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是皇帝一說,云杳她們方注意到宮人們的確為了三十晚上的宮宴忙起來了,霜花晨起去內務府領了月銀回來,臉上笑嘻嘻的,一派喜色。
宮里一年到頭除了過節能高興點熱鬧點,其他時候都像邊關大漠掀起的黃昏。
這是霜花給她抱怨的時候說的,云杳沒去過大漠,只知道是個極其不好的地方,去打仗的將士還很有可能回不來。霜花當然也沒去過,她對著云杳比劃。
“你看這宮里規矩那么多,主子都過得不自在,奴才們就更不必說了。”說話的時候她伸手往東面一指,隔著六出居側面的外墻。
那邊是夫人奴才們常走的道,青石板的,偶爾轎攆來往的咕嚕咕嚕的聲音還能傳到云杳耳朵里。
“霜花,仔細禍從口出!”霜月打了溫水來要伺候云杳洗臉漱口,皺著眉頭瞪了霜花一眼。
云杳倒不覺得有什么,說的也不錯,宮里雖短不了衣食但也真真是無趣的厲害。她在這呆了月把,整日里除了逗貓撫琴就是聽霜月霜花講些宮里的見聞。
只是宮里奴才不得胡亂語主子的是非,再細些的也不敢碎嘴。云杳也就來回聽那幾個無聊的故事。
譬如陛下后宮皇后一位一直沒有人選,哪怕是朝堂上的大臣們都變著法的,明里暗里的提過這個事,趙子頤卻絲毫不為所動。稍下一級的夫人倒是有幾個,據說是當今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先帝給物色的。
除這以外再往下的品階,諸如七子八子之類的,多數是各家朝臣上趕著送的,安置在宮里隨意給個名分,能見著皇帝三次以上的當真沒幾個。
幾個夫人里,頭先來找云杳麻煩,被送進冷宮的那位漪夫人,當朝太尉的親表妹雖然長相溫婉性子倒是不像她表哥那般穩重,急躁的很。
再者就是姚夫人,說是本為陛下身邊的一位宮女,奉國開疆擴土的時間,有敵國刺客混入了宮里想趁著陛下熟睡下手。正好被她撞見了,挺身護駕,還被刺客于腰腹處刺了一刀。
那時候先帝剛退位不久,聽說了這件事,同太后商議了一番便把這宮女封了夫人。
只是姚夫人年歲不大卻早早看開了凡塵,不足一月便向陛下請求前往黎安寺長居為大奉國念經祈福。
再就是告誡云杳,到如今,這后宮便是萱夫人的天下了,千萬可莫得罪。
萱夫人是太后堂兄的小女兒,小小年紀時便精通琴棋書畫,其美貌更是名聲在外。因著皇室這層關系,加上先帝和太后極力撮合,趙子頤便沒做反對。
云杳聽著這些故事的時候,眸子的色彩暗淡了下來。
是的,在奉國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她的頤哥哥是一代帝王。便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也不為過。
她只是這眾多女子中的一個,或許某日,趙子頤厭了她倦了她大概會有另一位明眸靈巧的后宮女子出現。到那時,她又會在哪呢……
云杳淡淡地掃了眼軒窗外紅磚綠瓦的宮墻,嘆道:“這后宮,當真像個牢籠。”
霜花道:“主子為何這樣說?奴婢卻以為,陛下啊喜歡主子喜歡的不得了,主子病著的時候陛下可心疼啦。主子什么都不用愁,多自在。”
云杳低笑一聲,沒接著她的話說下去。她的頤哥哥是喜歡她,吃穿用度樣樣都不差。唯獨她說聽了姜恒講的故事想去宮外看看的時候,陛下非但不肯,還連累姜恒被訓了一通。
在宮里呆得時間越久,她越覺得足踝處生了條粗鐵鏈,將自己和這后宮綁在一起。她總感覺,原本的自己是絕對不應如此的。
午膳的時候,六出居又來了好些陌生面孔。為首的是位高個子的女官,道是萱夫人宮里的。四五個宮女太監站成一排,手里都捧著些東西,上面蓋了塊錦緞。
“我家夫人說云主子來到了這許久,身為后宮的管事之人理應來看過的。只是陛下遲遲未提及云主子冊封一事,我家夫人也不知該以何理待之,讓云主子見笑了。”
她音色渾厚,言語間主子長奴婢短的一點也不見得輕視。
“這些是夫人特地備下的,權當是個見面禮,往后云主子也可多走動走動,后宮也熱鬧些。”她纖手一指,那些端著東西的奴才便走進了些。
云杳心里犯嘀咕,若是見面禮,那萱夫人何不親自前來?
她想問,卻見霜月拉住了她的廣袖,朝她使了個眼色。云杳便再看了那為首的女官一眼,見她面上帶笑一派溫和,倒也沒推辭。
“多謝萱夫人,云杳在此謝過了。”
霜月霜花還有東子幫著把送來的東西放到里間,那些宮人就低著頭站到了女官身后。
女官朝著云杳施禮,“東西送到,奴婢就告退了,改日我家夫人必定親自來拜訪。”一干人畢恭畢敬地低頭行禮,云杳看著他們神色莊嚴的離開六出居。
那萱夫人送來的東西未幾就被霜花她們鬧著拆開了。無非就是些后宮女子歡喜的物什。什么八寶琉璃紫金釵、攢絲點翠金步搖,再有就是些名貴的絲綢緞面,香粉口脂一類的。
嘩啦啦擺了一桌子,金閃閃的讓人眼花,也香噴噴的讓云杳想打噴嚏。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一個都不喜歡。這些東西太過華貴,帶在身上倒像個招搖的蝴蝶一般,她一向不樂意招搖。
霜月霜花倒是挺喜歡的樣子,云杳便笑著道:“若是喜歡,你們就分了吧,正反我也沒機會穿戴。”
“不可!”這回霜花霜月一齊回答的。
霜月道:“奴婢逾越了,此乃萱夫人贈與主子的,若是被人發現我們拿了,怕下一刻我與霜花的命便交代了。”
她這么說著,竟是要跪下。云杳一向待她們如同姊妹,平日見了連禮都不必施,更不要說跪下了。
云杳忙阻攔了她,霜花把東西收回了錦盒里,“主子無心,可宮里規矩太多,行差踏錯境遇便天差地別。”
云杳覺得她倆今日有些反常,聯想到漪夫人的事,云杳也緊抿了唇。確實,她還并未將自己完全看作后宮女子,這些個規矩都不甚知曉。
這么一想,云杳便摸不清了,頤哥哥如此將她困在宮里又不做任何安排,到底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