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學有趣，還是中學有趣？

是我們就該生動而深刻。那時候我們會擠在一個房間睡覺，一起看書，一起聽磁帶，一起偷偷吃零食，學著蹩腳的英語，翻羅栗的新書，向姐姐羅栗請教數學……

“樓下不用幫忙嗎，你怎么上來了？”念初中的羅栗留著長發，因為額頭長痘留了劉海，這劉海還是斜的，年代感十足。

“你沒聽到下面多安靜嗎？沒客人。”我搬了張紅色的椅子坐到她桌子旁邊，看著她的草稿紙回答。“你在算什么？”

“地理啊。”

“地理也要算啊？算什么啊？”

她看一眼地理書上鉛筆畫的長方形隔開的圖，又點點那長格，嘴巴里念著天文。“別吵我先。”她敷衍一句。

“哦。”我看看她書桌上的文具，有我沒見過的修正帶，最想要的自動鉛筆，像唇膏的固體膠。

我拿起來聞聞，難聞著，蓋上放好。拿圓珠筆在白紙上寫名字，畫花朵。

“好了嗎？算完了嗎？”我蓋上筆蓋，趴在桌子上看她的筆刷刷的運算。

“橡皮呢？”她看了一眼桌面問。

我隨便翻翻，在她看著的地理書后面找到遞給她。

她擦了擦習題冊上的答案，如釋重負，“OK！原來這么簡單。”

“你到底在算什么啊？”

“時差啊，區時啊，很簡單的，要我教你嗎？我教你啊，來啊。”她老是自問自答。

我聽著她講什么一經度四分鐘，二十四個時區，東加西減，同減異加，然后就算出了東八區與其他的地方的時差，我也從這知道了，原來新聞里的北京時間是東八區時間。

“簡單吧？”她一臉驕傲。

“聽……不懂”后來上了中學，我也弄了好久才知道大概一個思路。

“這還是簡單的呢，你真笨，難的是知道一個地方起飛時間算到另一個地方的降落時間呢！”她收拾著和地理有關的書，換了科目——數學。

“你好厲害啊，竟然會算這個。”覺得像柯南一樣。

數學書的封面有好多字母，還有各種曲線。

羅栗得意地說：“放心，你到時候也要算的。你不算也得算。”

“你怎么知道這個字母是這個數啊？為什么你們要把一個字母硬算成某個數啊？”無盡的疑惑，很多的小問號。

我不想。為什么讓我這么早知道數學的險惡啊！

經緯網的橫橫豎豎，太陽自西向東，函數圖像的體操式，學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不清的題會有海螺姑娘幫忙解決，我的那個海螺姑娘就是欺我的我。

清晨漸醒——

買完早餐，陪著要比小學早上學的姐姐羅栗吃完早餐，幫她裝好水，目送她摞著書過了馬路，朝下坡看不見人影時，我再把鐵門掩上，跑上二樓把還在睡覺的弟弟羅嘉明喊起來吃早餐。

“怎么今天又是肉松的？我要吃火腿的喔。”

“你還真挑誒，你不知道火腿貴點嗎？真是的……”說著我拿起他那份包子，掰了一半自顧自的吃了。

“你吃我的干嘛？”

沒辦法，誰讓我有個毛病，看別人吃什么都覺得特別好吃，嘴巴閑不住。

“就一半，回頭還你。”我理不直氣也壯，心念著他最好別想起這回事。

把桌子收拾干凈，回到房間整理書包準備下樓出門去上學時，小老弟的好戲才開始。

“羅湛小姐姐，我想和你說件事。”羅嘉明局促不安地抓著他書包的拉鏈。

“干嘛啊？不會又是要我幫你在試卷上偽造老媽的簽名吧？”因為他分羅栗喊大姐姐，喊我是小姐姐，所以嘴巴一甜，不喊我名字時，肯定是沒好事。

自從他知道我可以在我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自由簽名后，就常常趕著上學的瞬間，拜托我偽造。

“你真聰明誒，嘿嘿……”他拉開書包鏈，一層一層地翻到最后一層，一張跟酸菜酒糟的樣子的試卷蹌蹌踉踉地被他展開在桌面，摸摸索索地找到支筆怯怯遞給我。“你放心，等一下我給你一塊錢，你記得要替我保密哦。”

以前的我就是那么好收買的。

“簽好啦，拿去吧。快走啦，要遲到的。”我背起書包等他裝好。

這時候，他像個大爺似的把卷子塞回去，不緊不慢地抽出了他的習題冊。

“又干嘛啊。”

“還有最后一件事……我的數學作業……不會做……還沒寫完……”

“什么？那怎么辦啊？”

“你幫幫我嘛，不多的，昨晚我寫不完，而且好難啊。”他一邊翻開一邊撒嬌拜托，“就這一面。好不好嘛，我的好小姐姐……我再給你一塊錢。”

“不要！”看到他這樣今日事不今日畢，還要在上學前給我壓力感很不爽。

“拜托拜托，求求你了……”還學著動畫片角色的噘著嘴說拜托拜托。

真是傷腦筋，受不了。一塊錢也蠻多的。

“好吧，快遲到了。”揮筆算法的感覺覺得自己像個救世主，像個大好人。

后來，我們長大了，我把當年“受賄”的事說出來，我們都捧腹大笑。是笑從前的自己傻里傻氣，也笑從前以為自己在做善事。

今年是二零二零年，受到疫情影響，本該在六月走入高考考場的我，重選七月進行。和當年羅栗高考家里的條件相比，她得做完店里的擇菜，或者是剝蒜，也或者是剪石螺擦田螺，洗碗。而我只需要在飯后洗個碗這么輕松。

我并沒有考好。可以說，我根本不如當年的羅栗，我在高考那段時光過得渾渾噩噩，至少是沒有羅栗那么努力，沒有像她在晚上背背書，好多不懂的數學題也無法解決，像滑西瓜皮一樣，滑到哪就算哪。

但是，在今天，漸漸打聽到我那些同學，有人即將大放異彩，有人選擇回爐重造，也有人早早闖蕩江湖，當然也有和我一樣的人，平平無奇。

突然想起來，有些人的起點和終點都是那么的高。高到就算平日里不如自己的，在最后他的終點也會有人幫他鋪好路。突然好羨慕，羨慕到想取代，羨慕到明白——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所以，讀到這里的你，想起什么也會覺得失落吧。可是，既已，何恨？

用我最喜歡的一句出自文偃禪師的話來表達遺憾不是終憾：日日是好日。

耳里聽著廣播音樂，牽著單車的白藍相間的人在樹下穿梭，路邊的小攤準時準點地飄出香味，所有的都撩人得很。

踩著單車，瞥見發絲閃成了金色，再低頭看一眼被黃昏拉長的影子，我的影子它也累了，狂拉我奔跑回家似的，我知道這一天又匆匆結束了。而秋冬晚風與雨天狂風一定是會吹走所有的困擾的。

沒有前天超支而今天的窘迫，沒有昨天晚飯不盡興的難過，沒有后天該吃什么菜的選擇，也沒有大后天又得早起晚歸的不痛快，更不害怕明天會摸不著北。

所以，與學生有關的一切它總是帶著青白色。因為那是清白年華，而我們正是慘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