其實誰愿意被人統治,現在只是權宜之計。”婉兒說道,“日子就那么一點點過去,很多人心里也未必真臣服滿清皇帝,但是他們為官就是為了多保護一些我們漢人百姓。”
“姐姐,投靠滿清魚肉鄉民的狗官這世上也不少。寨主他們就只是為大家除害。”
婉兒嘆了一口氣,洛兒心中的那個人似乎猜到了幾分。
“洛兒姑娘,除害還有別的方法。”窗外傳來了聲音嚇了兩人一跳。陳四就站在窗外。
“你偷聽!”洛兒說道,“無恥!”
幾張白紙還有幾支毛筆沖著陳四而來,只是紙張軟綿綿,到空中轉了幾個圈往蘆葦蕩中飛去,那筆也是掉在了爛泥塘中,陳四跳了下去,撿了回來,惹得一身泥。
“這些都是上好的筆和紙……別這樣糟蹋,洛兒姑娘,我沒惡意,只是正好經過窗外。”
“要本姑娘賠不是嗎?休想……本姑娘丟你東西是看得起你。”洛兒說道,“你問問我姐姐,偷聽是不是君子?”婉兒笑而不語,端著一盆水過來。
“這婉兒姑娘那才是淑女,你這小丫頭哪里有半點女人味……不知將來誰會喜歡……”陳四的嘴還是不饒人。
“又不要你娶,我的夫君可是天下第一的……我難道不知道嗎?你想要我姐姐,可偏偏這輩子是得不到的。我有姐夫了,你邊上歇著吧……當心我姐夫扒了你的皮。”
“你姐夫是讀書人,又不是強盜……”陳四說道,“只要你姐姐沒出嫁,我就有機會……”
洛兒看他正要洗手,兩手端起銅盆,扣在了他頭上,陳四嚇了一跳,竟然跌倒在地上。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洛兒笑得前仰后翻。婉兒遞上了干手巾,無奈笑笑:“大陳先生大人大量,別和這賊丫頭計較。”
陳四說道,“我本就不會與姑娘家計較,本來我是望洛兒姑娘傳個話,一定要幫我約島主來,我敬重他,有些事情和你們女孩子不怎么好說。如今看來也無望了。”
“行了,啰里啰嗦,我幫你傳就是了,還是說我們女人不是。”洛兒拿起了婉兒看的書,撿了一本說道:“姐姐,這本書我先看,我先回去了,花媽媽看得嚴,不許我留在這里。”
洛兒走了,夕陽之下,她的船消失在一片湖光山色之中。
第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這學生按時來上學了,看來這寨子的危難是過去了。
陳四很著急,學生離去,夕陽西斜,島主也沒有來。陳四在原地來回踏步。
“人家是水寨的頭領,哪有那么空來理你這個閑人。”世倌幸災樂禍地說。
“會不會是那個洛兒,她根本就沒說。”陳四說道。
“妹妹不一定能見到島主的,那人年紀不大,派頭很大,沒看見他身邊那么多人嗎?”婉兒說道,“洛兒妹妹只是花船上的粉頭,人家憑什么給洛兒面子。你說要見就見呀。”
婉兒說得有道理。陽光已經越來越微弱了。蘆葦蕩鳥兒驚起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