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一個人,喜歡一個人,可以是很多原因,譬如長相,譬如言行,譬如性格,在喜歡性格這個方面上,記憶中,我曾喜歡過一個人的目空一切,他也是一個流浪者。
你或許會問我,流浪者如何目空一切,他若目空一切,又怎么在流浪的道路上生存下去。
可是他和別人不一樣啊。
我只見過他一次,我就記住了他,記住了他的眼睛,記住了他的傲慢,還有他那目空一切的性格。
在我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回鄉下看望爺爺奶奶,我騎著摩托車,在坑坑洼洼的馬路上緩慢的騎行,為了我自己和他人的安全,我是不敢騎太快的,所以我基本能很清楚地看到路邊所有的風景。
我在路過一個小村莊的時候,看到一堆人圍在一起,我本是不想去湊熱鬧的,但是人群擋住了我得去路,我便從摩托車上下來,推著車在人群中前行,我沒有注意到人們在關注什么,穿過人群之后,就騎著車走掉了。
我是要在老家住幾天的,我到老家的第二天,早上去較遠的小商店買了點東西,在我回家的時候,又見到了一群人圍在一起的場面。
我好奇,究竟是什么,讓每一個村莊的人都被吸引到這種地步,但看著擁擠的人群,我還是放棄了要去看一看的念頭。
我回到家里,發現爺爺不在,“奶奶,我爺爺人呢?”
“剛出去了,說是有一個耍猴的,最近在附近的村里表演,出門人,就是混口飯吃。”
“哦,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耍猴的呢,我也去看看。”說著,我就出了門,起初本著的是一種看戲的態度,可是后來,我的看法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我自然是不會去擠人群的,因為我家地勢比較高,我家外面有一個大大的場地,爺爺說,那是之前用來碾麥子用的,場地前邊緣下面,就是馬路,而耍猴的就在那里。
我站在場地的前邊緣,然后向下方看去,擁擠的人群中間,有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性,還有兩只大猴子,兩只小猴子。
許是我過去的晚了,我看著他將猴子們系在路邊的樹上,他自己坐下來,拎起地上一個黑色的袋子,在里面掏出一片又干又黃的餅子,用力地掰了一塊,又分成兩塊,遞給了兩只大猴子。
“這就不演了。”人群中冒出一個聲音。
他又掰了一小塊,遞給身邊的一只小猴子,說道:“我不歇可以,可是你們著些家伙要歇歇啊。”他這話,明顯是說給剛剛那人聽的,他似乎對周圍的人充滿了不屑。
隨著他說完,周圍的人也都散去了,我見慣了圍在一起湊熱鬧的人群,也見怪了他們在一切謝幕之后離去的身影。
玩雜技的叔叔和我一樣,他也沒有抬頭看那些人,只是默默地給兩只小猴子喂著那又干又黃的餅子,我本以為那餅子只是給猴子吃的,結果最后,他自己也吃起來。
他的周圍,還剩下幾個孩子好奇地看著幾只猴子,還有我的爺爺站在那里。
我的爺爺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他總是很善心,今天,爺爺自然也不會看著那可憐的叔叔就吃那么些東西。
爺爺抬頭看見了我,就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后說道,“你去給這位你叔叔倒點開水,再拿點餅子。”
“哦。”
我轉身之前,那個叔叔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回頭,對我爺爺說了句,“老人家,謝謝了。”
我回去之前,爺爺還不忘說聲“水里放點茶葉。”
我在一次性紙杯里放了幾片茶葉,倒上水,掰了一塊餅子出去,我拿到他的面前。
爺爺說,“趕緊吃點,出門人不容易。”
他從我手里接過水和餅子,用很凌厲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先給兩只小猴子給了些,自己才開始吃起來。
在他喝水吃東西的過程中,我仔細地觀察了他,他穿著一件舊得發黃的短袖,還有黑色的短褲,和一雙軍綠色的膠鞋,應該是由于長時間在外的緣故,衣服都很臟,他的頭發有些長,還有些亂,但是他的臉卻很干凈。
他的眼睛不大,但是深陷下去的眼眶,將他的眼睛襯托成他的臉上最明顯的東西,那雙眼睛,幾乎一直在盯著他的猴子。
他和我爺爺還聊了會天。
“你是哪里人?”我的記憶中,爺爺總喜歡問陌生人的故鄉。
“陜西漢中。”他說道。
“一路上走來這里的嗎?”
“嗯,帶著猴子,耍著耍著就來到這里了,城里待不下去,就一直在鄉下。”他抬頭看了一眼爺爺,眼神掃過我的時候,毫不停留。
他的眼睛里,似乎根本就放不進去我。
但是不知道怎么地,我倒很是喜歡他的這種眼神,空空的,但又不得不在某個角落塞一點東西進去,就像是和這世界不想有什么牽連,卻又不得不在塵世里過著一天天的生活一樣。
他摸著他的猴子,似乎他的眼里,就只有他的猴子一樣。
“老人家,謝謝你,你是個大好人。”他沒有抬頭。
“出門人都不容易,客氣啥。你到我們這,也掙不到錢,吃飯都成問題啊。”
“總有辦法的,猴子陪著我呢。”他還是沒抬頭。
“你這猴子跟著你多少年了?”
“兩只大的三年了,兩直小的一年多。唉,這世道……”他終于抬了頭,卻沒有看爺爺,他的眼睛盯著遠處,眼睛里面還是空空的。
我期待他再說點什么,可他沒有繼續,將幾只猴子從樹上解開,拿起他的包,從地上站起來,“老人家,走了,別的地方耍去了。”
“哎,去吧。”我和爺爺站在路上,看著他順著小路走了,幾只猴子,就跟在他的身后,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這時的我,知道他到處流浪,知道他或許吃不飽穿不暖,但我沒有為此感到難過,因為我覺得他的心里有種堅持,他的猴子們親眼見證者他的這種執著。
我對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敬仰,而他的眼神,也被我說成是,“目空一切”。
而我所敬仰的,喜歡的,可能就是他的那種目空一切。