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浮現初見賀流光的情景。
彼時竹心剛從朱老爺家逃出來,用盡身上細軟盤下這間店鋪,卻不想才開業就遭大雪封路,一連幾日都生意清淡。午后,看天光有放晴的樣子,酒肆初成,不曾請伙計,竹心忙自拿了掃把去門外掃雪。竹心自小也算處優,粗活做得極少,這雪連下幾日,除去上層的浮雪,底下早就積成厚冰,她勉力清理了一下便累得兩頰飛紅,氣息不勻。剛轉身準備進屋看看有沒有鏟子,忽聞身后有破空之聲,下意識一避,一枚飛鏢直沒入腳邊。竹心吃了一驚,腳步不穩,跌在地上。
才掙扎要起來,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已從身后扶住自己,“姑娘小心。”溫熱的聲音離耳朵很近,震得她有些眩暈,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到“咻咻”兩聲,好像又飛過兩只暗器:先前那枚還算是誤傷,這兩枚明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嘛!
竹心驚得跳起,只覺眼前一花,一團紅色向自己撲來:“看招,讓你在勾YIN賀公子!”變故來得頗快,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女子揚起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擒住。“莫姑娘,”身后溫熱的聲音一下子冷得結冰,“首先,在下不認識這位姑娘,第二,在下只不過湊巧救下你一命,姑娘大可不必以身相許。”
許竹心這才有機會打量二人,先是看到那團紅色——一個頗有風姿的佳人,正憤怒地盯著自己,生氣的模樣也嬌艷欲滴,再看到那雙扶起自己的手,現在正擒住那佳人的玉臂,然后,才看到手的主人。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腰間一柄墨色長劍,衣料質地考究,只是多有破損,看起來有些落拓;眼神極冷,唇邊卻含著一點輕慢的笑意,整個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好像眼前的姑娘與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女子看他這個神態,也是慌了,美目瑩然:“賀公子,自你救了小女子那日,我便抱定了以身相許之心,這半月相處下來,公子對我的情意連外人都看得出,小女子雖是江湖兒女,卻也不是隨便的人。”那男子放緩了聲音,神色卻依舊拒人千里之外:“在下游蕩四方,居無定所,一個人慣了,尚沒有成親的打算。莫姑娘的一番柔情,怕是要辜負了。”
眼看著上演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戲碼,竹心對那女子卻不大同情,且不說她三番兩次誤傷自己,單瞧二人的神色,也知是落花有心流水無情;只是看不出那男子——看起來挺落魄的,倒極有魅力呢!賀流光極是敏銳,察覺到竹心投向自己玩味的目光,沖她一笑,露出明亮的牙齒,剛剛冷淡的神態一掃而空:“這位姑娘,真是對不住。”紅衣女子見他目光轉移到竹心身上,更是憤憤:“世人都道流光劍風流,我原先不信,現在算是見識了!”話還沒完,就從腰間甩出長鞭,一招遞過,鞭子還沒有碰上賀流光就突然轉向,向許竹心臉上抽去。
許竹心自嘆飛來橫禍,忙朝那男子身后奔去,賀流光也是同樣動作,兩人心神相通,目光一碰,都藏著隱然的笑意。賀流光這邊笑著,動作不停,劈出一掌,勁風橫掃,鞭子失去準頭,墨色長劍出鞘,橫空攔住軟鞭,輕輕一轉,紅衣女子哎呀一聲,鞭子脫了手。紅衣女子咬緊嘴唇,恨恨瞪著竹心和流光,啞聲道:“我是打不過你,可是你也忒羞辱人了一些!”竹心聽著只覺好笑,懶得和二人糾纏,理下弄亂的衣裙,俯身對男子一拜,算是謝他救了自己,又看向那位火爆美人兒:“姑娘,我與這位公子并不認識。”說完轉身便進了酒肆。
剩下這兩人面面相覷,那紅衣女子也顧不得去收鞭子,兇神化作小鳥,含羞帶怯道:“真是小女子誤會了,賀公子確與她不識?”賀流光不答,只是從地上撿起鞭子還到女子手中,抱拳道:“相送千里,終須一別,姑娘保重!”說罷長身縱起,施展輕功,幾步就沒了蹤影,身后傳來一聲馬嘶——看來是急于脫身,連馬都不要了。紅衣女子目光癡纏一會,也馬上恢復江湖兒女本色,翻身上馬,一聲清叱,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